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个存档03

黑暗远去。

恍恍惚惚的，齐蕙心感到自己眼前又亮了起来。

“这么快就天亮了吗？”

心中这样想着，齐蕙心睁开了眼，但下一秒，她的脸上就浮出惊愕。

“等等！这里是——？！”

齐蕙心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

她左顾右盼，环视四周，震惊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回到了白天“梦”到过的活动教室，又一次成为了那个……怪物。

那个不会伤心也不会痛苦、不会受伤更失败，并且永远都被欢欣喜悦所笼罩的怪物。

齐蕙心侧头，怔怔看着玻璃窗里的“自己”，感受到身体里几乎要飘起来的愉快和耳畔熟悉的耳鸣声，目光在那个似笑非笑的倒影上浮动。

“啊……这样的感觉……”

玻璃窗上的倒影咧嘴，露出了夸张笑容。

于是齐蕙心也开心笑出了声。

“真是太好了呢。”

·

因终于明白了自己才是这个世界里徒具人皮的怪物、是需要被人们齐心协力打倒的大魔王，齐蕙心在这个新周目里便没有贸然出门探索，而是在活动教室里转了一圈，看能不能试着找到什么线索。

而这一找，果然被她找到了什么——

只见活动教室的一角，无数杂物堆积如山。从这些杂物的色彩协调性上来看，它们应该都属于同一个节目，而且应该是音乐或舞蹈类极具艺术性的节目，而从它们从未被使用过崭新程度上来看，这个节目并不是已经结束了，而是快要开始；

除了角落的杂物外，活动教室里最占地方的就是中央那张有些年头了的木桌。它的桌角与桌面上，各种彩渍污渍随处都是，这代表着它在这间活动教室里的地位，即没有地位；

但最叫齐蕙心惊奇的是，还是这张木桌桌面上那幅目测半米宽、不知道多长的巨大海报。只见它平摊在桌面上，过长的下半部分从边缘垂下，一直垂落到她的脚边成卷，而另一支红色的勾线笔此刻则紧捏在她手中，似乎只要她落下最后一笔，这幅巨大的海报就会被彻底完成。

——竟然是“我”画的吗？

上周目倒是完全没注意到这支笔和这幅海报呢。

毕竟上周目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也太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呢？

想到这里，齐蕙心挂着遏制不住的笑，将画卷全部展开，想要看看身为怪物的“自己”到底画了些什么。

是像沙耶之歌一样充满了丑恶血肉与怪物的世界吗？

还是一些更新奇的、更有趣的，也更让人愉快的东西呢？

齐蕙心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拉起展开的巨幅画卷，细细观察。

然而毫无美术鉴赏力的齐蕙心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就是一副普通的校园风景画而已：葱葱郁郁的树林，若隐若现的教学楼，人头攒动的人群……不，等等，这个姑娘竟然真的能画出正常的人物和人体吗？？

齐蕙心心中“哇”了一声，低头就要仔细打量这些拇指大的小人，想要看看他们身上是否长出了一些正常人身上不该长出的东西。

然而，还没等齐蕙心从画中找出玄机，敲门声响起了。

笃笃笃——

齐蕙心抬头望去。

果不其然，此刻，活动教室敞开的门前，又一只模样古怪的“怪物”站立着……或者说，是一个只会在“自己”眼中扭曲成怪物的正常人类站立着。

“你好？”齐蕙心微笑。

不同于一周目见到怪物时的震惊和跃跃欲试，这一回，齐蕙心淡定地坐在原处，淡定地看着怪物的出现，甚至友善而主动地向对方打招呼。

因为齐蕙心相信，“自己”既然坐在这个教室里，还成为了这个学校学生的一员，那么不管“自己”这具人皮塞着的怪物到底是谁，至少“自己”应该是有跟正常人沟通的办法的。

正这样想着，身前，“怪物”的声音响起了。

而那些在一周目里怎么都无法理解的呜哩哇啦，在齐蕙心这周目的努力和专注下，果然被慢慢捋顺，凝成了可以被理解的语言。

“……苏茜，我来拿戏剧社约的海报，你画完了吗？”

原来“我”叫做苏茜啊！

不过，什么戏剧社会跟“我”约一副校园风景画？

还是说她理解错误，桌上的那幅风景画不是本段剧情的触发道具？

齐蕙心微笑着，试探指了指桌上的海报，示意对方来拿。

“你难道不该把画递给我吗？”怪物的声音不满，好像并不想要进入这个活动教室的样子。

是不喜欢活动教室的杂乱？

还是不喜欢“我”？

从语气上听来是前者。

所以，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怪物”，应该是个养尊处优、身份高贵、习惯了发号施令，并且对同学都能理直气壮支使的人。

齐蕙心想着，脸上微笑不改，脚下半点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看懂了齐蕙心暗示的“怪物”，不得不迈出脚步，不情不愿地来到齐蕙心的面前。

——是个虽然身份高贵、习惯性支使同学，但却本性平和，只是单纯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人。

看来这位同学的身份比最初想象得更高。

“怪物同学”俯身看画，齐蕙心侧头看它，不，她。

齐蕙心没有什么想说的，“怪物同学”的意见却非常多。

“怎么会是这样的配色？”她开始抱怨了，“你就不能画得更时尚一点吗？我应该有过要求的吧——当它成型后，它必须是最美丽的作品，而只有最美丽的作品，才配得上最美丽的节目！”

齐蕙心：“……”

风景画可以用“当它成型后”这样的说法吗？

齐蕙心很快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意识到自己和“怪物同学”看到的并非同一个东西。

这也是自己作为怪物的特殊性吗？

齐蕙心眨了眨眼，但并没有直接发问，而是用问题试探问题：“这样啊，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时尚呢？”

“比如说新一期的《人物》。”

“《人物》？”

“别告诉我你没看过《人物》？！”

“没有。”齐蕙心诚实摇头，“它是时尚杂志吗？抱歉，我基本不看那些东西。”

别说游戏里的时尚杂志了，就连现实中的时尚杂志齐蕙心也很少去翻。

而其中的理由也并不复杂。

“我觉得，那种排斥女性特征、认为大胸和丰满就是‘艳俗不高级’的圈子也没什么好关注的吧？”

齐蕙心说得很直白。

“更何况，‘时尚’只是被有权者定义的东西，只要你说话的声音足够大，哪怕是皇帝的新衣都能称为‘时尚’。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直接去追逐权力而是追逐被权力嚼碎的残羹呢？”

事实上，齐蕙心并不是第一次对人说这样的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齐蕙心说完后，大家都会用看异类和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她。

——怎么了？

齐蕙心一直很难理解这件事。

——我哪里说错了吗？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有回答。

——看你们脸上那奇特的表情……你们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无法理解。

既然没有人回答自己……那就姑且当自己是对的吧！

于是这一次，面对着“怪物同学”，齐蕙心依然这样说。

“怪物同学”愣住了。她侧头看齐蕙心，那古怪扭曲的眼睛里，依稀可见一种熟悉的、无法被齐蕙心理解的情绪闪烁。

“这样啊……”

怪物同学若有所思。

她慢慢卷起了海报，转身离开活动教室，而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她蓦地站定，侧身看向齐蕙心，问道：“今晚的活动，你……要不要来？”

“……什么？”

这是出乎齐蕙心意料的回应。

怪物同学难得耐心道：“今天傍晚七点，西区的小教堂里，我们戏剧社有一次活动。虽然你不是我们戏剧社的成员，但我想如果只是旁观的话，你应该还是有资格参加的。”

她说得很矜持，就好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不过齐蕙心知道，对于这位身份可能高得有点儿吓人的同学来说，这样的示好或许已经是她难得的纡尊降贵了。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面对这种邀请，齐蕙心或许是应该生气的。

但没有办法，她是怪物呀。

她只是一个开开心心没有脑袋的小怪物呀，她知道什么人类的规则和该不该生气呢？

于是齐蕙心想也不想，爽快应下：“好啊！”

怪物同学点了点头，满意离开。

但，就像是错觉，在怪物同学从齐蕙心视野中消失的那一瞬间，齐蕙心从那臃肿怪异的怪物皮囊中看到了她的人类模样——

那是一个有着鲜艳的红色头发，湖水般的绿色眼睛，发饰到衣着无一不精致，甚至就连脸上的笑容角度都完美无缺的年轻女孩。

虽然这样的人类模样只是一闪而逝，但那美丽的侧颜依然让齐蕙心感慨万千。

“啊，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的……”

是个美丽的人类姑娘啊！

齐蕙心感慨着感慨着，突然回过神：

等会儿？

自己是不是还没问那位红发同学在海报上看到了什么？！

“哎呀！好笨！”

齐蕙心一拍脑袋，心中生出了懊恼与不甘心。

但这样的负面情绪只持续了短短一秒，下一秒，它们就被齐蕙心心底源源不断涌出的欢欣冲淡。

“算啦算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做人嘛，最重要是开心！”

齐蕙心开心地在活动教室里翻箱倒柜，开心地决定搜完这个活动教室就出门探索。

而最后，当齐蕙心重新检查教室最中央的木桌时，她从这张木桌的侧面、桌脚和内部空间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上，拼出了一句被重复了千百遍又被覆盖了千百遍的话语——

[是谁杀了知更鸟？]

[是谁杀了知更鸟？]

[是谁杀了知更鸟？]

黑暗而混乱的混沌，从触摸刻痕的指尖冲进了齐蕙心的脑中。

这一刻，齐蕙心又一次清楚听到了耳畔女人的大笑。

“哈哈哈……”

她在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齐蕙心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那几乎咧到耳根的嘴角弧度拉下，用尽了全力才没有让那狂乱的笑声传出教室，惊动楼下的怪物同学们。

而在这痛苦的理智与狂喜的空白的交织中，齐蕙心看到透明的桌面又一次缓缓浮出文字：

[玩家0706已发现重要提示，本周目主线任务之一已开启，获得阶段性任务：是谁杀了知更鸟？]

[玩家可深入探索完成本任务，或者继续开启新的主线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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