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哪吒还在纠结送什么才会让我高兴的问题。

他这个顾虑实在是很没必要的事情,“我没有不高兴啊。”

“但你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啊。”哪吒说。这莲花做的少年按理来说明明应该很迟钝才对,却偏偏会在微妙的时机明察秋毫。

“……那你慢慢想吧。”

看他也不像是会放下,这是真的只能随他去了,也许过一阵子他就会自己忘记。

我起的头,哪怕他作出什么幺蛾子我自己受着也是理所应当。

……虽然想是这么想了,但哪吒郑重地“嗯”了一声,这仿佛不会罢休的兆头让我忍不住此刻就开始感到胃痛了。

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不开窍,强行去想很难有头绪。幸好他还记着以前伤过我的事,惦记着一份亏欠不会轻举妄动瞎胡来……不然我不敢想象以哪吒三太子的折腾劲儿我会不会先打退堂鼓。

…………

从我和哪吒掉下来的时候天庭的时间来算,人间差不多是盛夏时节。先前我又是淋雨又是发烧,在高烧昏迷中迷迷糊糊地把最热的一个月过完了。

我行动不便,哪吒倒是漫山遍野地跑,搜刮了山中的各种树果还逮了小动物回来。野果褪去青皮变黄变红,味道也开始由酸转甜。

“应该快入秋了。”

我坐在木屋门口整理哪吒不知道打劫了哪些树摘回来的大堆树果,摊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混着一只被打晕的松鼠。

灰扑扑黄蒙蒙的小松鼠一脸糊涂地醒过来,抬头刚好与我四目相对,炸开了尾巴上的毛,从喉咙中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我不禁失笑,即便我再是柔弱,也不至于连一只巴掌大的松鼠都打不过。

拎着它的尾巴将它从野果堆里拣出来,我再扬手一丢抛到空地上去,至于之后它是不是要跑就和我没关系了。

可惜它倒霉得很,差一点就能窜进树林中,却刚好撞在哪吒脚上。晕头转向不说,还被哪吒揪着背上的皮肉抓起来,又给逮了过来。

哪吒走过来,“你不要吃吗?”

原来是你特地抓回来的吗。

我还以为是不小心混在树果里的呢。

“松鼠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它呢?”

“???”哪吒被不懂的梗糊了一脸,狐疑地拎起那只灰扑扑的松鼠,“它可爱?——你喜欢这种东西吗?”

“唉,不是。”我深感知音难觅,不是恋爱能够弥补的,“它那么瘦,不会好吃的。”

小松鼠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被哪吒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只顾瑟瑟发抖。哪吒又不要吃它,一听我也不要吃就顺手往身后一丢,松鼠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这回总算能成功逃回林子里了。

哪吒又从山林中折了几段原木,因为法力不能恢复,他直接放在肩上扛是扛不动的,就在地上连拖带拽地拉了回来。

“怎么又砍树?”

“秋天之后就是冬天了。”哪吒说,“我倒是无妨,你撑得过凡间的寒冬吗?”

我被他说得有些惭愧。

不是为自己的羸弱,而是没想到这少年竟把前景想得那么远了。

哪吒拿起之前他自己置办的斧头,开始劈木头。

“你淋了一场雨就受寒发烧,整整一个月才好,要怎么过冬啊。”他苦恼得认真极了,拎起一块自己劈下的木柴,切口锋利平整,每一块木头大小相差无几。

然而木头劈得再好,一介武将建不出更好的屋舍,囤木柴烧火在隆冬腊月里也取不了多少暖。

我心更痛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哪吒丢下斧头走过来问我,“腿疼吗?”

“不不。”

“那是为什么不高兴?”

“不不,真没有。”

我拍拍旁边,哪吒用杂草和衣服垫着木桩做了椅子,让我白天在木屋外面晒太阳,木桩虽然不大,挤一挤还是能一起坐下的。

哪吒摆手,一撩衣摆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你坐着就行。”

我说:“借一下手。”

少年听话地摊开手掌,不知道要做什么有点茫然。他的这双手常握兵器,但因为自身也是一件法宝,磨不出茧子的掌心除了自身掌纹别无瑕疵。

我从袖子里摸出百宝袋,将束口绳一抽往里找东西,掏出两颗珠子放在哪吒掌心上。

“这是什么?”哪吒捏着淡红色的珠子,对着阳光眯眼观察,不愧是师父送了一堆法宝玩儿着长大的,他瞅了几眼自己得出答案,“用来定温的法宝?”

哪吒又看了下另一颗珠子,“这个和定风珠有点像。”

我有些遗憾,也感慨他知道得不少。

“师父做给我的。”我说,“天庭位处凌霄,气温和人间寒冬不差多少,我师父座下三个弟子修为都远不够格在天界行走,身上有不少师父亲手做的法宝。”

这些法宝没什么攻击力,属于稍有本事的仙人都能随手做出来的简单手工制品,但十分贴心,在日常生活中很实用。

凭自己的本事登上天界位列仙班的神仙早就抛弃了大部分生理需求,自然不需要这些小东西,而我这种鸡犬升天的,如果不是有师父关怀疼爱,在天庭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哪吒看够了珠子,两颗握在一只手里塞回给我,黑亮的眸子责备般地看着我道:“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忘了嘛。”

我那时候烧得厉害,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带了多少实用生活小道具。

哪吒说:“以后不要再忘记了。”

“喔。”

“忘了用吃苦的是你自己!”

“喔。”

我的回应似乎让他觉得不满意,少年露出有些不爽的表情。

哪吒似乎很不信任我能照顾好自己。

的确不怎么样就是了——但再怎么说,我活过的日子也是他的好几倍啊。

我摆出一副油盐不进装傻充愣的脸色,无辜地看向哪吒——却起了反效果,清高的莲花少年越发烦躁起来。

最后他无奈地说:“你到底都带了什么?”

这就是要帮我记着,提醒我有什么东西是什么时候用得上的了,临场反应速度他向来是比我强上几百倍的。

我说:“这样不好吧。”

“你再生病,照顾你的还是我啊。”

我这些生活小道具,哪吒是全都不需要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说着打开百宝袋,倾斜开口。哪吒下意识伸手来接,下一刻被百宝袋里涌出的各种杂物堆成小山,埋没在下面。

哪吒:“……”

少年四肢并用把自己从杂物山中刨出来,头上顶着一只我不记得为什么塞进兜里的铜脸盆。

我没忍住:“噗嗤。”

哪吒本来还没察觉,一听我的声调才反应过来,伸手过来抓住我的手腕,黑着脸说:“好啊,你是故意的!”

他头上的脸盆还在,我:“哈哈哈哈哈——”

哪吒掀掉盆子,手上使劲一拽,把我这没怀好心的家伙也给拖进去。

我猝不及防,在杂物中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肚子,顿时乐极生悲笑岔了气,缩成一团开始猛咳:“咳咳咳咳咳……!”

其实不是多大点事,咳完也就完了,但咳嗽的劲头听起来唬人,再加上我有生病的前科,倒是吓得哪吒紧张不已,将我从一堆棱棱角角的杂物里拉出来搂进怀里。

“你怎么样?!”

“咳咳……我没事——”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哪吒耳坠的流苏缠住了一支百宝袋里滚出来的手镯子,单侧的耳饰向下拉扯变了形,严重左右不对称,“……哈哈哈哈!”

“……”哪吒这下没了脾气,只是无奈极了,“你真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