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箐自诩经历了不少苦难和暗算,她救过不少人,也见过死尸,就是从来没有蛇把人缠死的惨景。
这蛇足足有两丈长,奴仆的手都开始变形。
这个场景任谁都能做一辈子的噩梦,夏南箐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她咬着自己舌尖让自己清醒,克服了全身的恐惧,爬到了奴仆的身边。
靠近了才发现,蛇更大,清清楚楚看清它肌肉怎么发力,怎么带动鳞片收缩蠕动。
夏南箐趴到一边干呕,又要晕过去,她颤抖着手摸到一块石头,划开自己的手心,锐痛让她清醒一些,她掏出身上的银针,赶紧封住奴仆的心脉,让他能再坚持下去。
人的本能就是呼吸,奴仆越是想呼吸,蛇勒得他越紧,夏南箐哆嗦着手去封住奴仆的经脉,让他进入假死状态。
但是穴位被蛇勒住了,夏南箐像秋风中打摆的枫叶,随时自己可能会去了,她一手插、入蛇腹下,用力挪开一点,一手将银针封进去,松开手蛇就会把银针卷掉,夏南箐一边控制不住的发抖,一边用力手撑着蛇身。
冰冷的,蠕动的。
夏南箐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人救出来之前,千万不能晕过去,她不停对自己鼓励道。
柳嘉祯手上渐渐用力,他的手指修长,非常有力,一开始看着蛇毫无感觉,慢慢的,内力像是渗入到蛇身里边,蟒蛇痛得松开了一点身体。
像是铁箍紧紧圈在蛇身上,蛇摆动身体,竟然甩不开,那力道竟越来越紧。
不是骤然发力,像是磅礴连绵,起初不明显,等发现的时候,竟然摆脱不了这个人类,它本还差一步,就能再吞食一个人。
它愤怒地一个转头,闪电般扑向柳嘉祯,说时迟那时快,人的眼睛甚至跟不上蛇残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再看时,蛇的咽喉被柳嘉祯一把稳稳地扼住,用力摁在地上,蛇头在柳嘉祯的手掌下动弹不得。
柳嘉祯手指在逐渐蓄力,修长的手指,花斑蟒蛇,纹丝不动。
这么大一条蛇,野性十足的蛟龙之势,悄悄在瓦解,不知不觉气场到了柳嘉祯这边。
如果夏南箐这时候看见了,一定会以为在做梦,蟒蛇全身的肌肉都在鼓动,区区一个人,竟然和蛇旗鼓相当。
夏南箐那边正在努力地把奴仆拖远,拖到安全的地方,拔出让他假死的银针,在复位穴位反复针灸,针又提又捻,直到奴仆慢慢喘上一口气,发紫的面色稍稍好转。
奴仆睁开半闭的眼睛,蛇已经不在它身上了,他也没有被蛇吞掉,他眼泪滚了下来。
夏南箐抖着声音道:“哥哥把蛇拖住了,我给你治病。”
奴仆眼泪继续滚,大难一场,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
夏南箐让自己不要操心柳嘉祯那边,他带了刀,他能屠司马府,对付一条蛇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那是一条蟒蛇,能把一头象卷死的大蟒蛇!
奴仆的骨头断了很多根,夏南箐一刻不停地给他固定,给他止血,虽然害怕和惊恐,但影响不了她的注意力,琉璃似的眼眸专心致志,散发着不同的光彩,像救世神女。
奴仆恐惧的心也渐渐放下来,眼泪流的更厉害,一种没有因为自己是个下人而被放弃的感动让他忍不住想嚎啕大哭。
蟒蛇尾部从水里卷了出来,终于露出了全身,它不止两丈长,快接近三丈,六个高大的成年男性躺一排的长度与宽度,就是现在这条蟒蛇大概的样子。
这个蛇太凶,不怕人,一看就不是吞吃野兽长大,它吃人。它比一般的蛇要聪明,隐隐觉察明白人类天生怕它们,和人数次交手,一次又一次强化它的认知,这种直立的人,力气比四蹄跑的野兽要小的多,更恐惧它们。
所以吃了一个又一个。
上半身动不了蟒蛇尾巴缠住了柳嘉祯,和柳嘉祯互相搏命。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扑蛇人,面对巨蟒,早已经魂魄都吓没了,更别说还能记得抓蛇的保命要领,可是这个人却出乎它意料,他比蛇更懂蛇一般,无论花斑蟒蛇如何做出吓人的举动,或比力气般紧紧箍住他的身体,都不能使他松开自己的七寸。
蟒蛇感到自己心脏要要被挤裂了,甚至感觉很快,他就能徒手挖出它的心脏。
强大,压迫,可怕……
柳嘉祯忽然松开摁住它脑袋的手,蟒蛇走兽的本能让它迅速抓住时机,它猛地张大嘴咬住这个人,它怕被抓住,它这次速度更快,快到要这个人反应不过来。
果然,他没有反应过来。
蟒蛇双目凶恶,猛地来一口,尖锐的牙齿直接咬住了手臂!
顿时鲜血淋漓!
蛇的习惯是咬一口就松,无论进攻还是撤退都非常的快,它走不了,因为这个人又按住了它的脑袋。
蟒蛇黄澄澄的眼睛恶心又恐怖,它怒视柳嘉祯。
血不停流入蟒蛇的喉管。
仿佛被咬得鲜血直流的不是自己,柳嘉祯和它的眼睛对视。
蛇的眼睛很可怕,竖瞳,黄澄澄,比话本里的还可怕,它原本直勾勾地盯着柳嘉祯黑漆漆的眼睛,双方用眼神较量,慢慢的,柳嘉祯纹丝不动,走兽的瞳孔里竟然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类似于两兽相斗要当王,弱者遇到了强者,走兽本能地恐惧。
柳嘉祯的眼神意味深长,蟒蛇的身体不再用力,俯趴在地上,臣服姿态。柳嘉祯松开它的七寸和蛇头,蟒蛇立马爬入水渠,仿佛柳嘉祯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逃得飞快,“嗖嗖”两声蛇爬过地面的细微的声音,长长的身体消失在水里。
柳嘉祯左手臂还在流血,染红了衣袖,面无表情撕下一块布,熟练地缠两圈,绑好伤口止血。
没有人能注意到,他血滴落的地方,蚁虫纷纷遁逃。
“啪”的一声。
柳嘉祯回过头,见到夏南箐手上握着一根木棍,将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后徘徊的毒蛇打开。
要是柳嘉祯被毒蛇咬到了就麻烦了!
可笑的是,夏南箐怕蛇却不了解蛇,她打到蛇的身上,蛇随棍而上,眼见要咬一口夏南箐,柳嘉祯手一伸,拿住了毒蛇的尾巴,一甩,毒蛇撞死在假山上。
“你回来干什么?”柳嘉祯道。
夏南箐脸色白得不像话,紧张得呼吸急促,话都卡在喉咙了。
柳嘉祯见她紧张成这样还过来救看起来没事的他,不知道她是傻还是什么。
“走,快走……”夏南箐道,她已经把奴仆拖到了安全的地方,回过来找柳嘉祯,她脑海里各种画面,她祈祷最好的结果是蟒蛇已经被杀了,柳嘉祯受个轻伤,结果蟒蛇不见了,柳嘉祯完好无损,站在那里望着水渠出神,要不是地面被蛇碾压出痕迹,还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不赶紧走,蟒蛇折返回来了怎么办?那蛇根本不怕人!夏南箐想过去叫他,赫然发现蟒蛇刚走,另一条毒蛇来了。
她想都没想就去救柳嘉祯。
现在更可怕的是,蛇似乎越来越多,不知道从哪里又爬出了两条,没完没了之势。
柳嘉祯也发现了更多的蛇,看了看四周,这些蛇非常怪异,蛇怕人,有人在,它们都会躲起来,今天怎么都在躁动,忽然,柳嘉祯闻到一股奇异的,难以描述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勾得人心里发痒。
柳嘉祯定睛一看,那味道是从夏南箐的手心传出来的,她的手心划拉出了一条伤口,血一滴滴淌出来。
那血如同能开出极度诱惑的花,散着蛊惑的味道……
是蛇非常喜欢的味道。
那些血有些滴在了草地上,有些滴在了水里,香气无处不在,于是,这里蛇越来越多,蛇在找她。
而夏南箐就站在他面前,那香气几乎把他缠绕了起来。
柳嘉祯不敢置信,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心,用力握住。
夏南箐脑袋瓜“嗡嗡”响,她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撑到现在,牢牢记得自己要来把柳嘉祯带走,柳嘉祯握住她的手,她条件反射般反手拉住柳嘉祯,带着他离开这里。
柳嘉祯抬步跟着她,目光却落在两人交合的手心上,夏南箐的血把他的手心染上了颜色,本来就染着血的他也染上了夏南箐。
两种血在舞蹈,亲近,像两种藤蔓,互相缠绕在一起。
柳嘉祯瞳孔颜色幽深,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味道近在咫尺……深入灵魂般的香气……
柳嘉祯用力一拉,夏南箐摔到他怀里,柳嘉祯瞳孔一紧,她舌头上竟然也有伤口……
捏紧夏南箐的下巴,柳嘉祯慢慢低下头,鼻子似乎触碰到了一起,呼吸厮磨,再进一寸,就能吮吸到……
马上就可以尝到……
目光里似乎看见夏南箐不知什么时候晕过去了,她脸色发白,眉头不安的紧蹙,睫毛轻颤,好像被困在可怕的梦魇里,很是可怜。
柳家猛地清醒过来,脸色难看,粘腻冰冷的蛇都没有让他反应这么强烈,他甩开夏南箐,夏南箐瞬间摔倒在了地上,因为柳嘉祯的动作,她摔得似乎还很重,脸色白如金纸。
柳嘉祯抿着唇,绷着脸盯着无知无觉的夏南箐,接着又看一眼朝着她游过来的蛇群,蛇群惊慌地四散逃开。
夏南箐,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体质的人……
低头看着手心里蹭上的血,柳嘉祯忍耐地闭了闭眼睛,用力抹得干干净净。
“这是夏南箐的院子。”秦盖道。
“是,黄远鹤以为大人是来分家产的,所以装神弄鬼,想要把大人赶走,夏南箐于是将计就计。”方景达道。
秦盖挠头,是啊,是黄远鹤在搞鬼,可是,“这是夏南箐的院子。”
方景达白秦盖一眼:“她的院子,比一般人的家大得多,从大人的房间,走到夏南箐的房间,要拐两道弯,垮两道大门,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近水楼台先得月。”
方景达“哈哈”干笑两声:“你居然还能念诗。”然后又压声音警告秦盖,“你莫要在大人面前再提夏南箐,大人现在,极其不喜欢夏南箐。”
“为什么?”
方景达不说为什么,只是再重复一遍:“白天的时候,大人对夏南箐无所谓,而今晚开始,大人,会非常讨厌她。”
秦盖“啧”一声,神神叨叨的,不说就不说了,在他认知里,对一个人最大的恶意,就是漠视,讨厌也好,喜欢也罢,已经往心里去了。
真是“啧啧啧”的烦。
门外匆匆过来一个人影,在门口放下东西,说:“柳郎,这是今晚的晚膳,大夫还在给小家主看病,黄老爷说,今晚府中不摆宴,大郎见谅。”说完,背后有鬼追他一般地飞也似地逃了。
秦盖和方景达既愤怒他们的无礼又满意他们的无视。
秦盖打开门,园子里空无一人,树影阴森,木廊上连灯都没下人过来点,一间间屋子黑乎乎的像藏着什么可怕的吃人的东西。
秦盖满不在意,端起桌子进来,脚一踢关上门。
晚膳倒是很丰富的,下人们虽然害怕大人,觉得大人蛇妖上身的传闻是真的,大人要吃人,但是可能夏南箐的态度摆在那里,不敢怠慢,不然估计今晚没有人敢踏进东厢这边,更顾不上给大人送吃的。
下午的夏府真是热闹到极点,黄远鹤放蛇诬陷柳嘉祯,有一半的人不信,人大白天的在太阳下走,府门前还有两座辟邪镇宅的守门石兽,什么妖魔鬼怪都进不来,他不可能是。
直到晕倒的小家主,昏迷全身骨头扭曲的奴仆,还有完整的柳嘉祯时,一种莫名的恐惧就笼罩在了夏府的上空。
大家亲眼看着柳嘉祯背着小家主回院子,奴仆引路,不过个把时辰,倒下了两个。
黄远鹤脸色大变,连忙叫人去乾和药行的大夫们过来,眼见德高望重的老朱主带着几个大夫过来,夏府的氛围更加紧张,下人们甚至不敢单独出行,甚至带着长长的打蛇棍出门。
“奇怪,大人怎么还不出来?”秦盖嘀咕道。
方景达没理他。
内间里,柳嘉祯冲了个冷水澡,身体里的血仍旧兴奋躁动,他闭目运功,大小周运转一回,刚放松,夏南箐手心的血,她舌尖上的血再次卷土重来,他甚至反反复复感觉自己的鼻尖还在抵着她的鼻尖,不同的是,夏南箐睁开了眼睛,笑盈盈,微微张着粉嫩花瓣般的唇,邀请他品尝。
“哥哥,你喜欢的话,就不要抗拒……”
柳嘉祯闭目,坚决地推开了幻象,再次运功,内室安静的如同练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