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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稳,没有人吵吵闹闹。
程向红难得一夜安眠了。
隔天,程向红是被周红旗给推醒的,周红旗的下巴趴在炕上,跟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直愣愣瞅着她。
程向红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刺猬头,“一大早,干啥?”
“妈,你饿么?”周红旗难得关心起程向红饿不饿了,程向红刚开始以为周红旗是煮了粥,后来侧耳一听,外头冲水的声音,刘大花和小小她们起床了,估摸早就摸过去煮饭了,周红旗也抢不过她们。
又瞥见周红旗舔了下嘴唇,得了,知道了,“你是想吃山楂糕了?”
周红旗红着脸,点了点头。
昨儿还说不吃,如今倒是想吃了。
“去拿吧,切一些给牛棚那头送过去,再切三块留出来。”周红旗心疼地点头,转头出门还催了一句,“妈,咱们赶紧建房子吧。”
“建房子了,家里有好吃的,还是得拿过来。”程向红看破了他护食的心态。
周红旗垂着头,暗自叹了一口气,最后妥协,“拿就拿吧,赶紧建。”
住得远了,他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吃食就这么被吞了。
程向红并没有告诉周红旗,早上村长就找了泥瓦匠去弄地基,过几日便能弄好了,之后起房子就特别快了,至于那些个家具什么的,他们也不打算换新的,旧的都搬过去用了。
这里住也不过就这么几日。
“红旗,你赶紧送去,等会送你爷去镇上,你看点,要不你就自个看家了。”周红旗一听要去镇上不带他,赶紧撒丫子就跑了。
端着吃食到了牛棚,他推门就进了,正好瞅见了万里平正蹲在屋檐下,嘴巴一圈白泡沫,正在刷牙。
周红旗有些生疏地点了下头,略微尴尬地笑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万里平身上的那股子气息,总是让周红旗觉得有些许危险。
甚至于,他好似总觉得万里平见到他并不是那么愉快。
作为万里平,他见到周红旗确实没有什么不愉快,但是若是以周建军的立场来考虑,确实见到周红旗,没有什么愉快可言。
正当两人用眼神对峙时,老爷子慢吞吞从里头出来,见周红旗来了,和蔼地笑了下,周红旗这才蹭过去,“这是给您的。”
“我走了。”周红旗把东西塞给老爷子手里,就走人了。
老爷子高声问:“你不玩会?”
“不了,我要去镇上!”
“去镇上?”
“我妈他们带爷去镇上看腿,我们都去。”周红旗很是喜欢镇上的热闹,以及镇上那些人不知他生母做出的事,在村子里头,不管别人如何对他好,他总觉得他们背后定然骂他,议论他,可镇上就不同,让他活得很是轻松。
“慢点儿。”老爷子吃了一块山楂糕,眯着眼睛,“很开胃,你这个媳妇,倒是娶得不错。你家老娘,这次好像开眼了。”
“开眼?是看走眼了。”周建军淡淡一笑,吐干净了嘴巴里头的水,也跟着吃了一块,酸酸甜甜,融入心头,“你别多吃,对胃不好。”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老子上镇上了,你不去看看?”
“我怕我去了,我老子娘估摸给吓死了,还是不过去吓他们了。”周建军拿着扫把扫地,想帮着把院落里头扫干净。
没一会,里头又出来几个人,都是住牛棚的,有些年轻些,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裳,跟老爷子打了一声招呼,准备去搬砖了。
“他们去你媳妇的宅基地干活,要不你去看看?”
“你今儿总是在赶我走。”周建军扔下扫把,抱着双臂,直勾勾盯着老爷子。
老爷子缓慢地坐下,幽幽地说:“我老了,你总跟在我身边,不烦闷?再说了,我这次还能不能回去,也是一个未知数?说不定,我就只能一辈子都留在这了,可你不同,你虽然隐姓埋名了,但是组织需要你。”
“你手头里头的任务到底如何,我不清楚,但定然跟你的假牺牲有关,好好完成任务,带着你媳妇和儿子离开这吧。”
“是您救了我,也是您在我进部队的时候对我谆谆教导,若不是您,我说不定就走歪了。您安心,好好保重身体,我定然想法子接你出去。”老爷子听周建军就是不听劝,只能点头,“行,你赶紧上镇上去,也不知道你老子上镇上得花多少钱,别让你媳妇把盖房子的底都掏空了。”
“你媳妇看着漂亮年轻又能干,镇上的人眼睛精着。”
被说了这么多的周建军或者应该成为万里平,他最后还是站起来了,拍了拍衣角,“行,我上镇上去一趟。”
万里平到底是比程向红他们早上镇上。
因为他们家在送周爱国上镇上到底是用手推车还是用牛车或者驴车倒是有些分歧了。
刘大花说要用马车。这年岁,哪里去找马车。程向红压根就没有搭理她。
等他们商议好了,打算用牛车了,刘大花又嚷着说牛车太慢,他们就是蓄意拖延周爱国的治疗时间,打算让周爱国腿就这么断了,好把周爱国当成包袱一般扔给周建业。
小小委屈地低下头,不敢说话,倒是周建群有些不快了,平日里不见吭声,也很少反抗的周建群闷声闷气地问:“妈,你到底在闹些什么?分家时候不是说好了么?跟我们一起住,哪里需要老四什么事?”
刘大花眼泪要掉不掉,很是尴尬。
程向红缓缓地张嘴,“这么着吧,你要是想用驴车送他爷上镇上也行,不过是多几个钱,我们即便是搂紧了裤腰带,总是要让他爷站起来。”
“不过,若是驴车过于颠簸,倒是他也腿又伤着了,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你总不能到那时候,还说我们不孝吧?”
“你若是不想我们陪着他爷上镇上,行,钱我们也不出了,你去找老四去。”
刘大花被程向红一通说,最后只能咬着后槽牙上了牛车。
在牛车上,刘大花很是挑剔,一会说牛车车上铺的稻草不够软,一会说牛车太满,一会又说上镇上人太多了,太挤。
程向红是恨不得一脚就将刘大花踢下牛车。
这样慢悠悠地到了镇上的医院门口,赶紧抬了周爱国进去。
果然,骨头断了,还出了个大问题。
医生皱眉头,开了单子,让拍片,刘大花一见价格,手一抖,嚷着就说:“不拍了,不拍了。”
医生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那些个乡下人,都这样,看到钱,就直接拉人回去了。
“拍!”程向红咬牙说。
看着周建群和周建众都有些打退堂鼓了,她却坚持,“若是不拍,我们牛车的费用也得付了,反正是花了钱的,倒不如一齐花了了事。”
程向红拿着单子,就去缴费了,有些心疼自己的积蓄。
缴费了之后,程向红拿着单子过去,没成想,听到了刘大花大骂庸医的声音,等走到了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发现刘大花在地上打滚,就连周建群和周建众脸色都有些忿忿不平了。
怎么她才一会不见,都医闹上了?幸好不是几十年后,要不就要上热搜了,看着一家子奇葩。
她觉得自己很冤呐。
沈萍摸着肚子也有些将信将疑,见程向红过来了,拉了程向红一下,小声说:“医生说要把爸的腿给敲碎了。”
“敲碎了?”程向红默默地重复一遍。
沈萍高声说:“你也觉得难以置信吧?明明是来看腿的,怎么变成打断腿了?!”
程向红瞅了周遭人的目光,医生脸色黑青,默默吐出一句,“不是,我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腿没接好?”
医生听了,倒是正眼看了程向红几眼,终于有个明白人了,医生将片子拿过来,让程向红看,“弯了,只能敲断了,要不就一辈子瘸着。”
“要做手术?”
“肯定要。”程向红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这笔钱一定要他们出?
程向红指了指片子,对他们说:“你看,我们骨头是直的,它这个是弯的,边上还有一些裂缝,没办法,只能敲碎了,你们如果不想再花钱,那就回去。”
这下子,他们也陷入了难题了,到底要不要花钱。
周爱国一听变成瘸子了,在那头骂着:“你们这些不孝子,不想管老子了?老子从早到晚下地干活,给你们讨生活,如今老子腿不好了,你们嫌弃了?”
他们其实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掏出一大笔钱。
程向红见周红旗在一旁转悠,让他赶紧过来站着,别到处跑,“你们决定要不要医,我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个媳妇罢了。”
还是个被骗进门的。
周建群瞅了几眼,小小在后头用力拉扯着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治了,花那么多钱。
沈萍没有说话,只是摸着肚子。
“治。”
最后周建群还是下了决心了。
“行,医生,开单子吧,我们把钱凑一凑,先交了。”程向红庆幸自个刚才又多拿了些钱。
小小铁青着脸,很快,脸就惨白下来了,咬着青嘴唇,没有说话。
沈萍只是开口说:“那我也去看看我肚子里头的娃。”周建众想着,反正他老子大笔钱都花了,也不差这么一点点了。
倒是刘大花,眼眸子直眨巴。
早知道周爱国伤势那么严重,她就不闹着要上镇上了,本来想着替周建业捞点钱,只怕这次是要让周建业掏钱出来了。
可她心里头明白,周建业入不敷出,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
刘大花也不敢开口说不治,只是想着,等会偷偷溜出去,给周建业报信,让他这几日不要打电报了,也不要回来了。
程向红拿着凑来的钱,去缴费,排队还是有些人,但是不多。
万里平正好从外头进来,身形高大,很是亮眼。
今天程向红倒是不自恋了,也不主动打招呼了,直接瞥过头,当做没有看到。
万里平见了,反而凑过来了,“我来。”
“不用。”程向红抽回他拿走的单子。
万里平见程向红板着脸,没辙了,只能就这么跟着。
等程向红缴费结束,往回走,见万里平还跟着,程向红站住了,问:“你这次跟着我干嘛?还是顺路边上有什么你认识的人住里头了?”
“没有,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不用,我这么大一人。”万里平送程向红到了拐角处,正准备要离开,却听到周建众疑惑地唤了一句,“大哥?”
“什么大哥?”程向红转身问,周建众斜着身子,探出头,却没见到人影,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周建众沉默了一会,“你刚才碰到一男的了?”
程向红略微有些警觉了,“男的?不认识,刚才倒是有个问路的。”
周建众最后只是说:“他很像我大哥。”
“芸芸众生,人皆有相似,你是看错了。你大哥不是牺牲了嘛?我就算成亲前没有见过,但以往好似在镇上见过你大哥,总有些印象,不会弄错的。”
周建众这么一听,也是,他才记起来,当时好似大哥还请了老四和程向红吃饭。
其实压根就没有镇上见周建军这回事,当时程向红被刘大花骗镇上,说是什么周建军回来了,结果,点了一些菜,吃了一会,说是去外头等着,没一会,又过来说周建军拍了电报了,说是来不及赶回来了。
饭也吃了,程向红钱也掏了。
只是当时程向红厌恶知青点,恨不得赶紧脱离苦海,倒是没有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