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夜弥丝从魔塔走出去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血都凝结成了痂块，这对过去喜好洁净的她来说是永远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甚至没再穿过任何一条华美的长裙。

所有曾经繁复美丽的头饰和冠冕都已经离她远去，过去那样娴静聆听的日子好似成为了她记忆中的一场幻梦。

高洁美丽的女神。

还是手染鲜血、身披铠甲在战场中顽强存活下来的女战士，夜弥丝也逐渐分不清镜子中的自己了。

不过她喜欢那样热烈的颜色，令她想起了海瑟安背对着她纵身跃入火海的身影，枫叶一般的红燃烧在了她的眼前。

“海瑟安……”

不知你是否还会认得出我这个样子，还会一如既往地把我当成你所有的信仰和指引前路的方向。

不过最好不要再有信仰了。

夜弥丝用冰冷的水洗去了脸上滚落的泪珠，镜子上溅起来的水滴隐约覆盖了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眼瞳。

现在……我只是夜弥丝。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理好了仪容，尝试着给自己束了一个高马尾，红色的丝带垂落在她的脸颊两边，温柔逐渐敛去。

梅兰妮推开卧室的门进来时，都惊呆了。

相处了那么久的温柔漂亮小恶魔突然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冷漠御姐，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门。

阿洛尔仰头看她，眨了眨眼睛，乖巧道：“夜弥，刚才乌若涅尔大人在心里想你什么样都好看，他都喜欢。”

梅兰妮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自从她得知魔神冕下一直都跟随在她们的身边，并且还和阿洛尔有着一些特别的联系后，她简直惊恐到翻来覆去地想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不恰当的话。

然后她就学会了自动隐身。

夜弥丝忍不住笑了，手背抵住了下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认真地道：“或许换一个新的形象，我会感觉自己更好受些，就像是真的远离了那些不好的人和事。”

乌若涅尔不敢说话，红晕游移到了耳尖。

他没想到自从他的身份暴露后，连他的心思都要瞒不住了，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非要搞出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傀儡来。

阿洛尔没想那么多，他歪了歪脑袋，继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夜弥丝，你现在这样，好看。”

他在逐步学会表达自己的想法。

夜弥丝眉眼含笑，摸了摸他的头顶，其实她心里清楚，撇去刻意改变的外表，她的本性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变化。

她只是不愿再如以往的那般柔和。

趁着这几天还算平静，也没有遇见什么不想遇见的人，夜弥丝和梅兰妮去杀戮之域的都城测试了自己的魔力水平。

或许是与魔魅之城相接的缘故。

这里的恶魔们要更加开放，也更乐于展露自己的身体，只要双方看对眼便能一拍即合，梅兰妮进了这里犹如鱼跃入水，肆意畅快的很。

“夜弥，你也要放开一点的啦。”

跟着梅兰妮四处乱跑，出入各大酒肆，见惯了各种声色场景的夜弥丝已经能很平常心地看待这里的人际关系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地开口：“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放开了，没想到你们能比陆地上的人玩的还要花。”

平常也没见哪个信徒会把这种事冠冕堂皇地祷告给自己信奉的神明吧。

对此，梅兰妮也只是露出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然后兴致勃勃地拉着夜弥丝继续参与到了恶魔们的狂欢中。

恶魔多的地方也会鱼龙混杂。

当夜弥丝发现自己与梅兰妮走散后，就知道她平静的日子即将一去不返了。

梅兰妮不见了。

偌大的杀戮之域竟然找不到她一丝存在过的踪迹，连她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夜弥丝都找遍了。

一开始没有恶魔愿意搭理她。

直到夜弥丝的魔力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命，他们这才不情不愿地模模糊糊地指了一个方向，欲言又止。

“祂的旨意，我们不能不听。”

“你自己去吧。”

夜弥丝的心沉了下来。

他们所指的都是杀戮之域王城所在的位置，她大概已经知道会是谁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到来了。

阿洛尔从来都不会反驳她的决定。

夜弥丝在一个曙光的清晨独自踏上了前往王城的路，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一个恶魔敢阻拦她，他们目送她一步步地踏上了域主才能行走的台阶。

背对着她的银发恶魔转过身来，手里持着一捧沾满了露水的绿茵之花，他笑意盈盈地递了过来，“好久不见，夜弥丝。我说过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夜弥丝眼睫低垂，并没有接过那束捧花，而是盯着他的面容，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自己心中曾经的猜想。

“所以当初提出将她的尸体挂在绞刑架上，迫使我前来的也是你。”

他们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嗯，是我。”兰登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换句话说他已经拥有足够多的底气来面对这件事被揭露的后果。

夜弥丝浑身的血都被冻住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直到今日这相似到荒诞的一幕彻底唤醒了她的记忆。

“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夜弥丝喃喃自语。

“我只是想让你来做客罢了。”他遗憾地将手中的花丢落在地，碾着它一步步靠近了夜弥丝，“如果不能保证你一定前来，那我也只能选择最合适有效的方法，不是么。”

满地的枝叶碎落成泥。

兰登继续道：“夜弥丝，你总是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心软，那你是否也能为了这些人在我面前柔和顺从些呢？”

他笑意盈盈，没有一点威胁之意。

夜弥丝却觉得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心如蛇蝎这几个字了。

“我的前提是梅兰妮。”她缓缓说道。

兰登不再笑了。

他向底下吩咐了几句，将她所说的那个恶魔从地牢中放了出来，只匆匆见了一面就再度被带了下去。

女仆们拥着夜弥丝走向宫殿。

临走前，她听见了兰登沉静如水的声音，隐隐夹着一点威慑。

“夜弥丝，我说过你们都是我的客人，但今晚我希望你是我宴会上的主角，你安心待在这里，她和你身边的另一个小恶魔就都不会有事。”

夜弥丝直接面无表情地走掉了。

“您真是太大胆了，居然敢直接与域主大人对视，往常未经允许直视祂的人都最终成为了城堡花园里的血肉祭品。”

女仆们的步伐走得又急又促，安静地穿梭在城堡的林间小道，一路拐进了宫殿群里最华丽的那座高塔，她们中才有恶魔鼓起勇气和她说话。

夜弥丝寻声望去。

女仆们瞬间噤声，一抹较为端庄的身影从她们之中跃了出来，双手拎起裙角向她行了一礼。

“我叫伊莎，将来是您的贴身女仆，负责您在城堡里的一切吃穿用度。”

伊莎没有说她是这里的女仆总管，向来只为城堡的女主人提供最精心的服务。

夜弥丝被她们直接带进了梳妆间，琳琅满目的衣裙和首饰让她意识到，今晚的宴会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宴会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女仆们忙忙碌碌地为她端来洗澡水，准备玫瑰花瓣、牛奶等洗浴用品，伊莎一边指挥她们，一边矜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件事要等大人来亲自告诉你呢。我的任务就是让你成为宴会中最闪耀、最令人注目的那一位，无人可以忽略你的光彩。”

夜弥丝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伊莎已经抬起了她的指尖，打量着她的面容，长长地叹了一声：“虽然您已经足够貌美，但还是要好好呵护自己的容貌，不然这样下去怎么比得过那些娇嫩美丽的魅魔，大人只是一时不喜欢她们。”

……

事情好像陷入了奇奇怪怪的发展。

女仆们的举动干脆而又利落，夜弥丝精神恍惚地看着镜子中乌发挽起的自己，她身着黑色的华丽长裙，裙摆点缀着无数绚丽的水晶玫瑰，层层叠叠的黑纱披落在肩头。

神秘冷艳的黑色使得镜中人的雪肤愈发惊心动魄。

伊莎满意地看着镜子，目光落在了她空荡荡的脖颈，有些遗憾，“可惜没有合适的首饰，如果能用艾托伊丝之梦就好了。”

没有哪个恶魔能比眼前的这位更配的上它。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在房间里响起，“伊莎，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人。”

女仆们迅速离开。

夜弥丝冷漠地盯着镜子中的人影，他身着与她同色系的礼服，不再掩饰头顶狰狞的黑色犄角。

他已经沦为彻头彻尾的恶魔了。

兰登站到了她的身后，强有力的臂膀将她包围，她空荡荡的脖颈间出现了一条美丽的紫水晶项链。

“很漂亮。”他赞叹道，“今晚并不适合打打杀杀，对么。”

夜弥丝缓缓站起，黑色的裙摆一层一层落下，她并没有多加关注那条被赋予了诸多幻想的炼金物品，而是问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兰登，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唇角微挑，有些讶异：“夜弥丝，我做的还不明显么。”

今晚是深渊恶魔们的狂欢盛会。

每百年举行一次，目的是为了促进各域之间的交流，届时会有无数的大人物们降临此地，最惊动人心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投注过来。

“你和我会成为这场宴会上的主角。”

“嫁给我，夜弥丝。”

他的语气娓娓动人，眼睛深邃到像是在看自己梦寐以求的情人，好似要将她溺死在那双幽暗的眼睛里。

夜弥丝知道那并不是求爱，而是来自死亡丧钟的宣告。

“兰登，我是你的傀儡吗。”

银发的恶魔微笑：“我希望不是，但事实上对我来说，还是并无区别的好。这个世界不会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我看你是真疯了。”

“嗯。”

激荡的乐声响彻在光亮如昼的城堡。

这一晚，无数恶魔们都知道艾托伊丝之梦拥有了它真正的主人，那样的美丽足以让任何一个恶魔为她神魂颠倒。

“夜弥丝，成为我的妻子。”

高高在上、残忍无情的新任域主站在高台上深情款款地向自己的心上人说出了求爱之语。

而对方仅仅是一个拥有美貌的小恶魔。

宴会厅霎时间陷入了沉寂，旋即来自大恶魔们充满兴趣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相比于所谓的外表，他们更好奇对方接下来会怎么选。

是欣喜若狂地接过这个天大的馅饼。

还是欲拒还迎、欲语还休的拒绝……

无论哪一种，他们都决定今晚过后，拿走她的生命，让她彻底成为一个流传在恶魔们口中凄美的爱情故事。

“夜弥丝，大胆地去做吧。”

“我相信你。”

……

乌若涅尔的话语尤然在耳。

万众瞩目的期待中，夜弥丝微微一笑，撕开了自己的裙摆，紫水晶洒落在地，流淌着今晚月光的凄美。

她从不需要什么艾托伊丝之梦。

“我拒绝。”

冷淡的女声回响在冰冷的宴会厅，随后引起了更为狂热的轩然大波。

夜弥丝道：“兰登，我要向你挑战域主之位。”

以死亡为代价，彻底结束你我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