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为什么这回竟是你亲自砸过来了?”

当年那一箭且不说,百年前砸中我的虎妖……也姑且算了,但这回哪吒三太子亲自将我从云霄砸到人间,无论如何也太过分了。

我看向少年的眼睛寻求解释。

他一时语塞,脸色有些尴尬,虽然此时人间天色已晚光线不明,奈何我和他彼此距离太近,即便只是眉梢微微一动我也看得很清楚。

哪吒还是开口解释:“……我和二哥打了一架。”

他已经不是陈塘关总兵家的七岁小儿,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都能面不改色地说与爹娘听,伐纣阵前做过元帅的李哪吒学会了知羞。

可他有些地方仍像当初的幼童,只要是自己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扯谎来掩盖。

我一愣:“木吒太子?”

“我和二哥关系……不佳。”

哪吒似乎想要尽量委婉地说,然而他说的是自己和亲兄长之间的事情,语气完全称不上客观。

我恍然想起青青来跟我回报敌情时,仗着自己人小不容易被瞩目,跑去李家府上打探,与殷氏套近乎套得十分熟练——回来时就把李家的作息做成了表拿给我看。

其中情报自然以三太子为中心,青青的分析也特别直白:

“哪吒和娘关系比较好,对家里其他人都一般,好像也没有特别记恨李靖。金吒大哥性格好,还能叫住哪吒说上两句话,木吒和哪吒就属于两相看厌了。”

情报小达人掰着手指细数,后来又去打听了为什么两个哥哥里头,哪吒唯独对木吒不假辞色。

“——因为木吒在家庭矛盾里站爹。”青青严肃地说,“听说是当年哪吒追杀李靖的时候,木吒刚好回来探亲撞了个正着,觉得弟弟顽劣不敬父亲想要出手教训一下——”

然后反而被哪吒按着揍了一顿,打晕丢在原地又去追杀臭老爹了。

……李木吒不喜欢这个弟弟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不对啊。”我疑惑道,“你和你二兄打架,怎么会?”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可李哪吒作为老幺武力值却是反比,一直是家中第一从未被取代,除了燃灯道人送给李靖的那座玲珑宝塔之外没有可怕的。

他把二哥打趴了扔下来砸中我还差不多,怎么会是他自己个儿掉下来的??

“我和木吒打的时候……”往事不堪回首,哪吒闭了眼酝酿了会儿才说,“……不慎波及了兜率宫,打翻了老君的药炉。”

我听了不禁噎住。

“……你与令兄好勇气。”我不由夸赞。

“我不是故意的!”

他急切地解释,我投给他一个“我知道”的眼神。上至天宫,下至地府,故意跑去惹太清祖师他老人家生气的莽夫应该不存在吧……

相信太上老君也知道这两个小儿并非故意,但还是要对他们略施惩戒,于是笑呵呵地取出金刚琢来,没收了两个斗法时不知轻重的吒的法宝,还一人赏了一击,罚他们各自反思悔过。

哪吒不清楚二哥木吒被丢去了哪里,反正他自己是被老君一琢砸向凡间,还在途中将我一并带落下来。

哪吒天性使然,虽然打不过的人多了去了,但却很少有打心底感到畏惧的对象,然而面对太清祖师这样的大佬出手惩罚,回想起来也不禁有些发抖。

“我给你一个劝告。”我说,“改日若有幸见到玉清与上清祖师,也莫要失礼……三清祖师爷一个都得罪不起。”

我那性情嚣张的碧霄师伯见了师公也不吭声,可见师公生起气来亦是很可怕的。

哪吒随他师父太乙是玉清那一系的道人,以前也见过一两回玉清祖师元始天尊。

他认真想了会儿,郑重道:“多谢提醒。”

“三太子不用谢……请问三太子能从我身上起开了吗?”

哪吒:“……”

我也很想委婉些,可场面过于尴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此时此刻已经讲完了三太子是怎么掉下来的,带着莲花清香的少年身躯还压在我身上。我被垫在下面,摔下来时肉身受了冲击疼痛得很,没有力气去推开他。

哪吒倒没觉得这姿势不妥,只是憋屈,“我动不了。”

老君拿金刚琢敲他那一下时,不知想没想起哪吒是莲花化身,算一件法宝……让金刚琢一砸短路了。

“三太子什么时候能恢复?”

哪吒动弹不得,估算道:“大概三天吧。”

我:“那劳烦你三日后自己离开吧。”

“不想我压着你就那我推到一边吧。”哪吒说。

“……”

“推不动?”哪吒纳罕道,“我好像没那么沉啊……”

我的情形比他好不了多少,叹气解释:“我的脊柱摔断了,现在只有脖子能动,请三太子恢复后自行离开吧。”

哪吒皱眉:“你这话说得好奇怪。”

“我撑不住了。”

我不想管了,打着哈欠合上眼,装死睡觉。

…………

再醒过来不知已是几日后,在轻微的晃动中迷糊醒转,眼前是鲜红的布料,朝上抬眼又撞上一截可以用“白嫩”来形容的后脖颈。

鼻尖前隐约飘过淡淡的清香,和师父身上清冽的气息并不相同,但又很令我安心,忍不住下意识地凑过去,将脸颊埋在鲜红的衣领里头。

“嘶。”哪吒打了个哆嗦,侧过头来露出如玉侧脸。

“……早?”

“现在是午时。”哪吒不懂接梗,停下脚步,把我从背上卸下来放在路旁的树下。

我的手指虽然不太灵活,但已经能动了,这副肉身受了伤不会自动修复,能治的人想来只有一个。

红衣少年在旁边蹲下来,“我不擅长修复的法术,你感觉如何?”

“还好。”其实完全站不起来,他是真的不擅长这类法术,“三太子何故在此?”

“……”

哪吒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破功:“你为什么叫得这么客气?”

少年一脸想不通,烦躁地撩开腿上的衣摆。

“别人就罢了,你叫什么‘三太子’?”哪吒郁闷地说,“之前你说的话也奇怪,我像是会把你丢在人间,自己一个走掉的人吗?”

青青一旦露出这种表情下一步就该来掐我的脸了,我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喔。哪吒。”

他的郁闷稍微散去了些。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见死不救。

“你不用回去加班……呃,尽神将之责的吗?”

“我放假。”哪吒说。

这一百年里凡间作乱的妖魔终于清理到了一个坎儿,需要出动天兵天将下凡清剿的强大妖怪已经不多,武神们总算可以排班巡逻,朝九晚五过得规律一点……可怜的文系神仙们还要继续加班。

哪吒和他二哥木吒都刚刚好轮休,才会不巧撞到一起互看不顺眼,还有空闲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最后惹到了太上老君被抓了现行。

……但这好像不能说明,他为什么会背着我在凡间树林徒步行走。

“老君收了我的法宝,罚我在凡间思过。”他光棍地一摊手,果然从不离身的乾坤圈混天绫都不在手边。

莲花化身这么个法宝又被老君敲了一下,瘫了三天才恢复活动,法力却没那么容易恢复,还浪费在了施展并不擅长的治疗系法术上。

再想想我技能点数为三的法术,和脊椎骨折断的瘫痪现状。

“好惨啊。”

不禁要流下心酸的眼泪。

哪吒把我这瘫痪患者背回背上接着往前走。

“去哪里?”我问。

“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你认识路吗?”

“往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的。”

这莲花少年还是一如既往头铁。

“老君有说过要罚你几日吗?”

“我听到说是两日。”

但如今凡间两日早在我睡觉期间过去了,看来是天界两日。

想想也是,和我喜欢闲逛的师公不同,太清祖师一直在天界过日子,从来没过过凡间的时差。

老君放话罚人,哪吒又在休假,李天王家那边应该是不会特地来找他的了。

而我这边呢,师父知道我去找师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的,也不太可能想起来找我。

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会起码被遗忘在凡间两年……以瘫痪的状况来说,和哪吒一起竟算是幸运的。

我挂在哪吒背上提议:“你没了法力的话,要吃饭吗?”

——不知道哪吒会不会饿,反正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感情戏的面前疯狂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