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越是内陆向北就越容易干旱缺水,虽说不是全都如此,总归大部分地区的规律是有此偏向的。这次陈塘关周边的大水来得并不寻常,很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而被针对了,既然如此,稍微越过些许边界应该就大不相同。

我腾云向北,飞过三五个山头,果然距离陈塘关不超过一百公里,按地名划分不属于陈塘关的城镇依然气候如常,偶见几个逃难至此的百姓在城外徘徊。

我落在城中,循着大街去寻米粮店铺,向粮贩买了够十数老人吃十日的粮食。

要付账时犯了难,问老板道:“你这里可收金银?”

我有数百年不入人世,哪里会有现今人族使用的货币,莫说朝代更迭,就是同一朝代中过去几十一百年也该起码换了数代货币了。

这个时代金银因为开采不易而尚未充作货币,倒过来说反而比货币拥有更高的价值,只是想要出手也不简单,这些珍贵金属极易砸在手里换不来实际收益,因而不敢收的商人居多。

所幸这粮食商人刚巧有一位金银首饰商人的门路,很乐意将我从袋子里摸出来的金银收了去,当作饰品的原材料高价转卖给首饰商人。

商人眉开眼笑,见我一个小姑娘显然搬不了数大袋粮食,好心问:“是要送到哪家府上?”这是把我当城中住民的家仆了。

我摇首婉拒,抖着百宝袋将粮食袋子都收了进去。

“竟是位仙道童子!倒是我失礼了。”

商人有些惊奇但不稀奇,这年头入世的仙人颇多,掌握几种神通而并非修士之人更多,还真没什么好稀罕的。

我正要走,商人家的孩子哒哒哒跑进来,扯着他爹的裤腿指向屋外嚷道:“爹爹!爹爹!你快看,今天也有云彩飘来啦!”

走到街上抬头一看,空中果真有大片乌云向着东南方向风雷疾行,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仙童可知陈塘关暴雨?”商人为我解惑,“这云从西边而来、往陈塘关方向去,已经接连数日不停歇了,听闻陈塘关已发了大水,多少百姓背井离乡,便是我这一介小小商贩见了都心痛不已啊!”

我说:“你倒是位善商。”

商人连道惭愧,行礼作别,拉着自家孩子回屋里去了。

云彩走的速度太快,此时凭我蹩脚的腾云术再去追已是赶不及的,我便在这城里多停留了一日,第二天见果然又有新的乌云飘飞而过,架着云彩紧赶慢赶才勉强追上乌云尾巴,还差点在云上跌了一跤。

一双柔荑伸过来好心扶了我一把,我在云上站稳,只见一位身着华裳、身披紫霞的神女携数名织云仙女立在空中,踏在云间。

昆仑山女神西王母娘娘手下有七位得力女神,彼此互称姐妹。我曾陪同师父赴王母娘娘宴请时有幸见过,七位神女美貌无比而各有千秋,长幼序齿因性格而定,排名最末的那一位喜着紫裳,性子最为外向跳脱。

我谢过前来相扶的织女,向七神女行礼道:“请问神女架云往何处去?”

“自然是陈塘关。”紫裳神女好笑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童子,怎的连这都不知道?东海那龙王敖广上禀玉帝,道是陈塘关李靖与其治下百姓不敬上天仙神,便批罚了一百日大雨。”

四海龙族有降雨之能,却招不来那么多降雨的云,这令既是玉帝下的,又请了昆仑七位神女织云相助。

七位神女轮班赶云去陈塘关,今日恰好轮到七妹紫裳神女。

莫说一百日,再多下七日陈塘关就该淹没了。

“敢问神女,半年前四海龙王口称奉了玉帝之令兵临陈塘关,李靖三子李哪吒自戕谢罪,此事该是已了结了才是,何故如今才降罪于陈塘关?”

“半年前?”

七神女秀眉一挑,玩味笑道:“天界一日,凡间一年——以玉帝陛下的忙碌程度,隔了半年批下来才属正常。”

“……”

懂了,半年前那一出是龙王谎报御令,如今才是真的玉帝有旨,不论龙王还想不想报复李家父子,玉帝谕旨都必须遵守。

“多谢神女解惑。”

“慢。”

我道完谢便要离去,反而让七神女颇有兴趣,出声拦下我。

我生得久见得多,与星宿同生的七神女何尝不是比我见得更多。

她问:“你这小童子问了我这么多,难道都不问问化解之法吗?”

“天帝有令不可违。”我说道,“既然这令是天定下的,用循规蹈矩的法子必改不了命,何必要问呢?”

“你倒是有悟性,可怎么修为这么差劲。”

神女毫不留情地往我膝上插了一箭,笑嘻嘻着说:“可我是西王母娘娘座下神女,干吗要教你天庭的规矩呢?你且听我说!”

这位神女明目张胆地教唆人违抗谕旨,四周跟随的织女仙子们都别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她是真的有恃无恐,西王母所在的昆仑山与玉帝掌管的天庭,这两边本就不是一个体制,她们姐妹帮忙织云属于外派,玉帝要追究也罚不了她。

“玉帝才没那个闲心罚呢,他手下连传令官的人数都不够!”七神女道,“别看这下雨的指令在凡间效力强,其实也就是玉帝忙别的事儿时随手签的,你去把龙宫找到那卷手谕撕毁了去,保管玉帝压根想不起来写过这么张东西。”

我无语:“……”

“去吧去吧!”七神女拍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你把那玩意儿撕了,我和姐姐们就不必天天大老远从昆仑山赶云到东海了!”

七神女挥挥云袖将我从乌云上丢下去,潇洒地接着往陈塘关去了,我踉踉跄跄地腾云飞稳目送她离去,真看不出有那么不情愿做事的样子。

被乌云载着送了一程,这短短一些话的时间里已经回到了堤坝庇佑的村子附近。回程虽然快,去的路上却耽搁了两三日,不知那二人的关系可好些了。

也有可能哪吒丢下九妹一个人跑了。

不过幸好,他还是愿意信守承诺(?)的好少年。我走进村子,恰巧遇见少年吊着满满一渔网鱼虾水产,踏着风火轮回来。

我问:“哪里捉来的?”

哪吒回答:“海里。”

我又看向风火轮:“哪里找回来的?”

哪吒道:“……海里。”

“喔。火还在吗?”

“三昧真火是海水能浇灭的吗?!”

我兜着手,慢悠悠地俯视学渣。

这孩子肯定没有好好听师门授课,三昧真火再是了不起,又怎么能敌得过汪洋辽阔,三昧真火可以万载玄冰灭之,而在那龙族都抵达不了的沧海深处,岂会只有一粟玄冰?

另一方面,哪吒和九妹的关系好像确实改善了些。

我很难相信就凭他俩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待看到村中老人和蔼地朝哪吒招手才猜到缘由,总不过是老人们大方地充当了调和剂。

“仙童回来啦。”老人道,“哎呀,仙姑也回来了,九妹正,念着你们呢。”

“臭小丫头哪会念我!”哪吒抱怨着说,语中倒是听不见怒气,关系的确比起先前亲近和谐了不少。

真该给老人家们送锦旗,反正我是办不到让他们握手言和的。

锦旗送不了,几袋口粮也得拿出手。我拎着百宝袋的口子将粮食抖出来,搁置在哪吒捞回来的海产一旁,在老人的千恩万谢声当中逃进了分给九妹睡觉的屋子。

先一步进屋的哪吒正和九妹你一句我一句。

“今日修炼得怎么样,可别是偷懒了吧。”

“略略略,我才不会偷懒呢,等我修炼有成,就由我来保护小云姐姐!”

“她有什么好保护的……你这小娃娃也奇怪,和她不过萍水相逢,那么看重她作甚?”

“小云姐姐人好,我看重有什么不对?再说姐姐她鶸呀,我当然要保护她!”

“那倒是,像她这么孱弱的修行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

我觉得膝盖上插满了箭。

哪吒也就算了,我为什么要被三头身胖尾巴小蛇女说鶸??

“小云姐姐你回来啦!”

我心中沉痛,走过去将惊喜的九妹抱住,九妹拉着我的手掌往她自己头上按。

“姐姐你看,我已经长出角啦!等我修炼有成就能保护你啦!”

我:……

角?

“哼,蛟修炼有成只不过是条龙,我七岁就能将东海龙王压着打,你修这个有什么意思?”

哪吒状似不屑,却还是难掩语中一丝小小的得意,九妹修炼是他所指引的,寻常蛇类哪能有修炼两三日便生出蛟角的?

“……”我面无表情地将九妹放到地上,抬腿跳上床榻,居高临下地一指哪吒让他到九妹旁边的地上待着去。

“跪下。”

哪吒炸了。

“凭什么?!”

“凭你上课不好好听,你不跪谁跪?!”

我感觉脑仁突突地疼。

女娲族当然不是寻常蛇类,女娲族根本就不是蛇!!

化什么蛟!成什么龙!你们瞎几把修炼还有理了,居然还真的让女娲血脉化生出蛟龙角了!走火入魔谁负责?!

什么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碧云·认真听课·大师姐:学渣滚笔蒙答案的做题法在挑战我的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