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日头刚刚偏过,韩岁岁守在灶前煎药。
一会儿,药煮好,但不能即刻就端下来倒进碗里,需要三刻静放,沉淀药性,而且不能掀开盖子,以免药性发散。
韩岁岁就趁着这个时候往廊下凳子上坐上一会儿,看着墙上的绿色藤蔓肆意生长。
安城生死存亡的大战没有波及到藤蔓的根系,只是偶有整齐的划痕,将它的一部分藤蔓完整的削落在地。
应该是误伤,枝叶掉落在地,断口处收紧萎缩,根系却因为少了这几根分支更壮大了几分。
在这样的初秋时节里都葱郁得惊人,远远看去,几乎要把整个医馆都吞吃殆尽一般。
不止是医馆。
借着安城高低不平的地形,每日来回路上,韩岁岁看着这些绿意盎然的藤蔓,都会觉得它实在生机勃勃。
现在却觉得整个安城都笼罩在阴影之中,藤蔓只是外显,一种预兆。
提出口罩的一点点惊讶和欣喜已经荡然无存——那位病人不过半天就已经开始昏睡不醒。
方老大夫说,生机将尽,他只能用汇灵散勉强吊住她的性命,若是能醒过来,尚有转机;若是不能,便很难救治。
查找医书也没有结果。
更糟糕的是,被送来的病人更多了。
崎生急匆匆赶到后院,见到她焦声道:“翠花婶,药煎好了吗?”
她高声道:“好了,正在静置呢,还差两刻钟。”
崎生的脚步就蓦地顿住,口中喃喃道:“那就好,我先回去,方子又改了一版。”转回身时又不太放心的嘱咐:“时间到了便叫我过来,我就在药房那边。”
“好。”
药已经改了第二版了。
还在一边试验新药的效果。
她掐着时间,频频看向腰间的通讯符,是江随舟给她用来传信的。
和之前一样,要写什么只要用灵力写上去就行,若是无话可说就轻点一下悬浮在半空中的信笺,通讯符那边就可以知道。
她之前在家里试过,两边通讯相差不过三秒,和现代也差不了多少。
江随舟说,这是因为幻境之中神念集中,而且他们相隔距离十分相近,所以才会有此效果。若是在外界,可以影响到通讯符的事物太多,就没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当时正是晚上,翠花婶的小院里只有屋檐下一盏灯亮着,衬得通讯符的蓝色光晕格外明显。
她蹲在地上,一边看江随舟浇花,一边摆弄通讯符:“这么亮,敌人不会发现吗?”
江随舟浇着花,神态淡然而温和,道:“不会,这是神念相连才发出来的,别人不会看到。”
“那什么时候才知道有消息来了?总不能一直放在眼前看着吧。”
“既是神念,自然能够感知到。”
她当时觉得设计得不错,临到头却还是放在眼前看着。
思绪跑偏,她盯了一会儿通讯符都没有动静。
正当她要把通讯符收起来的时候,终于一阵蓝光,韩岁岁却反而有点不太敢看。
之前她传信给江随舟后不久,方老大夫就派人去了城主府,回来后神色轻松了不少,说夫人不仅派人去州府请名医襄助,还特意命人去州府收购可能用到的药材。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这已经算得上鼎力支持了,江随舟这个时候来信,虽然有可能是宽慰,但韩岁岁却莫名觉得,相反的可能性更大。
算了,看吧。
拆开信,果然还是江随舟那一手漂亮流畅的字迹。
上面说,州府那边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药材开始时还能买到,后面却突然涨价,而且数量稀少,尤其是最关键的几味药材,竟然已经断货了。
照往年那几味药材的收购量来看,现在正值收获之季,此前又价格正常,不像正常断货,似乎是有人高价买断。
一种情况是,有商人发现了安城在高价收购,所以趁机抬高价格;
但更糟糕的情况是,各地州府都出现了咳血之症,各地都缺那几味药材,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夫人已经在联系家族了,希望能有收获。
韩岁岁看完信,轻点了下信笺。
她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地的叹息。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什么事情会凑得这样巧?刚刚好紧缺的药材就没有了,刚刚好正常的价格就开始上涨了。
短短半日不到而已。
时间一到,她把药煎好叫来崎生。
“情况怎么样?”
崎生摇摇头:“又来了许多人,都是那位阿婶的同邻。”
他抬头,看着韩岁岁,表情很认真:“翠花婶,或许你猜测的是对的,师父已经在命人赶制‘口罩’了,等会儿煎药就交给别人,你来帮忙做口罩吧。”
韩岁岁:“方老大夫不是已经改进了吗,还做‘口罩’?”
崎生连忙摆手:“不是,师父说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就按你的说法称呼,还是做之前师父提到的那种。”
于是,韩岁岁就拿到了云澜大陆版的高级“口罩”。
像一个大号的、可以套头的晴天娃娃,兜头一整块防护服,上面头盔为透明水罩,脖子以下则是黑色斗篷。
水罩也非水罩,而是冰罩,散发着悠悠寒气,覆在整个头部。
拿来的人一脸不解:“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待韩岁岁解释过后,他长长“哦”了一声。
韩岁岁:“冰罩太冷了,可以换成水罩或者琉璃吗?”
师傅:“开始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不行,琉璃材料太少了,水罩容易碎。你看……”
他演示一番,韩岁岁直摇头:“不是用灵力固定,用固山符。”
师傅不解:“固山符是什么?”
韩岁岁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一张,师傅一看:“是防御符啊,你这个有点不一样,附在东西上,防御符的范围就可以随意界定了,还可以做封印用,好想法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感叹一会儿:“真看不出来,翠花婶你还是个符道天才,我得跟夫人要人去。”
韩岁岁把人拉住:“先做完这个再说。”
离她想象中差得实在太远,她拉着这个师傅改了许多次,才终于得出一件做着方便又有效的防护服来。
之后就可以比照着这个方法量产了。
城主府也派了人来,加班加点赶制口罩。
同时还派出去了许多人去收购药材。
几近夜半,韩岁岁捶着背从仍然灯火通明的医馆出来,抬眼却看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跑过去:“江随舟,你怎么来了?”
江随舟撑着伞:“下雪了,你没带伞,过来接你。”
声音淡然疏离,透着股霜雪气息,但动作却又温和而细致,像是融融火炉,给人恰到好处的暖意。
奇异的,矛盾却相融。
他一提醒,韩岁岁这才注意到,天空中竟然飘着黑色的雪。
江随舟低声道:“是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