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
佟少尉阖府全部被屠。
大理寺的人过来查,除了佟少尉的尸体还在,其余都是残肢断臂,大家不禁疑惑身体都在哪里时,大理寺在一个房间内发现了不少蜕皮的蛇皮,蟒蛇皮有几条,其中一个竟然达到了五丈长。
“人,人不会都是被蛇给吞了吧……”大理寺的人办案无数,想到这个可能,脸色发白。
从断臂上看,各个年龄的都有,应该是佟少尉的老母亲,夫人和三个孩子。
肯定不是蛇跑出把它们吃了,应该是寻仇,对方先砍死了佟少尉一家,血溅得哪里都是,然后分别砍下他们的右臂,剩下的喂蛇。
“太残忍了,是什么仇啊!”
“什么仇?呵,大事。”大理寺少卿道,抬头看被挂在了府门前示众的,唯独保留下全尸的佟少尉佟广,他双目圆瞪,嘴巴张大,面容扭曲,死前仿佛经历了极度的痛苦。
血从他嘴巴里流出来,撕开他衣服,就能看到,应该是有一条蛇,从它心脏那里咬烂了钻进去,顺着他的血管,在他身体里游走了一圈,最后从嘴巴里破体而出。
别人可能是一刀毙命,他则受尽了折磨。
府门上两道大字:琉酆叛徒,赵氏必亡。
佟广原来是琉酆人,大战期间,佟广带着军情投敌,让赵符戬死里逃生,赵符戬登基后,佟广就封官加爵,从一个低等马奴,变成了真州的将军。
这小子发达后,抛妻弃子,佟狗儿改名为佟广,到真州当了将军后娶了世家出生的女人为妻,纳妾,生子,人生圆满了十年。
屠杀佟广,是对赵氏皇族的示威。
皇位,别想坐得太安稳。
“赶紧把这里收拾了,火灭了,不能外传,报告给皇上,”大理寺少卿道,“要变天了。”
柳嘉祯三人像是从血里走出来,面具上也都是血,地下宫的人见到他们三个,心里都忍不住犯怵。
“辛苦右长使,有什么收获?”宋允鸢却不怕柳嘉祯,她看着面具下的眼睛道问。
柳嘉祯捏着一个本子:“琉酆兵败,是因为当年琉酆里叛徒。”
宋允鸢道恨恨道:“我就知道,当初琉酆都快打到大鏖的真州了,居然输了,我不信赵瑾从和夏泽恒有那么神,如果不是叛徒,死得就是赵氏皇族了。”
隋老捻着胡子道:“光有佟广的不能够,既然赵瑾从被囚着,只有夏泽恒了,也许他那里也有一些记录。”
柳嘉祯道:“我找找。”
柳嘉祯快步回去,宋允鸢却在角落里等他。
“什么事?”
宋允鸢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听到柳嘉祯的声音,心想自己怎么还是小孩子一般,她要很厉害才行,于是模仿柳嘉祯的语气:“我父皇提到了联姻的事,他想把我和赵氏皇族联姻,琉酆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也许向大鏖称臣,琉酆会好过一些。”
柳嘉祯沉吟一下,道:“赵符戬现在对所有大鏖旧臣出手,夏府首当其冲,他不信任任何人,哪怕夏泽恒早就死了,夏府与朝廷没有任何关系,他依旧非常谨慎,琉酆王和赵符戬在战场交过手,他不一定能完全信任你父亲。”
“可是,现在没有最好的办法,琉酆百姓需要活下去。”
柳嘉祯拧眉:“公主,我们已经向赵符戬宣战了,琉酆王不知道吗?”
宋允鸢被柳嘉祯的话一噎,高冷的姿态瞬间破防,她慌乱了一下,想要编个谎言,撞上柳嘉祯严厉的眼睛,一下子吞吞吐吐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我,父皇他知道的,只是,他想……”
“他想明面上是联姻,私底下用地下宫去试探赵符戬,哪条路好走走哪条。”柳嘉祯哼了一声,“即便大鏖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使琉酆内部出了叛徒,但成王败寇,我没有怨恨大鏖,只想要杀了赵符戬为我家人报仇,但你爹一直支持的地下宫的目的是推翻赵氏统治,你今日让我去杀的佟广,也是为了向大鏖宣战,如果你们犹犹豫豫,琉酆还会走上老路,你想一想所有地下宫的人。”
宋允鸢脸色发白,仿佛被说得摇摇欲坠。
柳嘉祯眼神里带了点失望,宋允鸢咬紧嘴唇,声音暗哑:“哥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爹不是按储君培养,他不太懂,他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太难了。”
“我把所有人都留给他了,他只要听大臣的话,就不会很糟糕,就怕刚愎自用。”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爹就不应该坐那个位置?”
“允鸢,那个位置能坐上去,一定是有本事的人,你爹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怎么会不应该坐。”
听柳嘉祯这么说,宋允鸢心里安慰了许多,道:“哥哥,其实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哥哥跟我回去,让我爹赐婚,我们兄妹联姻,你比我爹聪明,比我爹更懂,我们仅剩的宋氏三人联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在掩饰羞涩和忐忑,她真的觉得只是最好的方法。由她在中间调和,哥哥不用在外流浪,爹爹不用在忌惮哥哥,还有地下宫的人,琉酆离开荒山北不是痴心妄想。
她等着柳嘉祯的回答,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她也让自己露出属于慕艾少女的羞赧,她十七岁了,最好的年纪,如果要联姻,要嫁人,要给父亲造势,她觉得宋嘉罗是一等一的人选,她想到他,心里会非常期待,会非常高兴。
“不行,我们有血缘关系,宋氏有规定,不可以在血缘内联姻。”柳嘉祯拒绝。
宋允鸢脸刷得通红,不知所措,柳嘉祯体恤他一个姑娘家,要有多少勇气才能说出这些。
“允鸢,你是非常不错的姑娘,宋氏从大鏖的屠杀中逃出来,你一路上吃了不少苦,但是你都熬过来了。如果你们决定和赵氏联姻,那就要考虑好地下宫,安抚好他们,他们的力量看着虽散,但不容小觑。”
说完,他拍拍宋允鸢的肩膀,走了。
跟在后边不远处的秦盖和方景达跟了上去。
他们走远后,隋老从暗处出来。
“殿下,皇上说得对,宋嘉罗留不得,如果他肯跟你结婚,说明他心里没有芥蒂,他拒绝了,他心里肯定不满意您父皇,而且,他要杀赵符戬。”
宋允鸢沮丧道:“可是,宋氏里确实有族内不通婚的规定。”
“宋嘉罗不是迂腐的人,大局为重,是他最懂的,他这是借口。”隋老道,“难道,你真的不怕他知道,是你父亲出卖了你祖父,大鏖才杀过来的吗?你真的不怕,宋嘉罗借着柳嘉祯的身份和夏府联姻,对付你们吗?”
宋允鸢越听,冷汗越多。
“所以,杀了宋嘉罗才是上策。”
宋允鸢内心天人相争,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听宋嘉罗的还是父皇的,她心里非常乱,但是,最刺耳的还是那句。
“宋嘉罗顶着柳嘉祯的身份和夏府联姻”
这句话让她非常难受。
离开地下宫,柳嘉祯又拿了一本本子出来,这本染着血,从佟广暗格拿出来的,交给隋老的,是掩人耳目的假本。
佟广作为琉酆人,养蛇想要驯化为自己所用,但是蛇,更听他的,所以,哪个是佟广真正的暗格,柳嘉祯一清二楚。
“方达,你带着这个本子,去泰州,拿给接头人,他会懂的。”
方景达道:“是。”
“路上千万小心。”
“属下遵命。”
“秦盖,这段时间,除非我去找你,任何说是我的消息,都不要听。”
“是。”秦盖道,“可是,大人,这两天你就要反噬了,属下不在身边护卫,没有问题吗?”
“不会,夏府现在还很安全。”他之所以要顶柳嘉祯的名字,选住在夏府的原因,是赵符戬现在不敢对夏府出手,也不敢直接出手。
秦盖应诺。
跟宋允鸢一比,夏南箐身边真的安全多了,秦盖只能让自己放下不安的心。
夏南箐对柳嘉祯怎么,不管什么目的,她是真心的好。
热闹的街市上,一个郎君从马车里出来,打了两壶竹叶青酒便要回去。
评书楼里的说书声,酒肆里呼朋唤友声,街上贩夫走卒叫卖声,把这条繁华长街上的热闹填满了烟火气,人潮往来,灯火嵌在鳞次栉比间,真是热闹极了。
夏南箐一扫低迷的心情,回头对梅嬷嬷道:“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喝罢!丰登楼的厨子手艺,雅座里的琵琶舞曲,都是很好的。”
梅嬷嬷笑着应好,一同进登封楼。
这个登封楼还是才子佳人们喜欢来的地方,夏南箐走过,几家结伴行的小娘子回头看她,捂嘴笑:“好个俊俏的郎君。”
夏南箐回以一笑。
她们几个有人高兴也有人失望:“原来是个小娘子!”
夏南箐笑着对梅嬷嬷道:“可真有趣,幸好我不是郎君,不然怎么打扮成小娘子逗逗人。”
梅嬷嬷道:“大娘子出生的时候,前家主可高兴了,他看到是孙女,且生于夏季,就说得此女,夏府将如山间竹木,越长越茂,也希望娘子能坚强如竹,虚怀若谷,便定了名字夏南箐。它既不哀怨柔弱,也不咄咄逼人。风光秀美,令人流连忘返,才子争相赞誉。”
夏南箐被嬷嬷逗笑了,心底温暖柔软。
刚进去,就迎面碰见了几个郎君准备出来的一群人,居中的人月色白锦袍,玉带修身,虽面容一般,但其身上自带贵气,如同话本里的,敢于反抗家族契约婚姻,追求爱情,和闺阁女子互相牵绊,私定终身的谦谦贵公子。
是司马言。
她夏南箐就是那可恶的契约婚姻里的恶毒女人,他司马言就是敢于追求自我的君子。
她比话本里还惨,不仅人给害没了,夏府还成了陪葬的刀下魂。
夏南箐笑容微微一顿,让到一旁,他们几人惯性地看了她一眼,司马言眼睛落在夏南箐脸上,开怀的笑容顿住,整个人恍惚得怔了一怔。
有点像前世不情不愿揭开盖头,见到她模样的那种微微一顿,看愣了。
夏南箐心里咯噔一声,好恶心。
“这位娘子未带郎君,虽作了掩饰,但这里喝醉的人不少,需不需要我们带路?”司马言温言道。
“不需要,我哥哥就在附近。”夏南箐婉拒,错身离开。
几个同伴笑着揶揄司马言,司马言耳朵微红:“你们在胡说什么,我只是想要帮一帮她,她一个人只带了老嬷嬷出来。”
多熟悉的话啊,前世他屡次帮黄楚楚,她说黄楚楚有不轨之心,他却指责她胡说,“我只是想帮一帮黄楚楚!”
前世她都听腻了的话,猝不及防再次听到,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夏南箐板着脸走了。
“那个人是司马家嫡子。”梅嬷嬷道,观察着夏南箐的脸色,见夏南箐听到是司马言,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生气的样子。
“司马嫡子?那就是司马言,皇上给我指婚的那位,做派如此轻浮,我不喜欢。”
梅嬷嬷也不喜欢,但是这桩婚事既然定下了,就改不了,与其相看两相看,不如好好相处。
“他可能是真的好心。”梅嬷嬷昧着良心道,她是过来人,一看就不是,他没什么坏心,但是眉眼间悄悄打量人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明明是大家公子,怎么会有这种不稳重的小动作呢?
夏南箐知道这时候只能往好的地方想,前世她比梅嬷嬷还乐观,现在把希望拴在自己身上,都不能栓在司马言这种人,楼下随便一个乞丐可能都比司马言更懂得责任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如果抛开责任去谈自己的追求,跟混球有什么区别呢?
梅嬷嬷忧心忡忡,夏南箐安慰梅嬷嬷,道:“别担心,司马言他有自己的命中注定,我和他不会有结果的。”
神神叨叨的样子,梅嬷嬷笑了:“那你算出来你的郎君是谁吗?”
“那当然,他虽然家境不是很好,但人很实在,他待我好,我也待他好,夏府越来越好。”
梅嬷嬷笑:“那真是太好了。”
小厮送一壶百花酿过来:“郎君,这是司马府司马郎君点的赔罪的酒。”
梅嬷嬷看夏南箐瞬间黑下来的脸色,让小厮把酒退回去。
“等等,”夏南箐露出一抹微笑,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像想到了什么使坏的招,“请司马公子过来吧。”
小厮立马去传话了。
夏南箐轻轻托着下巴,前世,她派人去查黄楚楚的底细,意外查到她如何与司马言结识的经过,她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今晚,司马言和黄楚楚初见面啊?
隔壁厢房,本来要去画船听曲的一群人又折返回来重新坐下了,那小娘子虽作男子打扮,但卷翘的睫毛,含水乌瞳,笑意盈盈,她看过来时,一眼万年,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司马言心胸荡漾,刚刚喝下的酒这时候微醺,他好像醉了。
可是小娘子走的时候好像有点恼。
“你说,她看到酒,会不会原谅我的无礼?”
“放心,司马兄,她一定会原谅你的。”几个同伴互相使眼色,司马言只说送酒去赔礼,说赔礼,她就知道是谁了。
几个兄弟哪能就这样算了啊,私底下让小厮改口,要提司马府司马言这个名号。
将来司马公子抱得美人,那美人享泼天富贵,他们几个是在积德行善啊。
果然,在司马言有点不安的时候,同伴们胸有成竹之时,小厮过来请,说隔壁小娘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