第10章 镜中人9

窒息。

冰冷而又黏腻的感觉从苏恩河的脚底蔓延过了脚踝，再是她的膝盖，腰肢，锁骨……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从她的胸口蔓延开来，来自动物的本能让她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是的，这里有着她完全无法抗衡的高阶的动物，就像是一只孱弱的小兔子不小心走进了匍匐着的等待猎物走进圈套的猎豹的领地一样。可是她的双脚却像是被淤泥紧紧地缠住了，一点儿都移动不了，越挣扎就越无法动弹，巨大的恐惧将她笼罩。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

一阵阴冷的风从背后袭来，身后，它，出现了……

似乎是一个女人，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了苏恩河白皙的脖颈上，而那个女人的长发柔软地像是细密的黑色丝绸一样从镜子中延伸出来，铺满了整个房间。大团大团的黑色长发甚至堆积到了卫生间的小隔间里。当然，也将苏恩河整个人裹在了当中。就像是一只长满黑色卷曲毛发的巨大的人面蜘蛛一样，将她缠绕在了自己精心编织的网中。

苏恩河刚想动一下，她的手臂所触碰到的那些丝线一样的柔软长发就像是钢筋一样立刻绷紧了。苏恩河毫不怀疑她如果继续抬手那看似一扯就断的发丝会将她的手臂整个切割掉，就像是在过山车上拦一根细绳可以切掉人的脑袋一样。她大概知道李世美是怎么死的了。

一双冰凉的手贴近了苏恩河的脖子。她能感受到，那个东西似乎离自己更近了。柔软的丝线捆扎着自己手腕、脚踝和脖颈，将自己向后拖去。似乎有意控制着力道，拖着苏恩河的那些发丝就像是绸缎一样缠绕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包裹着一件漂亮的礼物。又像是拖动着一个没有任何行为能力的道具木偶，直到苏恩河的背部被镜面的冰冷激了一个哆嗦。

好冷。

贴着自己皮肤的手纤细，修长，毫无疑问，是一双漂亮的女人的手。而现在，这双手合拢了。

窒息的痛苦一下子袭来。氧气逐渐脱离自己的感觉让她几乎不能再思考任何事情，每思考一秒都像是有千万根针在自己的脑袋中穿刺。她甚至无法判断这是自己身体的反应，还是那个女人的长发真的扎进了自己的脑袋。她甚至希望自己的脑袋直接碎裂这样她就不用感受如此绝望的痛苦了。

在这短短几秒的过程中，苏恩河的脑子里其实走过了很多个画面，温馨的，甜蜜的，欢乐的，紧张的，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朋友，有不认识的人，有家庭聚餐的时候，有自己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有和朋友们一起彻夜畅聊的时候，有和陌生人拼车却一见如故的时候……种种种种，像是走马灯一样的琐碎的但又弥足珍贵的画面。

听说人在死前才可以看到走马灯。

但是对于她来说不是，那些是她生存下去的动力，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就好像她曾经说过千次百次一样。

“朋友，你相信光吗。”

那女人应该是直接愣住了，手没有再继续收紧。

苏恩河没有等她有所反应，就继续说道：“我是光的使者，我可以帮你。”

脑中的针一下子被抽走了，虽然余下的疼痛却半点儿没有消减，但是已经足够了。

但是苏恩河知道，她赌对了。这个东西想要的人，不是她，或者说，不是林依。

“我可以帮你找到路家行。”苏恩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才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咳嗽了两下，低头看了一下，带着些血丝，她不在意地用校服擦了擦。校服就是这点儿方便，不怕脏。

在这个过程中，苏恩河始终没有回头，那个女人从背后袭来没有在她面对镜子的时候出现，或许是因为她不希望被人看见她的面容。所以苏恩河只是用背靠着镜子和对方交流。

这个女人的力量太过强大，上次李世美死亡的时候，是它没有发现自己也好，不在意也好，总之自己顺利地离开了。但是这次不一样，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路家行根本就没有进入这个卫生间，真正进入这个卫生间的只有自己。这里，只有自己一个活人。

也因此，自己被这个东西给盯上了。想要直接推门逃跑是不可能的了，那样只会落得一个和李世美一样全身割裂像是被改了花刀一样的下场。她只能先稳住对方，之后再另作打算。

苏恩河也有自己的考虑。之前这个女人在对李世美出手的时候，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没费多少功夫也没有听李世美说话就把她直接切割得七零八落。但是这次它却没有在一开始就下杀手，说明它犹豫了。

这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个结论是，林依不是它找的人。不然轮不到苏恩河说话，她现在就应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成为一具尸体。那么既然它等的不是林依，那会是谁呢？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向着这个方向跑过来的路家行，也只能是路家行。

既然她对于李世美有恨意，那么和李世美关系密切共有秘密的路家行，大概率也是她怨恨的对象。或许他们的秘密或许就是他们被盯上的理由。这样想来邱天河也有可能是她杀的，毕竟他们三人共有一个秘密。但是邱天河是从天台上坠落的，和李世美的死亡方式还是不太一样的。苏恩河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专心解决眼前的事情。

那么本来朝着这个方向跑来的路家行去哪儿了呢？

苏恩河分析，路家行或许是踏进来察觉到不对就离开了，但她首先排除了这种想法。以这个女人的实力，只要路家行进来了就不可能有机会离开，这是第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进来的时候这个卫生间里还没有任何异样。如果是路家行离开了这个东西又把自己的头发什么的给收了回去，那不就跟游戏里的白痴NPC一样了吗？你能想象一个实力如此强悍的东西慌慌张张地把自己的头发都塞回去就为了等下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保持干净整洁的卫生间的原貌吗？这显然不可能啊。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性了，路家行从来没有进入过这里。

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自己似乎小看了路家行。这个刚死了好友和女友的男生，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胆小怕事。

第二个结论苏恩河之前不太确定，但是好在从这个女人的反应来看，她猜对了。因为以它的实力，其实即使林依不是它要找的人，撞破了进来，直接弄死也没有任何关系，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会在乎多碾死了一只你本来不想碾死的蚂蚁吗？但是它却没有。它在犹豫或者思考了一段时间以后才打算杀死她。那么在它犹豫的这段时间里，它在想些什么呢？

因此苏恩河猜测林依的身上可能有些利用价值，而最有可能的价值就是，引出路家行。

好在，她赌对了。

女人黑色的长发垂在两侧，似乎在思考。

苏恩河坐在洗手台上，双腿悬空，双手撑着大理石的台面，背部靠着巨大的平面镜。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因此将自己的背部展现给对方就是她所能给出的诚意。苏恩河不喜欢自己的弱小，但是以她目前的能力，没有任何办法和对方抗衡，她只能智取。

那些黑色的丝线从镜子中延伸出来，随着重力的作用搭在了洗手池里，或者地上。其中有一些像是蛇的尾巴一样左右划着波浪线，有一些像是小狗一样上下上下地摆动，还有一些在地上划着一个有一个圈。苏恩河猜测那是它在思考。

镜中的少女和苏恩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从正面看来，那些头发就像是从苏恩河的头上长出的一样。

两个少女的身影交叠成了一个人。

过了约莫一分钟，所有的头发都不动了，而在苏恩河身前的那部分头发逐渐聚拢到了一起，摆出了一个对勾的形状。

苏恩河挺直了身子。那些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黑色头发也像是潮水退去一样地回到了镜子里，她脖子上的冰冷触感也完全消失了，只有嘴里泛起的血沫和脖子上的青色瘀痕能够证明刚刚的一切并非是她的幻觉。卫生间里的灯光又逐渐恢复了明亮，苏恩河眨了眨眼，适应着这许久未见的光明，令人心动的光明。只有从死神那里走过一遭的人才能体会到的，无比珍贵的光明。

这次是她大意了，她高看了自己，小看了对手，不论是这个镜中女人，抑或是路家行。而她也为自己的不够谨慎，差点儿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的喉咙内依然有着腥甜的味道，这代表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真实存在，她差点儿就死了。

苏恩河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氧气进入自己身体内所带来的活着的感觉。她在这时才第一次感受到，那最后一行的“活着”，是一句多么重要的规则。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得活着。

她并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个卫生间里多久，或许在现实中的时间只过去了十分钟，可是对于她来讲，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恩河这时才看向了镜子里，镜中的女孩儿依旧美丽动人，只是看起来更加苍白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脖子上青紫色的痕迹十分显眼，乍一看就像是脖子断了一样，十分骇人。

苏恩河有些出神地想着，明天可能要穿高领的秋季校服了。不然很难跟其他人解释为什么自己脖子上会有一圈勒痕。但是那样的话她可能又得想办法给柳思她们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穿秋季的校服。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需要回去休息一下。不然的话，她明天可能连正常说话都很困难。

现在苏恩河只希望今天晚上食堂大师傅做的饭菜能有一些正常能吃的，如果有粥的话就最好不过了，水果加到粥里，不论是草莓粥芒果粥什么之类的，听起来都还不错，她不相信水果做成甜粥还有不好喝的道理。现在的她急需一些食物和水来补充一点儿体力。

这样想着，苏恩河转动门把手，推开了门。

一阵风袭来，一双大手掐住了苏恩河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