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五分,几人准时醒来。
果不其然,他们的脸,埋在了松软的枕头里。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们立即翻过身去,贪婪地汲取着夜晚的新鲜空气。
凌乱的脚步声,再次在走廊里响起。
喧嚣的声音,又一次在走廊里飘荡。
今夜,还没有死者。
他们开始平心静气地等待,等待死者的出现。
等待总是痛苦的。
他们屏住呼吸,神情凝重。
今晚的死者会是谁?
会是张文斌,会是小柳,亦或是他们中的一员。
如果死去的是小柳,那么205号房间可能即将成为他们的避风港。
如果死去的是张文斌,那么接下来几天他们又要用谁去填那鬼怪的刀口?
如果死去的是其他人,那么之前推测的一切将会被推翻,这场游戏的正确答案,又会是什么?
小柳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冰冷。
明明是夏天,明明她早已经把房间里的空调与电扇全关了,却还是那么冷,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
她的脸,死死地埋在枕头里。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少得可怜的氧气,躲过了枕头的层层防守,勉勉强强的安慰着她的肺。
因为缺氧,小柳的脸开始涨红。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把脸从枕头挪开。
谁知道她翻过身去后,会看到什么呢?
她害怕,害怕翻过身后,就会看到自己的男朋友陈时文,站在她床边。
今天白天的时候,她就快要成功了。
明明她手中的剔骨尖刀,距离旅店老板弯下的脊背只有半米之遥,可她还是失败了。
因为那个孩子,就这么站在旅店老板身后,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空洞。
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有,为什么,旅店老板看到手持利刃的她,脸上没有丝毫异色?
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时文,我错了。”
“时文,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
“张朱迪,不是我,不是我害了你。”
“你要找就去找……”
小柳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呜咽声,祈求着陈时文的宽恕。
可她心里明白,和宝贵的生命比起来,他们之间充满着算计与利用的爱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她不断地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
可她心里也明白,这一切只是枉然。
悔意就像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地向着她拍来,席卷了她的全身。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死亡却迟迟没有降临。
小柳的呜咽声渐渐落了下去,睡意似乎慢慢爬了上来。
她那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它们对氧气的需求。
终于,身体对氧气的渴求,让小柳无意识地翻过身来。
耳边突然传来清浅的呼吸和一句“我爱你啊!”
这语气中的调笑过于熟悉,让小柳在瞬间清醒。
是陈时文!
“可是,我不想放过你。”
“所以,作为补偿,你最后再帮我一下吧。”
明明是那么缱绻的语气,却带着无尽的恶意。
小柳浑身一个机灵,睁开双眼。
入眼的,是一片斑驳的红色。
无边无际的血水与肉块渗入她的口鼻,笼住了她的呼吸……
下一个瞬间,小柳摇摇晃晃地起身,捻起床头的剔骨刀,轻轻打开了门。
寒芒在“她”的手中闪烁。
小柳姣好的面庞,露出了一抹嗜血的微笑,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向三楼走去。
血肉,如果他能吞噬那个人的血肉,他就能……
终于,几人等待已久的死者,出现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初时很远,仿佛是来自楼梯间。
很快,这脚步声逼近了,似乎就在门口。
小柳的声音,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弟,不要啊!”
“小弟,你清醒一点,我是二姐啊!”
“啊——”
“噗嗤——”
“噗叽——”
湿润黏腻的声音传来。
那是利刃分解皮肉骨骼的声音。
血腥味在空气中不断的蔓延,扩散。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像是破罐子破摔,又像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小柳竭尽全力开始对着走廊尽头大喊。
“许君欢,你这个贱人!”
“许君欢,你快出来!”
“这一切,明明都是你策划的,是你害得我们死在这里!”
“……”
这声音,伴随着极致的疯狂与痛苦,宛若夜枭的惨嚎,刮着人的耳膜,刺进人的内心。
最后,小柳的尖叫与咒骂声越来越弱,消失在空气里。
小柳,死了。
203号房间,阿卷听了那番话,一张娇软的面庞,顿时变得铁青。
她那又圆又大的杏核眼,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瞥向对面的小何。
小何只是拉了拉被子,翻了个身,似乎早已陷入了沉睡,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心脏在咚咚地狂跳。
浓浓的心虚感,在胸腔弥漫。
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般,阿卷缓缓起身,走向门口。
她把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对上了猫眼。
透过猫眼,阿卷却发现小柳死在了楼梯口不远处。
一道高大且熟悉的背影,来到了小柳身前,弯下腰,扯着小柳的头发,把她整个人往楼梯口拖。
不。
并不是整个人。
小柳的头颅,被反拧了过来。
长长的刀刃,将她的双耳刺穿。
她的身上,千疮百孔。
随着拖动,星星点点的肉沫、肉条、一节一节的骨头,连着血液,粘在了地板上,蜿蜒着拖出了极长的一道血痕。
几条长长的血糊糊的条状物,就这样被拖着,拖到了几米开外……
恍惚间,阿卷觉得自己对上了小柳的眼睛。
她这个从小就惯于自作聪明的二姐,双眼爆瞪,几欲脱眶,可下半张脸满满的却是诡异的笑意。
尤其是她的嘴角。
她的嘴角,似乎在用尽全部力气往上提,几乎要把脸上的皮肉连带她几个月前刚打的玻尿酸,全推到颧骨上。
这笑意,让阿卷打从心底透出一阵寒意。
她就这么笑着,又好像是在说——
我们等你。
似乎是有感应一般,那个高大的身影抬起头来。
斑驳的伤疤,盖住了他的脸。
但阿卷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她的双胞胎弟弟——许君乐。
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手,轻抚着阿卷的脖颈,扼住了阿卷的呼吸。
顷刻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抽走。
阿卷的脚步又轻又急。
她跑回床上,用被子捂住了全身,就好似这一张单薄的夏凉被,能隔绝一切鬼怪。
“叮——”
阿卷的手机突然一亮,手机屏幕上显示有新的短信。
短信的发信人是——大姐夫。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
而有几个人,早就醒来多时。
干干净净的地板,丝毫没有昨晚上的血腥。
这场游戏才刚刚过半,玩家也减少了一半。
如今,只剩下五个人。
被大家排挤的张文斌,仍安然无恙。
李航这边的集会,却从第一天的九个人锐减至四个人。
原本挤挤挨挨的房间,变成了一人坐一张床,更给房间内的气氛添上了几许慌乱与凄凉。
“看来,死亡顺序是按照房间推的。”李航依旧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小柳的消失,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一丝触动。
这几天,一连串的正向反馈,将他的自信与自负一起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处。
李航坚信,老天爷是眷顾他这个气运之子的。
阿卷却是神色恹恹,眼眶通红,几乎维持不住她娇软怯懦的人设。
昨晚,小柳临死前的话,在几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小何与小白,都有意无意的跟她拉开了距离。
然而,出乎几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李航亲亲热热地上前与阿卷坐到一起,好似他昨晚睡得很好,从来没有听到过昨晚的动静。
“阿卷,今晚我陪你一起去住205。”
李航与阿卷,距离极近。
肌肤相贴。
夏季衣衫轻薄的布料,挡不住旖旎,给暧昧提供了滋生的空间。
李航故作不经意地伸出手,圈住阿卷的肩膀,慢慢地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温热的气息,拂在阿卷耳边。
“之前,忙着关于游戏的各种事,一直没时间跟你接触。”
“今晚,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此话一出,还没有等阿卷作出反应,小何先慌了。
阿卷一走,203号房间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鬼怪今晚要杀谁,岂不是不言而喻。
她这人很极为内向,一直隐在人群里,沉默不语,活像个空气人。
这回,死亡的危机落到了她身上,她终于坐不住了。
“李哥,你可不能这样,你这是想让我去送死啊!”
“你先别急。”李航瞪了小何一眼,“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
“等到了傍晚,咱们故伎重施,把张文斌送去204不就得了。”
小何的脸上闪过挣扎之色,眼神掠过剩余两人的神色,看样子是认命了。
她一个人独木难支,又能做什么呢?
阿卷看都没有看小何一眼。
她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化为了一抹柔柔的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