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镜中人15

“两面包夹芝士。”

听起来还是挺好吃的。

苏恩河很佩服自己在一些危机关头开的脑洞。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一个人握住，再下一秒钟她就出现在了屋子里，和外面的光线完全隔绝。当然，也和外面的两片面包完全隔绝。

“嘘。”好听的女生，有些清冷。

是吴云溪。

“快回你的床上去，一会儿宿管就要来了。”

苏恩河还有些懵，但是她没有忘记外面的宿管和撞地人，耳边的“咚咚”和“哒哒”的声音也已经越来越近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床，也不顾自己身上穿的脏兮兮的校服了，用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

而几乎是下一刻，一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了高处的窗玻璃上。“宿管”的眼睛向内巡视着，过分放大的瞳孔看起来像是一个黑色的鸡蛋，贴在白色的圆形纸片上。

屋子里看起来一片和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寝室。不会有不听话的学生这个时间段都没有在寝室吧？

苏恩河正面朝上，仰躺在床上，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如果不是吴云溪的话，她可能就死了。吴云溪确实是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可是她是谁呢？她究竟只是一个对林依有好感的NPC还是说，她和自己一样，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只不过套着吴云溪的壳子呢？

接下来不论聊些什么都不合时宜，如果把徐湄和柳思吵醒的话，还会有更大的风险，即使有疑问，也只能明天再问了。带着诸多的问题，苏恩河沉沉睡去。

本以为吴云溪救了自己，是向自己示好的行为，没想到吴云溪本人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说听到了她在外面开门的声音，所以才开了门。按照她本人的说辞还又高高在上地指责了一下林依熄灯之后还不回寝室的恶劣行径。这让苏恩河也有些拿不准儿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吗？

但是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人需要询问。

苏恩河坐在椅子上。

学校里有一个小小的咖啡厅，有时候放了学，如果还没有到饭点儿的话，学生们就喜欢去那里点点儿吃的喝的。苏恩河会知道，是因为之前柳思有一次中午吃了饭还是觉得饿所以拉着她去了。从此那里就变成了苏恩河的食堂，她再也不想去接受食堂大师傅的荼毒了。

而这次，是苏恩河约的柳思。

米白色的圆形小桌子上摆着些小吃，章鱼烧盛在纸盒子里，上边的木鱼花还像是舞蹈一样跳动着，冒着些热气。柳思的手里拿着一份儿洒满了甘梅粉的地瓜条，旁边还摆着一碗狼牙土豆，翠绿的葱花点缀在上面，看得人食欲大开。

苏恩河也用木签子扎了一颗章鱼小丸子放进嘴里。

她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她还是有必须知道的信息需要问柳思才能知道。

前一天晚上。

“柳思来找我谈话。”

“柳思来找我谈话。”

“柳思来找我谈话。”

“柳思来找我谈话。”

“柳思来找我谈话。”

和季茉莉之前一样，柳思也多次和安施有过一对一的谈话。如果季茉莉是因为遭遇到了校园霸凌，那么柳思是因为什么呢？

想想对方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生怕被自己讨厌的眼神。还有偏偏和刚刚转学过来三个月的自己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对自己有些过分依赖的行为。苏恩河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需要柳思来证实。

“思思，我转学过来之前，你跟谁玩得比较好呀？”苏恩河边嚼着嘴里连章鱼腿儿都没有一块的面粉小丸子边不动声色地询问。

“之前和大家的关系都差不多，和依依的关系最好！”柳思的两颊都塞满了甘梅地瓜条，看起来像是一只在冬天屯粮的小松鼠。

“那你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苏恩河也知道自己的询问有些太突兀了，但是柳思闭口不谈之前的事情本身就意味着她询查的方向是正确的。

“依依，怎么突然这么问？”柳思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也有少许的受伤，“你是听说什么了吗？”

苏恩河决定稍微坦白一点儿，她将自己的故事加工润色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昨天安老师提起来说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安老师，”柳思的眼神有些飘忽，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苏恩河也并没有催促她，只是翻动着章鱼小丸子上面的木鱼花。

过了许久，或许只有几十秒，但是在苏恩河的等待中，却显得有些过于漫长了。

柳思看上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将椅子靠近苏恩河的，将头贴向苏恩河，然后一字一顿地，似乎是费了很大力气地说道：“你要小心安老师，他不是好人。”

第二次再翻进安施的屋子的时候，就要轻松多了。苏恩河拍了拍手掌，掸去自己蹭到窗户边沿儿上的灰尘。柳思欲言又止的神情，因为惶恐而涨红的脸，还有隐隐约约提到的照片，都说明了事情的真相。

而苏恩河所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查证安施的电脑。像他这种自恋而又自负的罪犯，一定会把犯罪的证据，也就是他的“成果”放在他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他的电脑里。

苏恩河其实上次也试图打开过安施的电脑，但是因为对方的密码上了锁所以作罢了。之后她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了安施的生日。输入进去，果然打开了。不是因为安施不长脑子，用生日当密码。而是因为他对自己太有自信了，他不相信有人会来动他的电脑，查看他的文档。

在安施的文件夹中搜寻着，大部分都是一些教案，密密麻麻的，记载了每天的课程安排和所需要用到的文档等。但是其中却有一个叫做“乐园”的文件夹。

苏恩河点了进去。里面依然是一些文档，以字母命名。

苏恩河随便点开了一个文档。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还是觉得无法抑制的愤怒。

明明已经往坏了去设想人类的底线了，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都还是会发现原来人类的底线可以如此之低呢？为什么一个看起来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的教师，实际上却以师长的身份做着如此阴暗和龌龊的事情呢？为什么有些人的恶意可以如此毫无忌惮地去伤害去践踏无辜的人呢？

苏恩河看着这些照片。她需要把这些照片拍下来，保存下来，作为证据交给警方。她强迫着自己看着这一张张记录着女孩子们耻辱和痛苦的照片。她们每一个都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那么明媚。就像是清晨八九点钟还挂着露珠的含苞待放的花蕾，清纯而又美丽。

这美丽本是上天的恩赐，可是总有些人，想要将这些美丽毁于一旦。

苏恩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强忍着，将一张张照片拍完的。

倒数第三个是标着“LS”的文件夹。柳思。苏恩河之前因为她太过粘自己的缘故，一度非常反感她的出现。但是现在，她只想回去拥抱她，瘦瘦小小的她，遍体鳞伤的她。无法和任何人言说这种痛苦，但是还是认认真真地跟自己说“你要小心安施”的她。明明自己的心里都破败不堪了，还是贴在自己的身边，问“依依，你怎么样”的她。

在第十五个标着“JML”的文件夹中，她第一次真正地，见到了季茉莉。那个已经从天台上一跃而下的，像一只骄傲的孤燕一样的姑娘。虽然是以这种方式，照片中的她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或者干脆就紧闭着双眼。被人摆成那些屈辱性的姿势，没有折损她的任何美丽，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孤傲不可侵犯。她在经历了松涛的绑架和侮辱之后，或许想要寻求班主任安施的帮助，是希望他帮自己作证报警，又或者是困惑于应该怎么办都不得而知了。

但是我们知道的是，她刚刚从一个泥潭中爬出。她已经站起来了，她并没有因为松涛他们的侮辱和网上的口诛笔伐就选择自杀，她是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绽放。

可是她想要去够取的阳光，却是另一个幽暗的深潭，那些所谓的光线只不过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觉。

纯白的茉莉花终究落入了泥土中，再也没能随着微风飘起。

她们可能都或多或少，在自己最迷茫最需要人指引的时刻，想要寻求其他人的帮助。或许学校的事情没有办法和家人朋友开口，又或许没能得到想要的安慰和建议。所以她们想要向最尊敬的最有经验的师长寻求帮助。可是她们没有预料到的，或者说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到的是，那位文质彬彬的嘴里讲着仁义道德的师长，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彻头彻尾的禽兽。

苏恩河关上了季茉莉的文件夹。从头看起来，第一个文件夹甚至起始于五年之前，那时候安施甚至还没有调到这里做班主任。整整五年，这个人渣祸害了无数的少女。她们有些或许陷入了自我怀疑，有些或许患上了精神疾病，又有些或许像季茉莉一样已经不在人世……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却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在所有受害者面前站着。

苏恩河闭了一下眼睛，她需要继续看。

受害者的数量一共有十六位。

她打开了最后一个文件夹。

是空白的。

她点了左上角的退出。

文件夹的名字是两个字母。

“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