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宫雾得了混元丹这事,很快被传开了。

她和涂栩心都处事小心,对外只笑说终于升到洞明境了,至于其他一概不谈。

谷里成仙的少,但洞明境的入门弟子满地都是,她混在人群里继续压低存在感。

人们大多笑说几句恭喜,不多深究。

出谷这一日,老师祖虽然仍在养伤,也特意来送。

花听宵和徒弟各自御剑,涂栩心骑鹿,宫雾则蹭了师父的光,可以坐在灵鹿的屁股后头。

新得的法伞她还不太会用,但确实用料不俗,一摸都能感觉灵性相通。

今后坐在伞上飞来飞去,确实很有仙气~

月火谷特产的霜花鹿天生雪白纤细,驮着两人时不大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大树杈子般地尖尖长角差点戳着师父眼睛。

“溯舟在家里好好闭关修道,回来查你功课。”

姬扬揣着袖子道了声一路平安,笑道:“您各位玩得开心,有空可以带点特产回来。”

霜花鹿哞哞两声,随飞剑一起踏云而去。

世界轮廓在不断缩小,很快连月火谷都变成了狭窄的一条线,渐渐看不见了。

宫雾还不太习惯万丈高空的长风,紧紧抓着师父的袖子不敢往下看。

花听宵看出小姑娘略微发怵,随意找了个话题。

“潮生,你有没有听说过树下钟的事儿?”

涂栩心在给霜花鹿挠痒痒,想了想道:“是不是在印山脚下的那个灵怪?”

“噢,你知道啊。”花听宵长长拖了一声:“那我不讲了。”

“花师尊,我想听!”

宫雾被转移走注意力,渐渐忘了看脚下的高空险景。

花听宵清咳一声,开始讲自己游历四方的听闻。

两个小徒弟都没听过这新鲜故事,此刻很是入神。

中原有一印山,山脚下有棵千年罗汉松。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后,松下土层渐渐被河水冲走,露出盘虬错结的根须。

当地小孩没事刨土玩,发现这根须底下竟然镇着一口大钟。

罗汉松听说是好几朝前就有了,如今根深叶茂,好似一座巨佛。

这钟到底是同松树一起被种在这里,还是后来被人埋在深处,谁都无从知晓。

后来陆续有人想刨出钟融了卖钱,却连钟上盘绕的叶脉苔痕都刮不开,也看不见这钟是什么材质。

凡人路过时,这钟不声不响。

“……可一旦有修真者经过,这钟就会说话了。”

宫雾杏眼圆圆:“还有会说话的钟?”

“大概是凭灵气同人神识相谈。”

涂栩心本来没参与讲故事环节,忍不住插话道:“我特意去看了一次,还跟它说过话。”

“诶!!”

花听宵略不满:“你讲我讲?”

“行行行……”

花听宵举起手指,神在在道:“这钟对任何灵修,都只说一句话。”

「尔可予我周身道行否?」

宫雾莞尔。

“胃口这么大,难怪被压在那没法翻身。”

对不认识的过路人张口就要人家的全身道行,谁会舍得给?

花师尊讲到这,一瞧快到了三江汇合处,飞身下降。

“走,递拜帖去喽。”

灵鹿好似能听懂人言,跟着飞剑一块下落。

云藏宫的师兄动作轻盈,不一会儿便和师父一起轻快停稳。

涂栩心憋了一会儿,见宫雾抓紧自己没吭声,予以提示:“你不好奇我跟那口钟说了什么吗?”

宫雾在速降里脸色发白。

“师父!慢点慢点!!”

涂栩心敲敲鹿角,让它落得平缓些,仍憋着半句没讲完。

快问我!!

随便谁!!快问我跟钟聊了什么!!

眼前景象已变得平坦开阔,比起月火谷的花木缭绕,更显出激荡之意。

三条江流从不同方向汇合作一处,荒原上野草疯长,江流奔腾着跃过高崖,在晴日照耀下溅如星海。

花听宵第一次来此处,在横刀一砍般的大豁口前看着瀑布,端详片刻。

“噢,这么个金烟涡。”

晴天里水流过急时,在侧面能瞧见水雾飞扬,好似金烟腾起。

“咱们准备冲进瀑布里头了?”

涂栩心拧着眉毛看他。

“行行行,饶你一回。”花师尊笑起来:“说吧,你跟那口钟说了什么?”

涂栩心很傲气地哼了声,痛快道:“它也问我要,我没给。”

“然后我说,要不我把你挖出来。”

“它说,如果没人答应它,它就得一辈子被压在这。”

云藏宫师兄好奇道:“那它声音是男是女?”

“似男似女,可男可女。”

“我又问它,那如果我把修为都给你了,你拿什么回报我?”

花听宵竖起耳朵。

“它神神秘秘地说——给我一个大宝贝!”

“害,那能有什么?”

修仙人最要紧的不过是一身修为,修为尽废就算换来灵宝,那也使唤不动啊。

宫雾听到这里,颇为诧异:“那它肯定跟其他人也说过一样的话。”

“魔界的人到处搜刮珍宝,难道不会绑个弱些的修士过来换东西吗?”

“估计是叫人下了咒,”花听宵会意解释:“非要自己诚心诚意地愿意给,否则是没法解咒的。”

涂栩心终于把半截故事讲完,很是畅快。

偌大飞瀑宽可跑马,隐约可见水流下隐在崖间的月亮门。

师父两三句话教宫雾如何用灵息幻出包裹全身的挡雨屏障,高声吆喝道:“准备进了!三!二!一!!”

一鹿两剑前后冲刺过瀑,溅得水花如炸烟花般蹿起。

眨眼的功夫激流掠过头顶,被看不见的屏障尽数挡开,眼前一黑再一亮便进了洞中。

入金烟涡需先过一段幽暗小径,沿路两侧各用铁链钉了鱼脂灯笼,灯光微弱但可慢燃多年。

等行至尽处,有哨卡挡路。

“何人入派,报上名来!”

花听宵拿出老师祖亲笔写下的拜帖,恭敬递出。

“在下月火谷云藏宫主花听宵,身边是昙华宫主涂栩心,均携徒前来拜会。”

门前侍卫手执银枪站得笔直,接过拜帖对照着看了看他们四人,转身前去报信。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人才懒懒回来,神色已比先前惫懒很多。

“跟我进去吧。”侍卫一晃手,没什么敬意道:“等会入了我派,不可私行探路,不可探触法器,这都是基本的规矩,你们懂吧?”

涂栩心笑意消失,冷冷道:“瞧您这意思,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了?”

“我可没说这话。”侍卫哧了一声:“走呗,你还挺敏感。”

这入口看着幽深简陋,可一旦得门而入,才能看出另一番天地。

金烟涡在千百年前原是帝王陵寝,掏空大半座函关山在龙脉上修出宫宇飞桥,极是气派。

后来几经周转,由该派老祖占了宝地,发觉此处天地灵气皆是浓郁上品,另做翻修建成了天下第六大派。

宫城衔山而建,半架虚空,高处天光洞开,光华灿烂。

常人路过函馆山,浑然不知自己立在虚空的法阵之上,哪怕肉眼能看见重峦叠翠的树木山岭,也全都尽是幻象。

桃子形状的偌大高山被掏空到只剩边侧的薄皮,内里早已是修仙悟道的一大圣地。

山洞里的狭窄道路在过门之后,可见地砖是琉璃七色,一步一色走得是足下生辉。

浮空长桥两侧有假山林景,锦鲤漂游,高处可见白鹤翩飞而过,银瀑穿流上下宫城。

他们站在琉璃桥上,能看见遥远处的宫城如镜像的上下双山。

低层山归底层弟子们扫洒修习,房屋拥挤如松针般汇集数层,少有布景装饰,合计八层。

而上层山则是金檐玉钩,珠箔银屏,远远可窥见各宫宇被布置的各有韵味,院落高低均与等级相关,合计九层。

放目瞰景,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都能在云雾缭绕间窥见几分仙气。

两个师父还算沉得住气,笑容勉强能撑住。

两个徒弟均是先仰头看到最高处,再低头一路看到最底处,全程目不暇接。

这也……太,太大了!

七八个月火谷加起来都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上这金烟涡!

侍卫看在眼里,吊着眉毛道:“这下见着世面了吧?”

有悠长声音截断他的话头,很是温润干净。

“不得无礼。”

只见有女冠身着缕金莲衣领弟子前来迎接,走到近处时笑着寒暄几句,向月火谷老师祖问安。

“我是上七宫主骆竹笙,拜帖里说有大事要见金烟涡门主相告,特此过来迎接。”

“门主诸事繁忙,无暇见客,诸位有什么请求跟我说了便是。”

宫雾从她的假意笑容里,再次感受到同侍卫一样的轻视。

拜帖明明要找金烟涡的门主,可最后却派了末七宫的人过来,轻慢都已摆在了面上。

涂栩心并没有看她,低头淡笑。

再开口时,忽有灵息如潮水般倾压而下,登时逼得旁侧侍卫骤然跪地!

“我师祖的拜帖,你,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