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10章 卧底过家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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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心空结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被什么样的情绪支配。或者说,她甚至并没有意识到此刻在胸中翻涌的那种东西就是情绪。
她很清楚诸伏景光为什么会那么说,她清楚在那个青年的视角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的小猫咪并不老实,她只是把项圈松开了一点,他就开始在她背过身的时候偷偷地挥爪子。
这她不在乎。
他看到了他的两个朋友正在拆装炸.弹,他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炸.弹的遥控装置,甚至马上就要按下去了,他看到了她在作恶,所以为了保护他的朋友,他开始对她呲牙咧嘴,说出那种威胁的话语。
这她也不该在乎。
不如说该算是得偿所愿不是吗?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想方设法地强迫他展露出杀意。
可是在听到他那么说的瞬间,玄心空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乱窜,让人闷得难受。
她能想象他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而那张和诸伏高明过分相似的脸有让她忍不住地去想另一个人说这种话时的场景——然后她意识到,诸伏高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种粗暴的语气对她说话的。
他也不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所以诸伏景光为什么不能像他哥哥一样聪明呢?这种不讲道理的念头在脑内横冲直撞。
三次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他在怀疑她安装炸.弹了,第一次是在警校外的商店街,第二次是在神谷町的公寓,第三次是这里。
可他根本就不懂,用炸.弹这种低劣的武器对付敌人根本不符合她的战斗美学,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会把那种东西当成破局的手段,至多是锦上添花的小玩意儿。
高明就从来都不会那样质问她,那个男人不需要她来给出答案,他总能轻易看穿真相,而即使他已经看穿了,也几乎不会来找她验证,更多的时候是将无关紧要的真实藏起来,陪她维持表面平静到几乎梦幻的虚假。
——那个男人从来都不揭穿她。
诸伏高明当时搬进她家里的契机也是他的单身宿舍被人安装了炸.弹。动手的当然是她的敌人,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丢下了手里的事赶了过去,赶在爆炸前将他从房间里带出去——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当时那个时候,是他一直在护着她,在爆炸的气浪裹挟着碎玻璃冲向他们的瞬间,他将她护在身下,用那副并不算健壮的身体。
那个时候她就发现了,那个男人好像是真的喜欢她。
他跟她说谢谢她来救他,可他难道不知道他自己是被她连累才遭遇这样的事吗?不,他一定是知道的,他知道他们的处境很难,他知道她身边很危险,正因为知道,所以在她邀请他同住的时候,他才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想保护她,尽管她的力量比他强很多,尽管他们两个人天然处在不同的立场。可因为她的一个谎言,那个男人就想要保护她。
在那个男人身边生活真是安逸过了头,她甚至也有过几次,真的放空了自己,忘掉处心积虑的算计,忘掉她自己的处境,只凭借着本能贪恋着那一点温暖。
像是偷来的时光。
弟弟和哥哥不一样,恨与爱也不一样。
说到底,诸伏景光会说那样的话也不全是因为不聪明,更多的还是因为讨厌她吧,因为知道了她的立场,因为一阵看到的都是她恶劣的一面,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被谎言蒙蔽,所以他永远都在怀疑她,永远都在防备她,所以同样的无意义的对话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她才不管他信不信她,她才不在乎他喜不喜欢她。
反正他在她掌心里,反正他由她支配,反正他讨厌也没办法离开,只能带着浓烈的厌恶任由她靠近。
他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他会开枪吗?有本事就开枪啊,杀了她,亲手毁掉这个世界。
如果他做不到,她还可以帮他增添一点筹码,她去杀了那两个人,如果还不够,就去把伊达航和降谷零也找出来当着他的面杀掉。
啊,还有高明的事。如果他知道她曾经和他敬爱的哥哥差点就结婚了,说不定会气到疯掉吧?她真想看到他那样的表情——
但那样的话,高明说不定也会知道吧。
知道她没有死,知道她重新当起了恶人,知道她那么欺负他弟弟。
知道这些的高明会怎么想?
他也会恨她吗?会和弟弟同仇敌忾地站在她的对立面上吗?毕竟那个男人也是警察,正义原本就是他们天然的立场,他们从来都是敌人,站在对面也正常。
那么,他会后悔曾经把真心交付给她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吗?
呸,谁在乎他怎么想。
“那种事就不归我管了。我只负责爆.炸.物,而且我今天可是休假啊。”卷发的青年把手倒背在了脑后。
玄心空结顿下了步子,也收敛起了自己的思绪。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她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她真想把这句话录下来反复放给家里那个公安听,让他听听自己的朋友有多“正义”,只是看到了她准备的小玩意儿,就识相地选择了放弃。
她想跟他说,松田阵平比你解风情,他就很能理解她的美学,他甚至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的帮凶。她或许还可以告诉他说,如果他做得不好,她就干脆把松田阵平抓来,代替他当她的情人。
他肯定会张大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急急忙忙地说不要吧。
他肯定会说不要让其他人卷进来,有什么事都冲着他一个人来吧。
想想都让人觉得好笑。
总之既然不会太影响到这次的行动,那这两个人倒也不是非死不可了。尽管萩原研二似乎是在一边报了警,大约是想要叫警察来现场维持秩序,避免真的发生危险事故?不过那不重要,反正警察一时半刻也赶不到,在那之前,她就可以让这场演出华丽落幕。
玄心空结盘算着,让这两个人继续活下去应该比像现在这样用完就丢划算,毕竟能用来当逗猫棒的东西有限,偶尔似乎也该考虑一下可持续性发展。
这样想着,玄心空结反手收起了匕首,想去口袋里摸手机,却只摸出了一团破铜烂铁——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刚刚在诸伏景光的枪下光荣牺牲了。
才降下去的血压瞬间又开始往上飙。啊,可恶,果然还是想杀个人冷静一下。
她恨恨将那团残骸丢回口袋,从里面扯出了通讯器,并果断屏蔽掉了诸伏景光的频道。
回去再找他算账。
少女沉着脸,冷声对通讯器里发号施令。
“健太,从现在开始启用B计划,按我给的坐标,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做清扫。”
“我亲自来结束这一切。”
耳机里没有传来声音,他被屏蔽在频道外了。
诸伏景光的眉心皱在一起。那个女人在联系健太,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讨论的内容是关于接下来的任务,还是他和他的同期?
原本落在扳机护圈上的手指微微抬起,朝着扳机的方向挪了几分。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可不是刚才的暗巷,而是人群中间,在这个位置开枪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任务会变得乱七八糟。
但是……天平的另一端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他昔日的同窗。
他像是站在电车的道线边,手里握着一根操纵杆,而面对疾驰而来的电车,好像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都不正确。
瞄准镜里的她忽然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对视让诸伏景光的呼吸不由得一滞,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在没有工具辅助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脸。
但那张面孔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地精准定格在十字准星的正中间,接着,她忽然弯起眼睛,笑了。
那是个十足挑衅的笑容,带着某种仿佛源自黑暗的,血的味道。
诸伏景光的瞳孔猛然缩紧。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刻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的。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瞄准镜里并没有接近那两个人的女人,短暂的权衡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先把枪放下。
几分钟之前,他才将现在的情况通过加密邮件向公安的上司汇报,目前的潜入情况,针对山口议员的聚集计划,还有,针对樱桃白兰地的拘捕提案。
如果能在这里将那个女人抓起来的话,那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
他可以保下一个议员,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护下被她威胁着的警校的同期们,他自己也不用再继续这场已经完全扭曲变质的卧底行动。他们还可以从她这个高级成员的口中挖取关于组织的情报——至少在他的视角看来,这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联络官的回复却和诸伏景光最开始预想的大相径庭。
邮件的暗号解读出来只有一句话:
【一切以潜入任务为最优先,不惜一切代价。】
卧底工作得继续下去,他得继续留在这一边,先前所有的构想都被彻底推翻了,他不能把枪口对准她,他得完成任务,杀了那个议员,然后继续以组织成员的身份,以……樱桃白兰地的情人的身份活着。
这是上层的决定,这是他无法违抗的命令,他甚至没有资格去问上一句为什么。
……没有办法了啊,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诸伏景光收起手机,重新把手放在了那把CheyTac上。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声响,像是爆炸的轰鸣,瞄准镜里的人群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成了一团,有大量传单一样的纸片纷纷扬扬地自空中飘落,像是一场人工降雪,却将那片广场的气氛彻底点燃。
越过拥挤而凌乱的人群,诸伏景光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捕捉到了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鬼魅身影,面孔隐藏在兜帽下,让人分辨不清,行动的轨迹堪称诡谲,完全视拥挤且混乱的人潮如无物。
她趁乱闪到了演讲议员的身前,似乎只是在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擦肩而过。
下一个瞬间,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血花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松田阵平都比你识趣”←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