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怜看过去,公子姒昭眉眼俊雅,眼风清润如柔柔春风。
公子姒昭说完话,明怜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公子姒昭……如此良善。
明怜垂眼,心中涟漪反反复复升起。
她登上公子姒昭的马车。
马车有些高,明怜费力登上去,套在纤细袅娜身体上的裙裳踉跄晃动,没借助外人的帮忙。
是有些狼狈。
但她表情安静,清清冷冷的,像是孤傲的鹤,一点也不愿把狼狈高声诉诸于外人。
公子姒昭看她神情,他眸色微深,捏在马车帘帐边缘的指骨收紧,青色的筋条在白如玉的肌肤上肆意纵横。
明怜的脚落在马车上,站稳了,却感觉到一股视线,这视线让她打了个颤栗,差点站不稳。
明怜疑惑地看了下周围。
错觉么?
这时,公子姒昭温润的嗓音传到她耳中,“进来。”
他低敛眼睫,浓墨般的睫毛遮挡眸色,动作漫不经心的。
明怜见公子姒昭亲自为她撩开帘帐,心中一突,不敢劳烦公子的卑微情绪偏多,赶忙弯身进入。
“……”
公子姒昭对庆谷吩咐车马慢行。
明怜悄悄看他,见公子姒昭眉眼深邃,俊美,其实有些偏硬挺,但他气质温润,于是显得雅。
“好嘞。”庆谷在外道,扬鞭启程。
公子姒昭扭头,淡淡看向明怜。
男人视线骤然望过来,明怜感觉自己的牙齿下意识碰在一起,细微的碰撞声只有她能听到,在她耳中,非常清晰。
明怜唇瓣张开,缓缓出声,“谢公子带明怜一程。”
听起来绷着,好像不愿低头暴露什么。
“怎么会想到去法场?”姒昭语调不经意地问。
听着姒昭温润的声音,明怜道:“我想亲眼看那些恶人被杀死。”
语气有点冷,执拗。
说完,她攥紧手指。
女郎皮肤白,身子坐的本来就端庄,更是端庄了,像拉紧的弦,白色皮肤上锁骨明显,脖颈纤细,抿着唇,视线撩起看向公子姒昭。
她见公子姒昭微微沉默。
公子姒昭性格温润,觉得她的话太过了么?
明怜咬紧唇瓣,视线落在公子姒昭身上,一时忘了垂眸,清冷,直勾勾的。
姒昭的视线迎向她,接着,淡淡移开,漫不经心扯开了车马中的窗帘,正午的光很灿烂,刺眼落在他脸上,光线亮的模糊,有些看不清神情。
他温温道,“等到了法场,你就待在我身边,权当随从。”
明怜微微瞪大眼睛,有受宠若惊染在眸底,却没点头。
她嗓音清丽如雪,认认真真说,“明怜身份低微,没为公子做什么,公子执行公务,明怜待在公子身边随从中……恐对公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姒昭看她一眼,温和说:“我身边最为安全,你就留在我身边。”
明怜指尖颤了颤。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有种隐秘的喜悦,但她很快,压下去。
太过卑劣。
姒昭看着车马窗外,眸中幽暗被阳光遮挡,不经意缓缓叹口气,“只是,你兴许会被吓到。”
明怜注意着公子姒昭的每一道话语,她以为公子姒昭是在说她可能会被斩首的血腥场面吓到。
“公子,我不怕。”明怜嗓音清晰。
姒昭这才扭头,对她温润一笑,脸庞情绪没有多余波澜。
感觉没其余事情要禀告公子姒昭,明怜垂眸,不再多话。
尊贵的,高高在上的月亮,只是没有区别地把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应该索求特殊。
车马虽然慢行,但路途总有颠簸,可明怜的身子骨稳稳的,始终坐的如鹤一样。
公子姒昭政务繁忙,明怜余光看到他拿起了卷册,处理政务。
在处理政务之时,他的眉眼流露出冰冷,很是难以近人,甚至带着骇人的阴戾。
明怜收回视线,却没多想,毕竟,他在处理政务。
她侧眸,悄悄拉开了一丝车马窗帘缝隙。
风钻了进来,明怜看着外面广阔的天空,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如果没有公子姒昭,她估计早已惨死非命,见不到这宽阔、美丽的景色了。
女子容颜娇美,一双水眸倒映着宽广澄澈的晴空,嘴角笑意漂亮,勾人。
正直晌午。
郊外法场已建,椽县的法令本是荒废摆设,现在,在公子姒昭的吩咐中,处置犯人的法场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建好。
沾安村中涉及贩卖女奴的黑商们统统被押在法场上,行刑的刽子手拿着锋利雪亮的阴森大刀,等着公子姒昭的命令,只要公子姒昭一声令下,这些黑商就会被斩首。
犯人们被五花大绑,神情都是绝望,有的后悔莫及,有的一片麻木,有的愤愤不平咒骂……人声嘈杂,公子姒昭在随从簇拥中走过,神态平静,淡漠。
黑商作恶,不管隐藏的再好,公子姒昭前来处置彻查,他们的所有事迹都昭告天下。
不顾女奴意愿,强行贩卖,甚至多卖给有着特殊癖好之人,毫无人性可言。
百姓们围在法场四周,义愤填膺地唾骂黑商们。
公子姒昭站在发布命令的处刑高台上,秉公执法,没什么犹豫,漆黑的瞳眸像带着不会回头的冷漠,抬起修长瘦削的手指,发号施令。
时辰到,行刑。
黑商数量多,瞬间全部被斩首。
血涌现,一下子多了众多死人,场面骇人。
围观的百姓下意识噤声,有些被震慑住了。
明怜站在公子姒昭身旁的随从队伍中,她望着被斩首的犯人们。
她看到抓住她的那两个黑商被吓得尿裤子,刽子手不留情,他们直接没了生命。
明怜不觉得这场面骇人,可怕,只觉大快人心。
她想,她心性卑劣。
如果这些黑商不被抓起来,不死亡,那她就会死。
她一点也不会被这样的场面吓到。
看着法场行刑的场面,明怜始终眼睛眨也不眨,很认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默的百姓中忽然有人喝彩了一声,“好!”
紧接着,其他人也出声了。
“杀得好!”
有人跟着继续喝彩。
有人终于忍不住,痛声大哭,“都是这些恶人!害死了我家闺女!”
“……”
明怜站在随从中,她的视线被周围的随从们遮挡。
姒昭看过去,他看到她神色坚定,不柔弱。
姒昭眸色氤氲深色。
他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墨色深意像暗火一样不被看到地悄悄点燃。
法场上尸首的血蜿蜒流淌,交汇在一起,倘若暴雨不来,无法冲刷殆尽。
“公子。”庆谷唤道。
姒昭撩起眼皮子,脸上平静,冷漠。
刚命令刽子手行完刑,气度总是淡漠的。
“公子,椽县县令求见。”庆谷行了个礼,大老爷们有点不情不愿的,对椽县县令的到来十分嫌弃。
庆谷话音落下后。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叟被椽县县府的小隶们搀扶着走过来,老叟颤颤巍巍,苍老嗓音拖着夸张颤音,“老臣先前不知公子姒昭到来,未能及时接见公子姒昭,老臣该死……”
一边走,一边咳嗽,好像来到公子姒昭面前对他这把老骨头损伤非常大一样。
“县令大人!”小隶们惊慌。
老叟突然踉跄,好像废了太多力气,站不稳。
公子姒昭淡淡地看着,面无表情地看老叟摔在他脚边,自始至终,眼神冷漠,没有施与任何援手。
“哎哟,哎哟…….”椽县县令发出疼痛的喊声。
公子姒昭抬手,却是接住庆谷递来的干净帕子。
公子姒昭优雅地擦了擦没有尘埃的衣袖,带着矜贵淡漠,漫不经心道,“椽县县令,可收到策论?”
椽县县令顿时僵硬,脸上露出害怕。
他看到公子姒昭神情漠然,看着他的眼神像看着冰冷的死肉,就像看着法场上的那些死人一样。
这公子姒昭果真如太子所说,是一个虚伪的冷血之人。
“公子亲自派人送来的策论,老臣当然是收到了。”老叟从地上爬起来,对公子姒昭颤颤巍巍行礼。
公子姒昭淡声,“觉得如何?”
椽县县令眼神躲闪,“老臣愚才,不能领悟。”
若是领悟,那按照策论所写,他一家老小都要丢了性命。
椽县县令暗暗恼怒。
这公子姒昭,心忒狠!
“老臣前来,一是为了拜见公子,二是为了表达对公子的忠心,公子带天子命令来彻查,老臣自当全力配合。”椽县县令哆嗦着苍老身体,可怜行礼。
庆谷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椽县县令放任败政,椽县县府恶事一箩筐。
现在没动椽县县令,是因为上头有太子拦着。
公子让他忍。
他快受不了了。
也就公子本性良善,温润,秉公执法,才能忍这么久。
另一边,行刑结束后,围观的百姓们陆陆续续离开。
明怜缓了缓心情,只觉一切如梦似幻。
她逃了出来,还亲眼看到恶人被杀死。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幸运之事。
接下来,先回驿馆么。
明怜感觉自己的未来变得海阔天空,竟有些跃跃欲试,之后她先报恩,然后再寻一门生计,大潇民风开放,兴许她还可以开个店。
她看向公子姒昭,公子姒昭带她来,她回去的话还是要跟着公子姒昭的。
明怜看到公子姒昭似乎在与官府之人谈话。
男人神情淡漠,有种居高临下的阴戾。
公子姒昭处理政务时,似乎会很认真。
明怜不觉得有什么,杀伐果断才不至于遇到难事。
明怜收回视线,她想,那她得等一等,等公子姒昭处理政务。
“黑商被统统斩首,公子姒昭杀的痛快啊。”有道声音传入明怜耳中。
像是在夸赞,但是明怜觉得意有所指。
明怜不舒服皱了皱眉,没搭理。
但接着,那声音问明怜,“女郎觉得呢?”
明怜抬头,看到一身体形销骨立,容色病态,眼底苍青色深重的男子走过来,穿着官吏的服饰。
明怜感觉他的视线,非常非常让她不舒服。
“公子之事,我不好妄议。”明怜避开视线,淡淡道。
“我让你妄议,你就妄议。”男子笑道。
明怜觉得奇怪,不适,她转身。
男子幽幽道,语气恶心、黏人,“女郎,你的卖身契可在我这里呢。”
明怜身体一僵,寒意席卷身体。
她意识到来人身份。
是椽县长史。
那个折磨女奴、不顾女奴生死,癖好变态的恶劣之人。
明怜有些慌,她稳住神态,冷静看过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椽县长史仔仔细细打量明怜的脸蛋,笑眯眯,“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是谁。”
椽县长史迈向明怜,站在她面前,兴致昂扬,“政务之事你这女郎干预不了,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女郎,他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椽县长史恶毒提醒。
“公子姒昭总会走的,不会逗留这小小椽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