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卧底过家家（二）

这个暗杀任务原本大概是琴酒准备派给诸伏景光的。

狙击手的任务其实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单调，不是在任务中作为火力掩护，就是这种直接的刺杀。

按照正常流程，行动组大概会派出一个老成员作为指导，监督他完成这次任务，顺便对他进行整体的观察和测评。现在人既然被她截过来了，那么这个引导者的工作自然也落在了玄心空结头上。

任务目标是个准备参加选举的议员，因为走的是亲民路线，在民众里风评很好，支持率也不低。

但就是这么个人，背地里一直都在暗中扶植组织的产业。他会上这份暗杀名单是因为最近他攀上了新的高枝，仕途一片光明，所以想从组织的事情里抽身。

组织当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想背离组织的人只会有一个下场。

这个男人会在两天后，在米花町二丁目的一个地铁站前广场进行选举前的例行演讲，组织为了以儆效尤，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人公开处刑。

“他周围一般会有六个保镖，其中四个是通过特别渠道请来的雇佣兵，还有两个是从他发家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心腹。这些人都很敏锐，有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做出反应，并且会坚决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正面突破被抓到就糟糕了，所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站前这栋高楼架狙，对着他的脑袋——嘭。”

少女的指尖抵在青年的眉心，做出一个开枪的手势。手腕扬起时，诸伏景光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睛。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去逛一次商场，买下一件喜欢的漂亮裙子，但她说的内容却是如何夺走一个身居高位的人的性命。

“怎么样，警察先生，做好弄脏手的觉悟了吗？”

“或者，你也可以求求我？说不定我会心软地帮你解决掉这次的目标呢。”

她声音很软，明明是恶劣的挑衅，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像是情人之间的调情一样。

诸伏景光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将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那叠资料上，于是他又看到了她腕上那一圈手印——颜色比之前深了些，明显呈散开的趋势，再过两天或许就会彻底褪下去吧。

“不劳你费心了。”干巴巴的声音从口中传出来，不管他怎么想要迎合她的情绪，听起来总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她的态度太不明晰了，尽管她本人还没有展露出什么可能会威胁到公安的一面，但诸伏景光也明白，如果自己始终都无法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那么被抛弃也是早晚的事，不管是作为情人，还是作为她的部下。

既然这一步已经迈出来了，那么再去纠结之前的事也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之后该怎么走。

“我会……做好该做的。”

她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那么我会好好见证属于你的那个时刻。”

“HIKARU君直接去楼顶狙击点待机，健太，你去目标七点钟方向的那座公园里。”微型入耳式通讯器里，少女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响着。

诸伏景光原本以为玄心空结会和自己一起去狙击点，毕竟她是他的“监督者”，也是这次任务的主导。但他没想到，才到了任务的街区，少女的身形就像是汇进水流的水滴一样消失在了人群当中，完全没有一点监视的意思。

她也没有在他的身上安装监视器或者定位装置，只给了他一个可以自由开关的通讯耳机，换句话说，他现在处在完全自由的状态，即使直接放弃任务离开似乎也没有关系。

他当然不会这么逃开，毕竟他有自己必须要去完成的事。他只是有点意外，意外那个前两天几乎总是将他困在身边、连睡觉都要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的女人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对他这么放纵。

是笃定他会乖乖走完任务流程然后被她抓回笼子里吗？

啊，的确，他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似乎完全没有做出其他选择的余地，但是如此托大地放任他离开自己视线那么久，那么就算他搞出一些规则之外的动静来，她也没办法有怨言吧。

诸伏景光飞快编辑着加密的邮件，收件方是公安的对接人。

能做到吗，能抓住这次的机会一举把这个高级成员逮捕吗？不管能不能，这都是难得的机会。

这次的他可是站在狙击的高地啊。

“现在，定一个二十五分钟的计时器。”信息发送出去的时候，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的部署似乎稍微有点奇怪：“听我的指令，三、二、一，开始计时。”

“在这个计时器归零的瞬间，我希望收到任务完成的信号，以上。”

二十五分钟的倒计时？看着秒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诸伏景光忽然产生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飞快地组装好自己的狙.击.枪，借着瞄准镜扫视着下面的人群。

他得……找到她。

“喂，Hagi，还有多久才能到啊，预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吧？”卷发的青年双手抄着口袋，歪着头对身边的高个桃花眼嚷嚷着。他鼻梁上架着副墨镜，说话痞里痞气，但休闲衬衫下的那副身板却挺得很直，混像是个放课后假装不良的优等生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半长发青年举止倒是看着比他成熟些，配上那张帅脸，似乎在一刻不停地在向周围释放自己的魅力。

“小阵平也不用走那么急吧，那家店就在下个路口，从这儿走过去要不了三分钟，赶在预定时间前抵达是很轻松的啦。唔哇，路口好多人，是有什么活动吗？”

这样说着，萩原研二脚步放缓，踮起脚，借着身高的优势往里面张望：“好像是山口议员的街头演讲啊，难怪这么受欢迎。”

“就是那个提出‘削减犯罪率从提高民众的幸福指数开始’的家伙吗？”松田阵平兴致缺缺地撇撇嘴：“啧，这些大人物也真是辛苦啊。”

“嗯，不过一年也只有一次这样的时候呢。”萩原研二收回视线：“嘛，比起这些大人物，重要的果然还是接下来的料理吧——这可是交通课的女孩子倾情推荐的店，一定很不错……嗯？小阵平？”

身边的卷发青年忽然顿住了脚步，于是萩原研二也跟着停了下来。

“喂，Hagi，看来今天预定的时间注定要赶不上了啊。”鼻梁上的墨镜微微向下滑了一点，露出了背后那对幽黑的眼睛。松田阵平的视线在某个地方聚焦：“那东西看起来可不太妙。”

视线的焦点是一座镂空的雕塑，雕的是米花町吉祥物的形象，而此刻，这个吉祥物的身下的台座周边似乎多了点不该存在的东西。

“哇，不愧是小阵平，这么隐蔽的位置都能一眼看到——”萩原研二轻佻地称赞着自家兄弟，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了起来。

“我去看看情况，Hagi你去疏散一下周围的人，顺便留意一下，说不定还有其他惊喜呢。”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套简易的工具，挽起一截袖子，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真是让人没办法。嘛，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让我来陪你加个班吧——”

玄心空结站在巷口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雕塑前对话的两个人。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但是这个变化未免来得太突兀了。所以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还刚好发现了“那个”的存在。

那个瞬间，她有种按下炸.弹起爆键的冲动。

广场上还有两个炸.弹没有改装完，这个时候引爆，就算不能做到让整个广场的人悉数祭天，但至少在爆炸中心的任务目标肯定是躲不掉。这样做效果可能没有之前预想的效果好，不过总好过节外生枝——

遗憾的是，周围的一般市民和那两个年轻的警察或许会被爆炸波及。不过他们原本也是要死的，如果她不插手先前的那个炸弹犯的案子，那么这两个人一个会死在几天前，一个会死在四年后。

她救下的命，由她来回收，很公平，对不对？

她几乎就要这么做了。

就在这个瞬间，一颗子弹自上而下地斜飞了下来，手机应声碎裂，屏幕上多了个贯穿的弹孔。

玄心空结简直要笑了。这颗子弹是谁打出来的几乎不用想。

“我没听说你还在广场安放了炸.弹，樱桃白兰地，计划里没有这一环。”青年声音中的愤怒比任何时候听着都明显。

“不是我的任务吗。”

玄心空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应该阻止的是你朋友，而不是我。”她说。

广场上一共被安装了四颗炸.弹。

不过安放炸弹的人并不是玄心空结，而普拉米亚。

先前玄心空结利用订单的追踪和接触明显触动了那位独行侠的神经，刚好她又在先前的交涉中“无意间”提及了今天的刺杀计划，普拉米亚会想要借这次的行动给她点警告也在她意料之中——把刺杀升级为恐.怖.袭.击，那个疯女人在用这种方式给她找麻烦。

入侵普拉米亚的控制系统对玄心空结不是难事，她轻易地知道了炸弹的位置和结构，还拿下了控制的权限。她知道普拉米亚等着看她的好戏，所以她原本打算把这出戏唱得更精彩一点。

她打算把炸.弹改装成小烟花筒，稍微调整一下火.药的剂量，再加一点好玩的东西进去，伴随那个人倒下的身影，场面一定十分有趣。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遇到那两个拆弹专家。

而且那两个警察偏偏盯的不是普拉米亚安装的真炸.弹，而是她改装过后的小玩意儿。

如果被他们提醒疏散了周围的群众和议员演讲的队伍，那笑话可就大了。

“敢动他们我就杀了你。”这是第一次，那只温驯的小猫咪会说出这种激烈的话。为了他的两个朋友？

朋友？真有趣，为了那样的东西连杀人的底线都能突破吗？

玄心空结敲了敲挂在耳骨上的通讯设备。

“那就试试看啊？”

丢下这句话之后，少女就扯下了耳机，胡乱塞进口袋里。再抽出手的时候，手掌间已经多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她才不信那个男人能说到做到，他不让她碰他们，她偏要碰。她就要看他生气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将卫衣的兜帽扣在头顶，遮去了大半张面孔，如幽灵鬼魅般地向那两个青年靠近。

在她即将经过两个人身侧的时候，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喂，Hagi等一下，你先看看这个。”卷毛青年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他回过头，将一张打印纸递向尚未走远的同伴。

“情况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啊。”

“哇，所以犯人的目的其实是……”萩原研二折回松田的身边，接过传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罪名就变成破坏公共治安了吧。继续下去就算引起暴动也不奇怪，所以还是要拆…… ”

“那种事就不归我管了。”松田阵平收起工具，把手背在脑后：“我只负责爆.炸.物，而且我今天可是休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