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nigma

在以武力为唯一评价指标的群体里,弱小就是罪过,霸凌是必然存在的。

晋故就是这些强者中最弱小的一个。

他很不爽地看了支使他的人一眼,然后偷偷去看申宸。

因为有时申宸是会护着他的,但不是每次都会,主要看她心情。

这次申宸显然没有要管的意思。

那晋故也只能忍气吞声,依言走到烤炉旁接过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转动着手上的串儿。

熟练得让人心疼。

相比之下,申宸在这儿就像个大爷,在她往客厅沙发走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因为他们不知道申宸想坐哪里。

直到申宸随便找个了位置坐下,其他人才重新落座,继续嬉笑着吃串喝啤酒,自然得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在这样的一帮大块头之间,申宸似乎显得更加娇小了。

有人递了根烤羊排给她:“来,宸姐先吃,吃完才有力气动脑子!”

顶着张娃娃脸被人喊姐,这场面其实有些怪,但申宸自然地抬手接过,显然是已经被叫习惯了。

与被精致照顾的申宸相对,晋故还是被呼来喝去的:“喂,拿瓶啤酒过来啊狗东西,怎么一点眼力见儿没有呢?”

晋故只得把手上的串儿先放下,开了瓶啤酒,不声不响地放到申宸面前的茶几上。

他是想悄悄从强者的包围圈中退出去的,只要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但果然,也没那么容易。

一个强壮的胳膊揽住他,阻他去路:“哎哎哎,别忙着走啊。听说上周你在街边搞了个Alpha?滋味如何?”

晋故求救地看向申宸,但申宸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羊排,还拿起酒瓶小酌一口。

不见回应,她甚至抬头看向晋故:“怎么不说话?问你呢,滋味如何?”

晋故看着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弱地应道:“……很爽。”

这回答让全场笑翻了天,强者们终于放过了他,由他涨红着脸继续为大家服务去了。

其实这时候大家都很急躁——是申宸把他们召集到一起的,打的是“行动开始”的旗号,那现在他们都想知道申宸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可申宸依旧只是窝在沙发里吃肉,那略显稚嫩的脸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的确就是这样的小姑娘,把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既然申宸暂时不想开口说话,那也没人敢催,于是为了发泄极致的烦躁,他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晋故开涮——

“笑死我了,口味可真重,他还真跑去搞Alpha。”

“理解一下嘛,被锁了那么多年,饥不择食很正常。”

“说不准还是第一次呢,会不会从此就定了以后的取向?”

“哈哈哈哈我笑死,他搞的不是个Alpha男吗?意思是以后就非Alpha男不可了?”

糊言秽语越来越多,在场除申宸以外唯一的女生似乎听不下去了:“你们差不多得了。”

却也被拉入了调侃当中:“哟,胡粥今儿怎么也帮他说话了?虽然这小子长得是不错,但基本上算是个废的啊——你要是看上了,要不咬他一口试试,看他能不能变成Omega?”

一片哄笑声中,说话的人过去拿烤好的串儿,顺势就在晋故后颈处吹了口气儿,气得晋故捂着脖子躲开,回头瞪去。

那人便和他对上了:“哟?来脾气了?怎么着啊,我说你废说错了吗?”

明知打不过,晋故便不想动手,只因气闷而胸口起伏着。

但那些人爱看的,就是晋故这个样子:“你这地方锁了得有两年了吧?真没想到还能管用,但成天就这么锁着,跟废了还有什么区别啊?”

那人说着伸手就往晋故身下袭去,晋故也终于忍无可忍咆哮一声,向他扑了过去。

二人同时露出獠牙,发出兽类一样凶猛的低吼,像极了Alpha狂躁状态的模样。

但却有着明显的区别——Alpha狂躁时是没有理智的,这两人明显还有。

晋故的表情更狰狞些,是气急了的模样,像条疯狗,无奈体力实在比不上对方,“砰”得一声就被反压在身下。

他依然发疯般想要反抗,但在绝对力量面前,他嗷嗷乱叫的样子就显得十足滑稽了。

哄笑声再次响起,压着他的人也戏弄地拍着他的脸颊:“怎么了小狗狗?要不要哥哥给你后颈来一口?反正锁着也是锁着,要不试试看你被咬了是不是也会变成Omega每天被人……”

话音未落,沙发那边“哗啦”一声脆响,是申宸猛地把酒瓶摔在了地上,砸得粉碎。

压着晋故的人一愣,然后明显慌了:“不是,宸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申宸也不发火,摔完就往靠背上一躺,啃干净的羊骨头也随手甩在了茶几上:“饱了,聊正事。”

四下里寂静片刻,然后强者们悉悉索索地聚拢过去,包括压着晋故的那个。

最后晋故也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凑到最外围。

然后申宸开口了:“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恨,因为四年前是我把你们变成了这副样子。但你们又不得不听我的,是因为你们知道,只有我能让你们恢复原状。”

“你们其他人,我说你们是完成品,和晋故这个残次品不同。但你们本质上却也没什么差别——你们都有着远超Alpha的强大,以及极致的不自由。”

“当然,我也是。”申宸抬头看看他们,“在你们被禁锢的同时,我也被困住了。如果没有那个天杀的老头和该炸的实验室,我的人生也会丰富很多。我现在正做的,也不是我想做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最终达成了合作。我负责出脑力,你们负责出体力,我相信没有什么是我们联合起来做不到的。”申宸说着顿了顿,“但前提是你们不能这么胡来。你们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各自成军,丝毫没有团结合作的打算——你们真以为凭这样的一盘散沙,就能斗得过那老头吗?”

申宸说:“永远不要忘记,你们有着共同的名字。”

“你们是,Enigma。”

这最初是教授的项目名称。

针对信息素的研究,多少都有点开伦理的玩笑,涉足这方面的名家大牛其实很少。这就是为什么在得知教授的研究方向后,申宸便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他的门下。

作为一个Omega,申宸有着和诸多Omega相似的梦想——有朝一日,摆脱信息素的束缚。

她一直认为,应当存在某种方法,能够取消这世界的ABO之分——因为仅靠Beta男和Beta女,其实就已经足够去维系种族的繁衍。

如果真能成功,Omega将不再是仅承担生育任务的金丝雀,他们可以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Alpha也不再生而就是人上人,所有生为底层的人都将有更好的上升渠道。

为了进行这方面的探索,申宸需要研究信息素的专业设备,教授那里刚好就有。

但直到入了门之后,申宸才知道,教授的研究和自己的愿望背道而驰。

“项目名称叫‘Enigma’,是‘谜’的意思。”教授这么告诉她,“是联邦高层的一位大人资助的项目,目的是创造一个比Alpha还要强大的军团。”

申宸参观着充斥着尖端科技的实验室,当时的她,看起来比现在还要稚嫩:“您打算如何做到呢?”

教授笑笑地打了个响指:“我们可以发现,同样一个Alpha的躯体,在狂躁状态下和非狂躁状态下,武力值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说,Alpha的武力值不仅取决于身体的强健程度,还和信息素水平有关。”

教授说:“这就是我的思路。通过提升信息素水平,来增强Alpha的武力值。”

申宸摇了摇头,即便是第一次见这位年迈的教授,她也从容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信息素水平过高会破坏大脑,这就是为什么Alpha进入狂躁状态时会失去理智。恕我直言,您这么做的话得到的可能不是强大的军团,而是精|虫上脑的疯狗。”

“当然,如果真这么简单的话,我就不至于研究多年仍无成果了。”教授好脾气地耸耸肩,“但我现在也有了思路——先想办法提升Alpha控制理智的精神力,然后再提升他们的信息素水平。也就是先让他们拥有能承担高水平信息素的身体,再赋予他们高强度的信息素,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第一步就是关键。”申宸说,“所以教授您的研究应该就是卡在‘如何让他们保持理智’这一点上。以现有科技而言,这其实并不是痴人说梦,但我觉得风险很大。就算您给了他们能保持理智的身体,您也没法保证他们的这个能力会不会下降。一次感冒、一次受伤就可能让他们的精神力减弱,然后轻易陷入疯狂状态,这样的群体又怎么能算是军团。”

“这很容易解决,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定期地为他们注射提升精神力的药物就好了。现在的难题就仅仅在于,这个药物如何研发。”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万一他们没能在规定时间内注射药物呢?”

“小家伙,你很聪明,但是太过年轻。”教授慈祥地笑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拿出成果,而不是为我们的实验品考虑。”

申宸还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您不觉得您有些疯狂吗?他们是人,不是实验品。”

“哦?那你呢,小天才。”教授对申宸,是真的有着对天才的欣赏和怜爱,“你口口声声说想要取消信息素对AO的影响,在这个过程中你的样本难道不是人吗?”

申宸皱起眉头。

“小天才,学校的课程你已经学完了,那么今天就是你踏上社会的第一课。”教授看向她,神神秘秘道,“在这个社会上,你不可能只做你想做的事儿。”

教授说:“为了做你想做的研究,你需要做许多‘额外的事情’。”

“你要进行消除信息素的研究,你就得接触高端设备。你想接触高端设备,你就要先证明自己对联邦高层的价值。你要证明自己对高层的价值,就得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直到有一天,你也身居高位,到那时,你才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事。”

申宸站在原地,不合身的实验服衬得她愈发渺小。

她一时没有找出这话里的漏洞。

“好吧,教授。”她这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