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苏寂还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期待归言会回复消息,可没有一次是有新消息的。
这个上午苏寂总会想:归言看见了吗?看见了不回还是没看手机?
这种游离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中午,下午有三位同学的课要上,苏寂必须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从这样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下午一点半,火热的太阳炙烤大地,走在路上说是在蒸笼里行走都不为过。苏寂全副武装,防晒服、冰袖、墨镜、口罩和太阳帽,一样都不落。
从苏宅出发去琴行,需要四十分钟,步行到地铁站十分钟,接着是半小时的地铁,好在出地铁口就是琴行,不需要过多的步行。
苏宅只有一辆车,是给家主配的,老爷子不大出门,那车便配给苏宏用,苏寂有驾照但没车。
女孩算着卡里的钱,大二之后她一直从事音乐教育行业,存下的钱再加上四年的奖学金,或许这个月工资发下来就能买一辆小车了。
有一辆车,会方便许多。
两点四十开始上课,每节课一小时,中途休息十分钟,六点结束。
最后一节课的学生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下课后家长还没来接,看着摆在架子上的乐谱,垂头丧气,都是下个星期要回课的知识。
他一边收拾自己的二胡一边和苏寂聊天:“老师,今天学的有点多啊!”
男孩稚嫩的声音里有些许的抱怨,又有点撒娇,希望苏寂能把作业减少一些。
苏寂抬眼就是男孩的愁眉苦脸,抿唇笑着把琴盒的拉链拉上,耐心引导:“不多。这周虽然有四条练习曲,但是只有两个知识点,你可以做到的。”
男孩听完苏寂的话不仅没放下抱怨,面容反而更苦恼。
苏寂见他低着脑袋,小手不断地巴拉琴盒,回忆起他刚到琴行来的样子。
两年前的夏天,男孩妈妈送他来学一门乐器,妈妈希望他学二胡,男孩呢,更喜欢钢琴。
许是母亲的执念或是家庭经济,最终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男孩学习的是二胡。
苏寂去到他身边,揉了揉男孩毛茸茸的脑袋:“你喜欢二胡吗?”
男孩胆怯地望着苏寂,不敢说话。
“没关系,说出来。”苏寂鼓励他。
男孩盯着手里的二胡,闷吭:“不喜欢。”
苏寂猜测性反问:“那你喜欢钢琴?”
“嗯!”男孩点头。
“为什么呢?”苏寂帮男孩收起谱架上的书,继续深入了解。
“提到钢琴,我就会想到在舞台上,下面有很多的观众,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优雅男士或者鱼尾裙的女生坐在钢琴前,摆动胳膊,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男孩将理由缓缓道来。
“看到二胡呢?我只能想到一个穿着长衫的老爷爷在天桥低下或者公园里拉二泉映月。”
苏寂对男孩的看法不置可否,却把这周的作业减为一条练习曲加观看两部纪录片。
一部关于钢琴,一部关于二胡。
并约定,下周回课之后一起探讨纪录片的内容,男孩欣然答应。
这是众人对二胡的刻板印象,就像大多数人觉得北方人粗犷南方人细腻一样。
想要改变这种观念,必须自己去接触。
苏寂走出教室,刚巧遇上对面古琴的老师,两人相视而笑。
“小云老师今天怎么也这个点?”苏寂对对面的教室有了解,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的;和老师也有接触,一个可爱娇小软糯的女生。
“有个学生调了课。”
古琴比二胡体积大,苏寂见身材娇小的她背着挺吃力,“怎么没用琴行的琴?一个人背它方便吗?”
身穿中袖与短裤的傅云霭捂嘴轻笑:“你知道的,它中间是空的,不重,只是看着大。倒是问问你,那你怎么没用琴行的二胡呢?”
苏寂这回没再说话,脸庞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眼里都放着光。
“一起吃晚饭吗?”傅云霭柔柔地询问。
“可以啊!”苏寂正愁晚上吃什么,傅云霭发来邀请正和心意。
两人去吃了自助餐,不贵还管饱。
饭后,女孩们在街边惬意地散步,苏寂的半身裙边跟随轻快的步伐飘荡在空中,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自己的学生。
若不听她们的谈话,只怕是两个音乐附中的女学生偷偷逃出学校来玩的。
忽地,苏寂瞟到对面街边停了一辆黑色卡宴,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车牌号,是外人不知的秘密。
碰巧旁边是公交站台,苏寂叫住傅云霭:“小云老师,我得在这等公交哦!”
傅云霭神情被定格,嘴角的笑凝固在那,看起来有点呆萌。
“啊!你到啦……我得到前面地铁站呢!”她下意识嘟起唇,不舍地说再见:“那拜拜!苏老师明天见啦!”
苏寂朝她摇手:“明天见!”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苏寂又望向四周,才一步步向那辆黑色车走去。
女孩还未到车边,车门就被拉开,苏寂坐进后座,扑面而来的酒味促使她闭上双眼,屏住呼吸,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关上了车门。
车子逐渐融入车流,化为车流中的一个光点。
“别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苏寂将视线从男人脸上挪开。
“尽量。”男人应下苏寂,按了按太阳穴,唇畔紧抿,语气里全是担心:“昨天从北城回来,北城可没我们这的风言风语。舒家老大还说要给不成器的弟弟找媳妇,不过没人搭理这件事。”
苏寂眼神怔了一下,脑袋靠向头枕,自嘲一声‘呵’,“果然被我猜中了,怎会有那样的好事。”
苏宕:“小把戏,骗骗苏宏罢了。”
“哥,我不会去北城的。”苏寂的神情转变为坚定,“绝对不会。”
“要帮忙和哥说。”苏宕允诺她。
苏寂轻轻捶了一下苏宕的胳膊,警告道:“嘿!别乱来啊!大伯会生气的。”
“我爸……他听我妈的;我妈呢!挺心——担心你的;我呢!一如既往地给你新消息。”苏宕擒住女孩的拳头,将女孩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腿上,充满安慰:“所以不用担心。”
“如果当年老爷子不那样伤大伯的心,苏宅今日会是另一番景象吧!”苏寂每次提到这件事都难逃惆怅。
“想那些事做什么,我们都没出生,何况现在很好不是吗?”苏宕伸手揉妹妹的脑袋,软软的:“再说,不是还有你?优秀的妹妹,苏寂。”
苏寂被揉之后立马躲开,一脸嫌弃的神情,听到后一句又心有动容:“所以,哥,相信我。”
“我不会离开苑城的。”
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有分量,从女孩鲜艳的红唇中迸发出来。
“哥送你回苏宅,是时候适当的露面了,哥能见人,不会见光死。”苏宕豪气地对女孩开玩笑,又朝司机说:“去苏宅!”
苏寂眼睑微瞌,黑如鸦羽的长睫细微地颤抖,一切竟在不言中。
这天夜晚,苏寂躺在床上迟迟未睡,一股股暖洋涌上心头,她想诉说,想让人知道,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亲情。
女孩打开手机,壁纸是乔玥坐在小椅子上看她拉二胡的照片。
刹那间,她很想给乔玥发消息。
思绪如同乱麻,越理越乱,不知从哪开始,也不知道哪里是结束。
苏寂每敲一下键盘,动作都像被镜头慢放,删删减减终于汇成一句话:“玥玥,我今天见我哥了。”
乔玥应是疑惑了片刻,缓缓发过来一个问号。
【月玥:苏宏?不是天天见?】
苏寂迅速发过去一个表情,一只卡通白熊立定仰头,喊着不是。
【月玥:你还有哥?】
苏宕父亲这一支早就迁出苏宅,当年喊话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闹得浩浩荡荡。
他从小便会处理人际关系,离了苏宅任他施展的天空更大,如今也是苑城拿得出手的企业,苑城琴行就是他创办的。
老一辈都没人在背后讨论这件事,年轻一代知道苏氏企业和苏家老宅有关系的几乎没有了。
【苏小姐:有,苏宕。】
消息发去未及五秒,手机响起语音的铃声,乔玥打的。
“宝,苏宕……是你哥?”乔玥整个人被惊呆了,说话哆哆嗦嗦的。
“对啊,小点声。现在还不要告诉别人哦!”苏寂撅起金鱼嘴,模仿着金鱼吐泡泡。
乔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玥玥,对不起啊,一直没告诉你。”苏寂说着带有歉意的话。
乔玥听这语气,就知道这妮子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苏寂:“我住老宅,本来就没什么联系,加之大伯和老爷子是断绝关系的,他们不想有联系,我也不好说出来。”
“那现在呢?”乔玥有点生气,她们是好朋友啊!
“现在,就突然想和你说,想告诉你,不用太过担心我,苏宕一直都在给我传递新消息。”
乔玥恨自己耳根子软,苏寂就这么一句话,她就不生气了,还心疼她。
经过最初的震撼,恢复思考后,乔玥猛然意识到,这是两面夹击啊!
乔玥:“两面夹击?棒啊!”
苏寂感受到好友的惊叹,眯着眼笑,有一次叮嘱:“不用担心我,只需要帮助我。”
“这么大的事瞒着我,还想我帮你?”乔玥忍不住唏嘘。
苏寂:“当然,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受不了你——”
苏寂手机传出一阵阵嘈杂声打断乔玥的话,之后则是乔玥急匆匆的声音:“有病人来了,先挂了。”
女孩看着被挂断的语音,一头雾水地自言自语:昨天大夜,后天小夜,今晚怎么还值夜班?
即将退出微信,苏寂才发现刚刚一通语音的功夫,归言给她发消息了。
苏寂已经对他的回复不期待不忐忑了,甚至有一丝的无所谓,反正机会是可以创造的。
看完消息后,苏寂一脸无语。
果真不该期待归言能发什么过来。
【归先生:?】
【小骗子:没什么,发错了。】
归言见手机弹出这么一条消息,顿时也不知道该发什么过去,同时对没看见苏寂发了什么感到怅然。
【归先生:哦。】
哦?
苏寂眯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睨着,做出一个稀奇古怪的表情,嘴里喃喃:直男。
他真的没看到吗?
都不问问发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