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的热意从小腹处涌起,席卷至四肢五骸,甜腻的香气直往鼻腔里钻,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头也昏昏沉沉的。
沈之窈难耐地嘤咛一声,声音黏腻娇媚,与平时全然不同。
她不是死了吗?
衣料摩擦地窸窣声传来,有人在扒她的衣裳!
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像是沉入水底的人被拖上岸边,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陈玉君带着欲念的双目。
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一把推开陈玉君,拉上衣襟,撑起身子,双眉紧皱警惕地盯着,面前正紧张咽着口水的陈玉君。
他似乎...年轻了几岁。
这不是陈府,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内,紫檀木打造的陈设,古朴大方;金牡丹花纹底的瓷瓶富贵非常;就连她躺着床铺上的帐子亦是价值三金的寒影纱。
垂目而望,映入眼帘的是,金枝缠花朱殷色的衣裙,略带薄茧的指腹,与她费尽心思保养了三四年的手完全不一样。
“事...已至此,郡主不如和我将就将就。”不过是愣神的功夫,陈玉君又趴到床沿上,竟握住她的手。
沈之窈拂袖,微微喘息,定定盯着陈玉君,眸色渐冷。
众多女眷说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想起,这是昭阳公主府,是她曾被京中贵女们“捉奸在床”的地方。
层层叠叠的热浪蔓延至全身,眼瞧陈玉君又要痴缠上来。
来不及了。
力量汇聚至右手,她集中精神,一个手刀,劈晕扒在床沿的陈玉君,愣愣看向双手,漫上喜意。
这时的她,武艺尚未荒废!
爬下床榻,她查看床上是否有遗落的东西,视线扫过屋中,落在右窗处。
如果没记错,那是昭阳公主府后花园的方向,后花园中有个不小的赏景湖。
今日昭阳公主设裙幄宴,客人们应大多都在前厅,后花园处,应当是无人。
女眷嬉笑声越来越近,她垂目瞥向伏在床沿的陈玉君,难压下心中厌恶,抬脚猛地踹向他两腿之间,泄心头之愤。
转身推开窗,清凉的风吹来,脸上热意稍散,足尖轻点,轻巧落到屋外。转身小心翼翼合上窗,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沈之窈用力咬下舌尖,维持几分清醒神志,提身运气,往后花园奔去。一路上,她堪堪避开几名侍女,一头扎入赏景湖中。
正值初春时刻,湖水寒意刺骨裹挟而来,没过她口鼻,渐渐逼退身上涌动的热潮。
任由身体下坠,发昏的头脑逐渐恢复清明。
窒息感袭来,她猛地探出水面,呼出口气。
这是,重生了?
昭阳公主府望春湖旁的假山上,有座四角亭,树木遮掩,人迹罕至,却是个观湖的好去处。
春风吹起杜憬卓身上的广袖青衣,他持卷负手而立,乌木簪束发于脑后,长眉入鬓,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眼,正冷冷清清地眺望远方。
冬末春初,万物尚未从凛冽寒冬中醒来,枝丫颓败,土地光秃,就连远处的山都是灰蒙一片,好似幅不解人间风情的水墨画。
忽而一抹热烈亮极的红色,像极燃烧着的烈火划过初春灰寂的天地,义无反顾地扎入湖中。
风吹起红裙,扬起墨发,宛如一只艳丽至极的蝴蝶落入寒水中。
“咚”心猛地一跳,他的视线落在泛起圈圈涟漪的湖面上。
“哎呦,这是哪家的姑娘!想不开要跳湖?”燕安惊呼声在耳侧响起,他半垂着眼,未曾答话。
“诶,殿下,那好像是承安郡主!”燕安声音越来越小:“咱们,要不要去救一救啊?”
杜憬撩起眼皮,瞥他眼,视线落在湖中露出头的少女身上,只是一瞬,继而神色如常地看向手中书卷:“引个侍女过去。”
燕安应下,躬身退出四角亭,小声嘟哝:“那可是殿下未过门的妻子!殿下怎的还如此冷淡?”
隐约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杜憬卓轻皱眉头,抬眸看向公主府前厅。
昭阳公主府正厅,京城的贵女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神色间或兴奋、或鄙夷、或不屑。
只有永安伯爵府的沈子钰面色铁青,僵硬地坐在位子上。
对面的男宾席则是鸦雀无声,几方对视间,神色暧昧,或多或少把目光投在在面色苍白的陈玉君身上。
昭阳公主坐在上首,神色不明,有一下没一下地撇开茶杯上的浮沫。
沈之窈回来时,看到就是这样气氛诡异的场面。
深吸一口气,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踏入正厅。几乎是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朝她看来,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站在沈子钰身后的秋金忍不住上前一步:“郡主...”
挂上得体的微笑,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贵女们面面相觑,都不曾开口,坐在上首的昭阳公主沉声开口道:“之窈,刚刚我们在客房发现昏迷的陈公子...”话到此处,昭阳公主顿了顿,像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陈玉君却突然站起来,神色激动看向她:“窈窈,我们相约今日在昭阳公主府幽会,你为何把我打晕在客房?”
攥着梅枝的手指一紧,沈之窈目光冰冷地瞥向陈玉君,本以为,她逃走,陈玉君再不聪明也知不能乱攀扯,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至于账,她以后可以慢慢算,但...
她前世暗自揣测是陈玉君为荣华富贵,为同伯爵府和将军府攀上关系而算计她,如今看来,此事绝不简单。
所以,究竟是什么迫使落魄门第的举子甘愿冒着被将军府、伯爵府记恨上的风险,非要攀扯与她有私情?
“砰”一声,沈子钰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面色铁青:“真丢永安伯爵府的脸。”
余下的贵女们,开始窃窃私语:“是啊,真丢人。”
“这承安郡主怎么能做出与外男私会的事情?她不是和九皇子打小就有婚约吗?”
“这谁知道呢?永安伯爵府老夫人不是最讲礼数的吗?怎么教出...”
沈子钰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愤然:“我祖母是最讲规矩的,她沈之窈从小在边关长大,回京城还没到一年,关我们伯爵府什么事?怎么着都应该是...”
“二妹妹。”她出声打断沈子钰的话,语气冰冷:“我还没说话,你就急着给我定罪了吗?”
转头又看向陈玉君,目色中满是厌恶,声音愈发冰冷:“陈公子,我和你从不熟悉,何故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陈玉君白着脸,低下头,双手按住心口,把情伤的样子演了十成十:“郡主与我有情,为何此刻撇清关系?”
手段还是一样卑劣,沈之窈眼中厌恶更甚,厉声质问:“陈公子,我不知哪里得罪过你,你非要坏我名声?”
“倘若我与你真有私情,何故选在公主府与你私会?生怕别人不发现吗?”
“那你为什么离席如此之久?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番。”开口的是广安候府的嫡女柳子妗,她轻摇着手中花扇,笑语盈盈地说道。
淡淡看她眼,沈之窈拉过身旁的侍女:“说来惭愧,公主府如此之大,我竟在其中迷了路,不小心走到后花园,湖边的梅花开得正好。”
说着,她举起手中几枝梅花:“我本想折一束献给公主,却不想失足跌入水中,正巧这位春桃姐姐从旁边路过,解我的困境。我正要找公主为她讨个赏。”
柳子妗哑声,把脸转到一边,不再开口。
陈玉君目光闪了闪,皱起眉,一副心碎的模样:“你当真不肯承认你我有情吗?”从怀里摸出张梅花笺,展给众人看,哑声说道:“那你曾给我写的情诗,你又作何解释?”
定眼看清花笺上的字,猛地捏紧,沈之窈后背攀上股凉意,这确实是她的字,但她从未写过这首诗!
“噌”地一声,沈子钰站起来,脸上满是憎恶:“字是你的字,就连花笺都是你和我们在诗宴上做的,你还怎么解释!?永安伯爵府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姑娘?你等着,我定要讲给祖母听!”语罢,愤然离席。
一计不成,还有后招。
这是逼着她传出与别人有染的名声,同九皇子退婚!
厅外,燕安见此闹剧,神色愤愤:“殿下,你说咱们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转头就对上杜憬卓的视线,看着他那张没甚表情的脸,燕安把后半句话吞到了肚子里。
陈玉君是怎么会有她的花笺?
沈之窈面色苍白,垂于袖中的手不断攥紧。
前世她中下第一计,虽未发生什么,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节尽失,只得退婚,在半胁迫下嫁与陈玉君。
这次,她已经逃脱一次,却还有一环扣住她。
得冷静下来。
字迹可以仿写,她可以找书法大家来鉴定字迹!
不!不行!
书法大家前来鉴定需要时间,等到那时候,裙幄宴已经结束,她与陈玉君纠缠一事,都能传遍京城。
更何况,如此浅显的破局之法,陈玉君万一对此有后招,她该如何?
厅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如芒在背,她甚至都能感到时间流逝。
冷风拂过,沁出薄汗的后背稍稍发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酝酿开来。
这婚约,决不能这样退。
沈之窈脑中想法逐渐成型,她压下心中恐慌,佯做吃惊模样:“你怎么会有这张纸?诗是我写的,可我是写给九皇子的,就连上面的梅花都特地做了九朵。”
大庆民风尚且还算开化,已有婚约的未婚男女,私下写个定情诗算不得什么。
陈玉生看向手中的花笺,一数果真是九朵,心中发紧。
这首诗根本就不是沈之窈写的,是特意找书法大家仿写的字迹,本以为沈之窈会否认,后招已经准备好,可她怎么干脆认下?
沈之窈见陈玉君发愣,就知定未如他所料,继续乘胜追击,在众人目光下佯装羞赫模样。
她螓首低垂,蛾眉微蹙,面带不解:“九皇子同我自小就有婚约,情诗为何要写给...”语句稍顿,眼角眉梢挂上几分讥讽:“你这不知是跟哪位贵胄进来的破落举子?”
语罢,犹嫌不够,又填把柴:“九皇子芝兰玉树,君子风昭昭,极具风度的一个人,我思慕久矣。至于你...”
轻笑声,含义不言而喻。
眼瞧陈玉君脸色逐渐发白,她嘲弄地勾勾唇角,如今,还有什么招数?
几息沉默,众人全部起身,朝向厅外福身:
“九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揪大宝贝蛋子发红包!
前期作者为苟V,更新时间:采取隔日更+随榜更,v后稳定日更!
鸽鸽不会咕咕大宝贝蛋子的(歪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