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哪吒不必进食，但我需要吃东西。幸好我们掉下来的位置不是荒原沙漠，山林中不缺食物。

世上有一大难题。

“你想吃什么？”哪吒问。

“随便吧。”

我下意识说出这个最不讨喜的答案，换作青青就要挥舞着小肉拳来捶我了，所幸哪吒不会接梗，耿直地回问：“随便是什么？”

我不禁被问倒了。

莲花之身不知饥饿，哪吒又不太在乎口腹之欲，需要吃东西的只有我一个，吃什么这个问题真的该由我来决定。

“野果山菜之类的？”我提议。

哪吒：“我倒是可以去找，但我认不出有哪些是能入口的。”

我：“……真巧，我也认不出。”

以前我也不用吃东西，这些知识很多年前看过就忘，何况以人间变化之快，鬼知道我当初见过的野果如今还有没有了。

“你这肉身是谁做的，连百毒不侵都做不到吗？”一副莲花身莫说百毒，就连魂魄都不会被伤到的少年似乎有些嫌弃。

“我师公做的。”我说。

“你师公的手艺——”哪吒把“师公”这个词咀嚼了一下，下文便说不出口了。

美少年噎住的样子怪有意思的，我忍不住逗他：“我亲师公，就是上清祖师，灵宝天尊。”

“别，别说了。”

刚被太清锤过的哪吒三太子捂住了额头，并不想听到那几位大佬的尊号。

我呵呵笑了几声，“你这身躯是为做伐纣武将之用，自然做得坚韧牢固。我这肉身不是为了战场而生，特地做得像一个凡人，虽然比仙人柔弱，但和一般凡人比起来又耐抗许多。”

哪吒：“祖师为何要把你肉身做得像凡人？”

“因为……我曾对师公说想做个凡人吧。”

哪吒喔了一声，这个问题就此打住。

“那就只能找些山野动物了。”哪吒把话题扯回我的午饭，“你有忌口吗？”

天下道人太多，基本都出自三清洞府门下派系，吃肉的有，不吃的也有，还有只吃个别的。鉴于师公矢口否认曾让学生戒荤腥，恐怕三清祖师当初都没什么特别规定，若有忌口也只是个人喜好和习惯问题。

对此我那放养学生的师公是这么说的：“若让我们来规定，那弟子们且还没入道辟谷就已饿死了。”

三清创世与天同寿，他们老人家根本不吃饭的，怎么会多管闲事给学生规定饮食。

“没有……”

“那刚好。”

哪吒忽然脚步一顿，蹬脚勾手蹦上一棵树，动作幅度之大吓得我以为会抓不住被甩下去，不过本来我让他背着就不是我在使劲。

他伸手一捞将我抱到身前，在粗壮的树杈上放好，摩拳擦掌看向下方。我还没看清楚，他已经一跃跳下去。

半刻钟后，他拖着一头黑狗熊回来了。

他在树下冲我挥手，“我的百宝袋连同法宝一起全被老君收了去，你那里有刀吗？”

“啊……有。”

我胳膊能动了，从怀里取出百宝袋摸出一把短匕，手抖没拿稳往下掉去。

“小心！”

哪吒抬手一捞徒手捏住刃部，看得我手心一疼，但哪吒摊开手掌来仍然是一片完好无损。少年再飞身上树将我接下去，放在一旁开始拆熊。

哪吒无物一身轻，我倒是百宝袋里什么都带了一点，点火烤肉不难，就是调味料哪怕是我也没随身携带。

野味荤腥，又没有调料，只是烤熟了实在称不上好吃——坦白了说就是相当难吃。我嫌弃不起，咬牙吃了八分饱，不至于饿得脱力难过便罢了。

哪吒好奇，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然后使劲皱起眉。

“你居然能吃得下去。”他费解地看着我，“腥得我都想吐出来了。”

“口味不同而已。”我随口说。

“不对吧。”哪吒认真道，“我这莲花化身尝不出多少味道尚且如此，寻常人真有会喜欢这种味道的？那也未免太古怪了。”

“凡人不吃东西就要饿死，饥荒时吃草根树皮虫蚁泥土勉强充饥的都大有人在，嫌弃不得。”我说的这些情况，商末纣王无道时哪吒也是见过的。

少年依然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过来背我。他衣摆上沾了野兽溅出的血，血液干涸后比布料本身的红色要色泽黯淡，身上虽有些斑斑驳驳的，但也不是那么明显。

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脸颊靠着少年后颈，“你喜欢穿红衣吗？”

“什么？”少年居然还在想心事，被我出声打岔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说，“没有啊。”

“那为什么总是一身红衣？”

以前穿的莲花款混搭装似乎是太乙真人做莲花化身时自带的衣物，后来有见哪吒自己找衣服穿，就几乎都是一身鲜红如火的战袍了。我曾经在他府里打扫卫生做过兼职，瞧见的换洗衣物也几乎都是红色系。

“因为明显。”哪吒的答案十分朴实，“我在武王麾下时是阵前先行官，冲在前头穿得鲜艳些，方便为大军引路。姜太公说我总是走得太快，一个不眨眼就找不见人，就给我准备了一箱红色的衣服。”

“喔。”

他的答案朴实而无趣，倒觉得我反应太冷淡了，于是又想了一个回答给我。

“幼时娘给我准备的衣服多是浅色，后来我在东海畔杀了那老妖龙的三太子，被龙血染红了衣衫，我洗了好久都没搓下色来，那件衣服最后就成了红色的。”

“……”这故事真有都市怪谈的风格。

我：“三太子真风趣。”

哪吒：“什么意思？话说怎么又叫我三太子！”

…………

我们坠落的地方距离有人烟之处还算近，走了也不过大约两日就遇到一名进山打猎的凡人，跟着猎户到了城镇。

与猎户道别时我附在哪吒耳边，让他从我的百宝袋里摸点珠宝之类的保值通货给猎户做答谢。

“带两位出来只是顺便而为，怎么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猎户客气不肯收，哪吒不想和他磨叽，将两颗珍珠屈指弹进猎户衣袋中，“让你拿着，你拿着便是，这是你应得的。”

我和哪吒在山林中商量过，如果附近的城镇比较太平就在镇上找间房子来住，而如果凡间正值乱世，就回头往深山老林中找个洞窟窝着算了。

哪吒不怕乱世扰人，但他而今已位列仙班，玉帝规定天庭仙神，尤其是天兵武将不得胡乱干涉凡间战事，战场当中身不由己，要想真的不管只能远远避开。

到了镇中四周人声鼎沸，我习惯了安静，听得头昏脑涨有些犯困，合眼靠在他肩上。

少年这次没有回头，只问我，“累了吗？”

街市上热闹的动静掩盖了大半声音，我贴在他身上靠着振动勉强听得清楚，小声地“嗯”了一声：“头疼。”

“你睡一会儿，我来查探就是。”

“嗯……”

临近梦乡时，我隐约听见一句语气困惑的——

“凡人身体这般麻烦，你为何要特地向祖师求来呢？”

说来，这事我自己都已几乎忘记了。

师公送我这具肉身时是这么说的：

你虽做不了凡人，想要过得如同凡人总还是有方法的。

……然而那时候我已经历了三千年修行而无果，早就无法再让自己按照凡人的节奏来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背着走了几天几夜这件事情

哪吒：没当回事

碧云：放弃思考

结论——清清白白的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