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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
诸伏景光在那张明媚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恶劣和促狭,完全就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这场戏她看得很愉快啊——不,或许取悦到她的并不只是这样一场戏码。
就像之前故意把他叫到Hagi工作的地点旁边一样,现在的她也是故意让他和班长碰面,以此撩拨起他的情绪。
这是威胁,她在威胁他。拿Hagi,拿班长,拿这些孩子。
“既然是你想要。”诸伏景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一向温柔又好脾气的他的情绪在一天之内无数次地崩坏,而起因完全就是眼前这个状似无害的少女。
他死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着:“乐·意·效·劳。”
他早晚要把她送进监狱。
真是不错的表情。
看着青年的瞳孔收紧又一点点地放松,最后留下困惑,转瞬又被愤怒填满,玄心空结只觉得有趣极了。
她当然知道伊达航就在米花署,以她的技术,想要调取到这样的信息并不是一件难事。起先听说南风健太招惹上了警察,她还觉得麻烦,不想理会,可这样的场面她倒很是乐见其成。
年轻的警察先生还并不能完全做到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在心底,他性格原本就透着敏感,更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和左右,于是她才能愉快地在旁边煽风点火,把他的神经拉直又放松,然后欣赏他隐忍却逐渐崩坏的反应。
太可爱了不是吗?
门被推开的时候,诸伏景光挡住了伊达航的视线。
既然见面已经无可避免,那么该避免的就是他此刻的身份被戳穿了。他现在是“一之濑光”,而“一之濑光”并不认识伊达航,即使见面,他们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就像是在街头擦肩而过的任意一个陌生人一样。
诸伏景光抬起眼,摆出一副全然陌生的样子,看着那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刑警。
“警官先生,这样说可能稍微有点冒昧,不过我的……恋人,就是南风君的监护人,她想要喝饮料,所以我希望替她出去买一趟。”
伊达航原本在门外就听到了诸伏景光的声音,也听到里面的人对他的称呼是陌生的“一之濑”,他脑子转得很快,几乎在一瞬间就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饮料吗?外面倒是有自贩机,不过你一个外部人员,在署里可不能随便走动啊。”伊达航也拿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过我现在倒是没什么事,可以带你去。下不为例。”
“多谢了,帮了大忙了。”诸伏景光松了一口气,又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女人。
玄心空结并没有要阻止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意思,她的注意力甚至都不在这边,反而在和一边那个叫工藤新一的小鬼吵嘴,起因貌似是工藤嘀咕了一句这么大的人居然还这么任性地非要喝冰可乐。
于是女人一本正经地地工藤新一说,任性本来就是被偏爱的特权。
惹得有希子在一边托腮笑得慈爱:“玄心小姐和一之濑先生真是恩爱呢。”
诸伏景光感觉气血上涌,脸颊一阵胀热。
这才不是什么恩爱!
“你还好吗?……一之濑,先生。”
离开房间很远之后,班长的声音才又一次响了起来。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毕竟和诸伏景光也算朝夕相处了六个月,他身上的异常状态伊达航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谢,没事,我很好……”诸伏景光垂下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离开那个女人身边的沉闷空气之后,他才终于有机会稍微得以喘息,疲倦后知后觉地侵袭着他这副年轻的身体,明明只过了几个小时而已,但对于他来说,简直好像过去了漫长的几个世纪一样。
伊达航想要出声安抚,但从发现诸伏景光使用的是假名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同期此刻正在做的是他不可以追问的事。
没办法安抚,没办法分担。能做到的似乎只有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我们刑警能做到的事情也不多,但帮一般市民解决麻烦姑且也是我们的职责。”
“……谢谢。”诸伏景光又说了一句。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几个硬币,抵在自贩机的投币口。
“不过对于一般市民来说,见到刑警可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啊。”
伊达航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说的也是,一般人总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案件里也太糟心了吧。”
他旋即又正了正神色:“遇不上问题当然好,但有事可别总想着一个人扛。就算没有我们,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对吧?”
硬币哗啦啦地落入自贩机的投币孔,接着是沉闷的“咚”的一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最后的这一句已经稍微有点越界了。
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但这样的话还是让诸伏景光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卧底是一项孤独的工作,他必须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承担一切,消化一切,即使这样,他也并非一个人在战斗。
他背后有整个警视厅,还有警视厅保护的千千万万的一般民众。
会好的,即便眼下困难重重。
他从自贩机的出货口拿出了那瓶冰可乐。
“我得回到她那边了。”他说。
她的那边,是作为一般的刑警不可以靠近的一边。
他在提醒伊达航,也在提醒自己。
回到接待室里,他便迎上了少女欢喜的视线,有一瞬间他仿佛在那双菖蒲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灿然的星,全然没有先前空茫与虚无的影子。
“HIKARU君!”雀跃的语气浸染着喜悦的情绪。
她三两步地凑到了他跟前,没去接他递来的可乐,反而是挽起他的手。
幽香扫过鼻尖,诸伏景光的喉头不自觉地滚了一下。
他忙屏住呼吸,想要压抑下这一瞬的不自然。
“你要的……”
“果然、HIKARU君对我最好了。”她说。
几个小豆丁的眼睛明显都有些发直,有希子在一边吃吃地笑着,工藤优作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目光柔和地斜视着身侧的有希子。
诸伏景光忽然觉得,在这一屋子的暧昧空气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
所幸这样诡异的空气并没有持续太久,剩下两个小孩子的家人也在接下来的十分钟之内陆续赶来了米花署,来接毛利兰的是在米花町经营一家侦探事务所的毛利小五郎,听说以前也是个刑警。而来接铃木园子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绅士,说是铃木邸的管家。
毕竟孩子们都是未成年,为了有备无患,在带他们离开之前需要在登记簿上签署自己的名字。
到了给南风健太签名的时候,玄心空结自己没有动,而是用肩膀撞了撞一边的诸伏景光。
“就交给HIKARU君吧。”她说:“难得这样的机会,HIKARU君应该也很期待和我一起对健太负责吧。”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硬了。
这个女人……
虽然只是签下一个假名,但把这个伪装用的假名和笔迹一起留在警署,怎么想都是一个隐患。
“这里的刑警先生不是都很友善吗。”玄心空结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话简直就像是在明示,说你在这里签了也没关系反正有你同期帮你善后——当然,只要帮他处理了,就相当于是有了联系,也就意味着,他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彻底被卷进这滩浑水里。
不,绝不能让班长卷进来。
诸伏景光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
忍耐,他得再忍耐一下,现在的他有把柄被握在她的手里,所以他没有反抗的权力。
但他不会让事情一直维持在这个状态的,他会主动出击,他早晚会把握住那个女人的命门,然后将她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屈辱全都……
不。
不是因为他受到的委屈,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恶人。她该被逮捕,她该进监狱,她罪有应得!
诸伏景光终于还是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为了避免暴露笔迹,他特地用了左手,一笔一划地在格子里写下了“一之濑光”四个字。
“那么,和朋友们说再见吧。”玄心空结摸了摸健太的小脑袋,于是健太乖巧地向另外三个孩子摆摆手,腼腆地说着“明天见”,之后,几家人便在米花署门前各自分开。
她脸上的笑容持续到了一个转角之后,在巷子的阴影笼罩在那张温婉的面孔上时,她放开了牵着健太的手。
“这个人今后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她说。
男孩的身子僵了一下,低下头,小声应了句:“我明白了。”
没有更多的交流与介绍,她甚至没有多给少年一个眼神。
见到她骤然转变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诸伏景光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他一早就认定了她是恶人,是活在黑暗当中的存在,所以才会觉得照顾一个年幼孩子这种事和她并不相称。
但现在看来,她并没有之前在其他人眼前表演出的那样疼爱那个孩子。
诸伏景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可这样的感觉也只持续了一瞬,接着,他又开始可怜起那个无辜的男孩了。
他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又瘦小又安静,不知道在女人的身边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诸伏景光想,或许他该想办法解救这个孩子,当然,这种事情对于现在自身难保的他还做不到,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对这孩子好一点。
一顿晚饭期间沉默却相安无事,如果忽略餐桌上明显略带诡异的气氛的话,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前的景象甚至有一点像是家人。
诸伏景光吃得有些味同嚼蜡,他心里仿佛压着块石头,沉重的思绪让他根本无心去品味菜肴的味道。他的注意力在同桌的两个人身上打转儿,一会儿想着该怎么应付那个女人,一会儿又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接近那个男孩。
吃饭期间,一桌的三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
这样的平静持续到了晚饭结束,男孩主动去收拾了碗筷,之后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扇门的后面,那是诸伏景光白天未曾进过的另外一个房间。
而那个女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倒了杯麦茶。
她仰头将一杯茶水直接倒进了嘴里,水渍浸润着那副薄唇,显得十分晶莹。感觉到了唇上的水渍,她伸出舌尖,轻轻在唇周扫了一圈。
恰在这个时候,她的视线朝他的方向投了过来,在空气中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诸伏景光的身子震了一下。
“在等什么呢?是想我去你那里,和你做点情人之间该做的事?”
说着,放下手里的杯子,靠坐在餐桌边,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尚坐在椅子里的青年。
抬起的一条腿悬着空,脚尖在男人的小腿前轻轻晃,一下一下地撩过裤管的布料。戏谑的视线几乎一瞬让空气变得灼热起来。
诸伏景光的大脑一空。手臂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呼吸也变得浅了几分。一瞬的安静里,如雷的心跳格外明显。
他想他或许不应该这么抗拒,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该来的总会来。
这原本也是他的机会,只要能取悦她……
诸伏景光想要从椅子中站起来,可在腿部的肌肉发力的时候,她的脚尖却轻轻巧巧地点在了他的膝头,于是起立的动作陡然一滞。
接着,她从桌边跳了下来,用自己的膝盖抵上了他的膝头,于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瞬间被拉近。
靠近的灼热呼吸和浅浅的发香拨过青年的神经。他本能地想后退,却被后面的椅背挡住,退无可退。
“真是个尽职尽责的情人。景,我喜欢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一双猫眼在一瞬间瞪圆,大约是因为一瞬上涌的气恼,一张白皙的面孔也染上了赤色。
“别这样叫我!”他说。
“你在命令我?”她的声音微微上扬:“你有这样的权力?”
青年明显被梗了一下,脸上的愤怒也变成了不甘,他沉默了很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喜欢我这样的坏女人用这种亲近的人才会用的方式叫你吗?”她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真是可爱啊,你难道不知道这反而会让人更想要这么叫你了吗?”
“Hiro。Hiro~H、I、R、O。”
停下来。不要这样叫了,停下来。
这简直像是一种新型的刑罚,像是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魇。诸伏景光想要让她停下,可双手和双脚都在她的动作下不方便行动。
于是又一次,他闭上了眼睛,下定决心般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用力又认真,像是想要把满腔的怨念都发泄在这一吻当中一样。
而玄心空结也并不退让,反而和他在这把小小的椅子上玩起了攻防。
他始终睁着眼睛,在生理性的泪水之下,那对猫一样的眼睛里浸润着的满是仇恨与怒意。
是这样啊,原来只要从一开始就暴露出恶劣的一面,就可以被讨厌了啊。
玄心空结这样想。
如果当年她用同样恶劣的手段去应对诸伏高明就好了,这样的话,后来的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麻烦,说不定纯子也不会死。
说到底,如果从一开始就没建立起那种无聊的关系的话,到最后,也就不用花时间去把它破坏掉了。
玄心空结垂下眼,笑了。她伸出手,推开了身前和自己缠吻的男人。
没有如果,也不需要后悔,因为过去不重要,未来也不重要。
在这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世界里,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怎么样都好。
“我今晚不打算和你做。”她看着那个男人,用的还是戏谑的语气。
“那个时候我下手不轻,你是觉得带着腰伤和我上床也能满足我?别开玩笑了,我可没那么好敷衍。”
“今晚你去做别的工作好了。正好健太应该在做作业,去当他的辅导老师吧。但愿你没有把小学的课程忘得太干净。”
“Hi-Ro-Mi-Tsu(景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