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夜弥丝抬起了自己的指尖，苍白的血色不带一点生气，琥珀色的眼眸在镜子中显得尤为冷淡。

她试着弯起唇角，镜子里的人唇边也轻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顿时融化了眼中那清冷疏离的神色。

镜中还倒映出了恶魔们的身影。

夜弥丝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亡者的归属之地，而是她曾经无比排斥的深渊，窗户外传来嘈杂混乱的恶魔语，时不时就涌现出各种魔力的光辉。

走在路上的恶魔们动不动就要打起来。

霍利斯见状，屋子里什么情况也不管了，他抓起自己的法杖，怒不可耐地冲了出去：“该死的小混蛋们，说了多少遍了，要打就给我迅速地滚去杀戮之域。再敢把我的药田弄坏，不留下来给我打五百年的工，就休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治疗的魔药！”

窗外鸡飞狗跳。

夜弥丝没过多久便再次察觉到了头晕目眩，她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迷茫。她还活着，可活着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以这样一副虚软无力的躯体。

她已经不可能再走信仰神路了。

往事的悔恨压抑在心底，她认为自己可以忘却，可以平静地面对，甚至以自己的死亡来平息一切。

可为什么她还活着呢。

为什么那股深切的无能为力依旧要连绵不断地缠绕着她。

阿洛尔凝视着她瘦削的背脊，心中好似生出了无数的荆棘，他走到夜弥丝的身边半跪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夜弥丝，死亡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尤其是当它建立在无尽的痛苦之上。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会是希望。”

他沉稳的声音犹如冬日里下得一场鹅毛大雪，纷飞的雪花汇聚在一起却拥有着庞大厚重的力量。

夜弥斯不由望进了他的眼里。

红色的眼眸是鲜血一般翻滚的颜色，里面却仿佛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火，滚烫炙热到连她的心也好似跳动了起来。

如果她能掌握自己的力量。

她是不是还有挽回一切的机会，海瑟安、梅根夫人、西莉亚……这世上所有她爱着的，想要守护的人。

她要让她们重新回到真正的人世。

寒凉的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深渊和陆地一样也有着白昼和夜晚，四季分明，只是冬季会稍微漫长一点。

夜弥丝打了个哆嗦。

她目前的身体并不是神躯，大概跟人类很像，需要靠睡眠、进食来补充能量，甚至怕冷怕热，前所未有的新体验。

唯一不同的是这具身体寿命漫长。

这是阿洛尔告诉她的，他说事实上所有刚诞生的旧神都是如此，他们都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成长岁月，才会成为……神。

教导她的旧神们放养了她。

夜弥丝已经有所猜测，从那张写满了海兰特笔迹的纸上，或许曾经所有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旧神都不过是神格的试验品。

她想留在这里，自然也被放弃了。

夜弥丝理应有些难过，但她也深知旧神们的秉性，她只是不明白，旧神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同为旧神的她。

既然不是人类，又是什么？

夜弥丝喃喃地问了出来。

阿洛尔见她冷关上了窗户，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披风，裹到了她的身上。听到这句话，他的手一顿，红瞳中涌现出了寒凉如雪般的杀意，针对旧神。

很快他掩饰了下去。

“你是夜弥丝，这就足够了。”

夜弥丝拢紧了披风，屋子里的壁炉也渐渐红彤彤了起来，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望着正阿洛尔挺直的背影，思绪重新开始运转。

他正站在桌前整理魔药，雪色长发用一根缎子整齐地束在脑后，黑色法袍中探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优雅从容地把他想要的东西从桌上挑拣了出来。

不假思索，迅速果断。

阿洛尔说他目前正在做霍利斯大人的学徒，霍利斯是深渊九域里首屈一指的魔药大师，他制作出来的治愈药剂供不应求。

魔药在大陆严令禁止。

旧神们称之为魔鬼手中的邪恶产物，会蛊惑人们的心智，决不允许任何人使用和炼制，一旦发现便是要上绞刑架的大罪。

唯有神术可以流传。

夜弥丝过了很多年也才见到唯一一个会制作魔药的人，也就是流落到永夜城的梅根夫人。

就连她的动作也没有阿洛尔这般灵活。

夜弥丝的视线从他的手落到了他被遮住的胸口，强烈到就要穿过那一层衣服看见他掩藏起来的心：“阿洛尔……你还是他吗？”

”阿洛尔”垂下眼睫，指尖不小心在魔药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他很想卑劣地承认自己是阿洛尔，反正夜弥丝也认不出曾有些渊源的他们，不是么。可欺骗夜弥丝，看到她眼中自己也不知道的失望，他不忍心。

魔鬼的本能在内心挣扎。

“阿洛尔”叹息了一声，桌子上的魔药在魔力流转下瞬间各归其位，这一举动无疑显露了他并非阿洛尔的事实。

他道：“夜弥丝，我并不是阿洛尔。你放心，我只是暂且借用了他的身体，很快就会还给他。”

夜弥丝注视着他沉静的双眼，忽而上前一步，等她反应过来时，指尖已撕开了他的衣领，光裸的胸口暴露在她的眼前，线条已经有了初步的凌厉感。

她的手正摁在一行熟悉的恶魔语。

——献给夜弥丝。

“阿洛尔”也看见了这些眼熟的花体文字，难以言喻的心情从心底蔓延开来，耳尖的绯红一直延伸到脖颈，甚至还在不断向下。

他飞快地后退几步，差点就落荒而逃。

夜弥丝喊住了他。

反应过来后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烟，脸上也在发烫，太尴尬了，她从来就没做出过如此孟浪的行为。

夜弥丝别开眼，手指蜷缩在身侧，她闷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阿洛尔”合拢了自己的衣服，与她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只远远看着。谁也不知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

“是。”

他迟疑了一会儿，承认了这件事。

夜弥丝唇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谢谢你。无论如何，谢谢你能够让我继续停留在这个世界。”

她还有想做的事未完成。

她和人之子之间也必定要有一个结局。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夜弥丝继续问道。

“阿洛尔”沉默了下来，他几次想出口告诉她自己是谁，迫于神契之羽最初的约定，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不过，忘了也好。

他不过是一个陨落在轮回中的幽魂，只是贪恋着眼前之人而不甘地流连于世，只为借这具人偶的身躯再看她一眼。

于是，他道。

“夜弥丝，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些过客，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一段漫长的旅程，直到重回神位。”

如果那时，你还能记得我。

“阿洛尔”停顿了下来，不知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大抵恶魔们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连他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夜弥丝柔和的嗓音，她琥珀色的眼眸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我知道了，你不想告诉我，那……就算了吧。”

“阿洛尔”：“……”

怎么办，他的本能又在作祟了。

身为魔鬼，哪有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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