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自以为立下大功一件,在她脚边吵闹着要求奖励表扬。
厘玉脑海中浮现无数推理揣测,被这猫叫得了无头绪。
她明知思净不会寻来,却还是心虚慌乱,弯腰一把抓起小七,掰开他的嘴巴把花根塞进猫嘴里,急火攻心道:“吃进去!”
小七吃痛地叫,下意识吞下丹药,呸呸两声把花吐出来,觑一眼厘玉的表情,飞快把花叼在嘴里。
这一连串动作不过瞬息之间,厘玉抱着小七唤出一支柳,飞快的离开宗主峰,临近弟子峰时一顿,绕路飞到朝海峰师祖洞府内才停下,紧跟着拿出刚寻到的阵盘,布下天罗地网。
厘玉松了口气,对小七说道:“吐出来!”
她自觉对不住小猫,亲昵地对着他摸摸抱抱。小七十分乖巧,哇地一声连花带丹药一同吐出来,在地上化作一团混着口水和猫毛的呕吐物。
厘玉没去管地上那一滩污秽之物,一边安抚小猫,一边将她所有已知的信息排列组合起来。
小七被她摸得耳脖爪缩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缝,两颗尖牙紧紧扣在下巴。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拨弄到了小猫哪里,小七不敢叫出声来惊醒她。本来吃了大亏,没想到福气光顾得也快,闭上眼美美享受。
厘玉决定从头开始梳理。
此界修行中,炼精化气为练气,灵气化液为筑基,灵液圆固为金丹。
丹田中的金丹如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如同女子怀胎十月一般无二,将千百年修为结成婴胎。
经脉生长,五脏发育,六腑齐全,直至生息注入心脏跳动,元婴始成。
大众普遍认为元婴修士比之四阶以下者多半条命。哪怕与人斗法尸骨无存,元婴若能逃出,亦有东山再起之力。
但五阶化神,才是真正的天地造化。
元婴融于神识神魂之中,肉身彻底成为躯壳,此后非男非女、非人非物,由一方修士化为一界神明,游藏于天地之间。
化神修士只要有一缕神魂未被人寻到,很难说被彻底消灭。
五阶之前的寿命讲的是血肉之躯的存在时间,化神之后的追求的便是神魂强度用以对抗天地消磨。
是以天地之间,不论花树精怪、刀剑灵体,非血肉所筑,受限于躯壳还能生出灵识的,出世便至少是五阶的潜力。
而天地五行附于人身,能达五阶以上的称为“灵种”,其余只能称之为“灵根”。
灵种未入修行前处于沉睡状态,于人身并无大碍,一旦开灵成功引气入体,便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如果主人不能修为不足以压制,则会被灵力反噬归化于天地之间。
惯常的做法便是吃药。
修行之人,先修力量,再修术法。想做锦绣文章,先要认字组词。
吃丹药,就是遵循这种办法,先将灵种压制,用它助力于修炼,待境界高深之后,再来学习如何利用灵种的属性,创造出独门法术。
所以厘玉要吃天火养灵丹,思净要吃阴华养灵丹。
他十岁开灵吃了整整五年,回合欢宗之后修为水涨船高,自陈足以压制体内灵种反噬,宗主夫妇查探后认同,便不再吃了。
而应该早在他肚子里消化得干干净净的五颗阴华养灵丹,被小七整整齐齐吐在地上。
厘玉背靠缠梦仙子和天姆道人,算不得孤陋寡闻。如果世间还有比吃药更容易化解灵种反噬的办法,她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可她恰恰好听说过,世上还真有这种办法。
那就是开灵修炼之始,就把灵种当做一道法门直接炼化。
极阴灵根,最好去阴浊集聚的万魔窟地修邪魂之法;极阳灵根……
“自然是当和尚最好了。”
厘玉轻声说道,抱着小七站起来,望着洞口外的景色,神游天外。
他经常和汤师兄一起。
汤师兄加入合欢宗前是个俗家和尚。
筑基丹……
合欢宗的人要什么筑基丹!
他哪来的和尚功法?
月琉仙子在思净开灵前回了女儿国一趟,等他修行了两三年稳定之后,就去找和尚去了……
抽丝剥茧,厘玉嘴角一点一点扯开,缓缓笑起来,上牙抵着下牙,忍住了嘲讽与谩骂。
她转而又想,爹娘和姥姥知道吗?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思净不是从老爹肚子里蹦出来的,前十五年也没养在他身边,他确实没资格对月琉仙子指手画脚。
而老娘和姥姥,怕是也不好插手吧……
厘玉回忆起两人分岔的源头,便是思净开灵修炼之后。
他应该是这个时候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她那时当作他踏入修行后总算有了脑子,怕丢面子不肯再做自己的跟班了。
难怪回合欢宗之后就跟她一样一心跑路,发生那种事之后对她避之不及,说什么问心有愧,不过是怕自己毁了他的道行!
早知道你要当和尚,谁还想搭理你啊!
厘玉自认对秃驴毫无兴趣。甚至只要思净早早说明,她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对他有何妄念,更不会产生这几年碰上他便要纠缠的行径。
她不甚理解,当和尚这件事有什么见不得人,非要瞒得这么死?
想想又有些明了,以合欢宗对和尚的狂热程度,他要是暴露,麻烦源源不断。
厘玉想到自己那令人厌烦的无赖追逐,还有那枚故意截下来的筑基丹,似乎确实对他造成了一定困扰。
她耸耸肩,胸怀火热,身上发寒,往外一看,才发现天色已暗,阴风乍起。
事情做了就做了,既已发生,无法挽回。
厘玉从储物袋里拿出那个装筑基丹的玉瓶,盘算着用这个做条件,怎样才能交换出他的前尘往事,助力他筑基成功后,带着自己一起下山。
———
弟子峰,思净在厅堂内,已经坐了许久。
在察觉到自己布置在宗主峰上的阵法被人破去时,他便从修炼修炼室出来,等在此处。
从午时到天黑,他没有等到她来,是转了性,还是放了手?
声响传来,只见她那个新官上任的未婚夫毫不客气的破窗而入,跃到桌上,将叼着的信吐在他面前。
庞然巨兽,行动轻巧无声,与身俱来凶猛和粗糙的呼吸声充斥在房间。
这只猫与先前所见,略微有所不同。
思净只用一眼,便察觉出区别所在。
他心中生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诮,带着些许肯定与自嘲,心里有一块地方像是浸了苦水一般,与其他处的滋味混在一起,五味杂陈。
他神思却有种习惯性的理智与清明,拿起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纸条展平。
“朝海峰倒数九,筑基丹。”
原来如此。
“你走不走?!”小七用神识传递消息,朝思净急叫。
他接了厘玉的任务,送完信不管怎样都要把这人带到朝海峰,她答应事成之后让自己亲一亲她眉心。
小七维持这兽身很不容易,不想在思净面前露怯,再磨蹭下去,哪有灵力叼着个活人赶到朝海峰去。
“去。”思净收下纸条考量片刻,取了莲花座出来,问小七:“你要一道吗?”
小七早就走累了,闻言有几分犹豫,在面子和里子之间,选择跳上莲台。
人带到就可以亲亲,灵力能省则省。
思净登上莲花座,缓缓趋动法器。
他座次之外的莲蓬四周上缀有一圈莲子洞,安放篆刻阵法的灵石玉球。
小七上来之后便化回猫形,立刻被莲洞里的玉球吸引了注意力,伸手把莲珠拨得乱转,一个个的耍弄下去。
思净心事重重,并不管他,等小七绕着思净一圈把九个莲蓬洞窟玩了个遍,朝海峰便也到了。
厘玉站在洞口等待,见他来了,还未说话,小七便从莲花台跳到她的肩膀。
厘玉把他从肩上捻下来,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熟稔地去挠他下巴,对着思净说道:“进来说吧。”
思净颔首,目光在厘玉抚猫的手上停留一瞬,绕过她往洞内走去。
这是厘玉和思净两人之间的事,她不想被小七打扰,哄骗他道:“你在洞外守着好不好?等我和他说完,就带你回去睡觉。”
小七不太情愿的叫了一声,伸头蹭了蹭厘玉的脖子,拖拖拉拉从她怀里跳到地上,走出山洞,化作庞然大物直接将洞口堵住。
厘玉见他听话,转身回到洞内,思净已经在她对面坐下。
在小七送信之时,厘玉自行拾取木柴生好火堆,用以取暖。现下小七用身子堵住了洞口,没有风进来,柴堆的火焰瑟缩,洞里面昏昏暗暗。
厘玉拿起一根树枝,挑开火堆旁的一片巨大树叶。
那枝红色梨花已然萎靡不堪,肮脏的呕吐物中,阴华养灵丹化成了一滩烂泥,形状难辨,唯有散发的灵力气息能让人清楚它原本姓甚名谁。
“你没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
厘玉轻声反问,低头用手中的树枝去拨那堆炭火,想把山洞照亮些,好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她重新抬头,眼睛深深的望着思净,认真说道:“我只要一个真相。”
“看在我们一同长大的情分上。你瞒了我这么久,甚至不惜背离我,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