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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心空结曾经遇到过一只猫。
那是比她在长野更遥远的曾经,是属于她的真正的曾经。彼时她被困在那个封闭的村子里,作为教团的“圣女”长大,在十二岁的春天,她遇到了那只野猫。
黑色的,有一双很漂亮的绿眼睛。大约是不小心流浪进那个村子的。
她对猫其实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当时觉得生活太无聊了,所以就粗暴地把猫抓在自己的手里,任凭它挣扎嘶喊也不放开。
她给它套上了项圈,拴在院子里,又准备了食物和水。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只要她靠近那只猫,它就会弓起脊背,伸出指甲,呜噜噜地向她发出威胁的低吼。她不理会,每次都是我行我素地把它抓到腿上搓磨。
时间久了,那只猫似乎终于放弃了抵抗,收敛起性情,甚至会在看到她的时候喵喵叫着过来蹭她。
在诸伏景光主动回吻她的时候,玄心空结忽然觉得他很像那只猫。
生涩的,带着一点讨好般的试探,身体还因为不适应这样的状态而有些僵硬,但却依然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地主动凑了过来。
那年的祭典日,在她穿着繁复而沉重的十二单坐进祭坛的神龛里的时候,夜弥偷偷打开了锁着猫的锁链。
重新获得自由的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向她,用尖利的指甲划伤了她的脸。
玄心空结想,这样很好,如果他足够恨她,那么等到那个时候,她希望他能对准她的喉管而不是脸颊。
划伤了她的猫被祭司处决了。但如果能杀死她,他就会成为世人眼中的英雄。
大概是英雄吧。因为她是世间之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玄心空结没有让事情继续朝着某个方向发展下去,在理智绷断之前,她就先一步推开了那个男人。
她扬着下巴,颐指气使地让他去收拾地上的枪,然后去盯连接着走廊监控的显示器,看看那些机动队员什么时候从这栋大楼撤离。
坐在电脑前的时候,诸伏景光暗暗松了口气。
理智告诉他,既然已经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与其被动地被她压榨,不如主动地靠近她,讨好她,取悦她——这样说不定能从她身上套到更多他想要的信息。
就算要出卖自己,也得卖个更好的价钱才行。这是卧底的基本素养,这样的理念在培训的时候早被一遍一遍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突破底线这种事情并不容易。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走到那一步之前,在真正越过那条线之前,心里都依然会有些芥蒂,甚至带有一点侥幸。
唇间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扫过皮肤的浅淡的吐息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要全身心地和这样一个女人虚与委蛇地博弈。
情人……吗。
那就试试看吧,在找到机会将她逮捕之前。
机动队的撤离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后,对大楼的封锁警戒也随之解除,于是玄心空结堂而皇之地拉上了诸伏景光,说要和他一起去商店街购置日常所需的必需品。
出门的时候,她牵起了他的手,有些强硬地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间扣住,完全无视他身体的僵硬和抗拒。
相贴的手掌传递着彼此的体温,诸伏景光感觉她的掌心似乎有点凉,于是像是贪恋他掌心的温度一样,她将手指扣得更紧了些,仿佛给他扣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少女换上了一条黑色的学院风的长裙,胸口的丝带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混进街头的人潮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她雀跃着拉着他出入商店街的服装店,问他习惯用什么牌子的日用品,从洗漱用具到床品家具,像是刚刚决定和恋人同居的幸福的少女一样围着他打转儿。
周围的人时而会朝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对郎才女貌的幸福眷侣。
而那些路过的人一定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温柔甜美的年轻女孩竟然是一个犯罪组织里的高级成员,是一个擅长玩弄人心的恶魔,而她正在与身边的那位年轻警察玩着一场伪装情人的游戏。
去年在长野时候,那个男人搬进她家里时,她也曾这样陪着他去商店街转了一圈儿。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还不算亲近,所以并没有牵手,而是客气疏离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他只买了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没有添置其他的家具,两个人带回去更多的是日常用得上的食材。他说贸然借住她的家已经给她添足了麻烦,所以他也希望能从其他方面有所补偿。
诸伏高明的料理做得很好,那种浸润在食材里的温柔味道让她很是难忘。
她记得诸伏景光应该也很擅长这个,不知道他的料理吃起来和他哥哥是不是一样。
接到那个电话时,玄心空结正拉着诸伏景光在八百屋挑选今晚的食材。
意料之外的手机震动让少女微微蹙了下眉,来电显示是陌生人的电话,玄心空结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诸伏景光听不见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少女的脸色越来越沉,可到最后,她却忽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十分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这样说。
诸伏景光的脑内顿时警铃大作,他小心地问她接下来是不是有事要去忙。
玄心空结点头说对,把东西送回家,接下来你陪我去个地方。
看到米花警察署的大门时,诸伏景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不,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她是接到了什么和组织有关的任务,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但是警察署?一个国际犯罪组织的高级成员,会因为什么事情主动跑到警察署来?
“玄心……女士,您就是南风健太君的家属?”值班的警员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对,我是他的继姐,是他的法定监护人。”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审视一样,少女轻车熟路地从包里拿出了证明的文件向警员展示:“我们家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
“原来如此。”警员的表情很快从怀疑转变成了同情,他又朝诸伏景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到两个人交握的手之后,便一脸会意地没有多问:“他们在接待室里,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诸伏景光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玄心空结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名义上是她的弟弟,今天下午,那孩子在和同学们一起玩耍的时候目击了一起凶案,于是几个孩子被作为目击证人带来了米花署。
接待室里有点吵闹,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一个头发蓬松的小女孩正追着一个男孩打闹,一边的沙发上还坐了另外两个小孩,一个是留着短发带着发箍的小姑娘,另一个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另一边的沙发靠背上,一个年轻的女人笑眼弯弯地看着这一地的小豆丁,嘴里说着:“新酱,欺负兰酱是不行的哦。”
藤峰有希子,诸伏景光立刻认出了那个女人。
早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蹿红的女星,后来以二十岁的年纪引退,嫁给了小说家工藤优作。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诸伏景光的视线朝玄心空结的方向扫了一眼。
而后者此刻正得体地跟有希子女士打招呼。
“您就是工藤新一君的母亲吧,健太一直以来都受新一君的照顾了。”
“啊啦,是健君的家人吗?”有希子凑了过来,亲昵地拉起她的手:“我家新酱才是一直受到健君的照顾。今天也是,会遇到那种事情都是新酱太调皮。”
“我才不是调皮,是侦探的直觉!”被追的男孩跺着脚反驳,脚步稍顿,便被后面的女孩抓住,发出叠声的惨叫。
玄心空结笑出了声,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这样的笑声不太沉稳,于是忙又敛起了笑容,只露出颊边泛起的一点赧色。
她的目光往沙发上那个男孩的方向看了看。
男孩对上她的视线,怔了一下,接着默不作声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低垂着脑袋,让人不太看得清表情。
没走出几步,衣角便被另一只小手扯住,那个带着发箍的小姑娘问他:“健太君要回家了吗?”
“嗯……”
“可是工藤那家伙的爸爸和妈妈也来了,他也还留在这里啊,健太君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一起等管家爷爷过来呢?”小姑娘语气有点委屈。
“可是……”健太不安地抬起头,看向玄心空结的目光里有种带着敬畏的乞求。
下一秒,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男子汉可不能拒绝女孩子的要求啊。健太。”
小男孩的眼里闪过惊愕,但他并不敢违背少女的命令,于是在她这样说了之后,又乖乖地退回到了沙发上坐好。
接待室里的空气融洽得让诸伏景光觉得诡异。
他想要让其他人快点逃,远离这个危险的恶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那么做,那等同于将所有人都置身于真正的危险当中。
她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在暴露嗜血的天性面前,她也需要收敛着锋芒在一般人面前演戏,而他得陪她演好这出戏。
硬着头皮陪她假笑,僵硬着表情和她亲近,他尽力地扮演着情人的角色,在那些一般人眼前维持着她的“普通”。
他甚至得用自己拙劣的演技骗过那个女演员的眼睛。
这很难,但是他必须得做到,必须得,在这些人的眼前,表现出一副爱她的模样。
“今天真是多谢优作先生您了,感谢您协助我们侦破案情。”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熟悉到诸伏景光的瞳孔猛然收紧。
“不,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案件的大半都是您自主解决的,我只是在旁边给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建议。”另一个声音响起,点出了那个让诸伏景光心悸的名字:“伊达警官。”
伊达,果然是他,班长伊达航,对了,警校毕业的时候,伊达班长就被分配到了警署做刑警,原来是这边的米花署吗!
诸伏景光震惊地看着那个神态自若的少女,那副恬静的笑容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扎眼。
他强烈怀疑她早就知道班长在这里,所以才特意带他来这里的。
她就是想要看到这一幕!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接待室的门口,如果班长在开门之后叫出了他的名字——不,哪怕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和他认识,都会让他们的处境变得非常不妙。
他得想办法糊弄过去,他不能让这场戏就这么被破坏掉。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然后他看到她笑了。
“亲爱的,我有点口渴了。”
少女柔软的身躯忽然贴上了他的手臂,撒娇般地小幅度摇晃了两下:“我不要喝这里的茶水,我想喝冰可乐,光(HIKARU)君帮我去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