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乐问吴灵芝:“娘,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吴灵芝长叹一口气:“能怎么办?你爹未必信。就算信了,又没人亲眼瞧着他们家放火,还能怎么样呢?”
陶富贵出主意:“婶儿你别气,等哪天这事儿大家伙儿不提了,我就去他们家车子后头打洞,把他家的粮食搬你家来!”
吴灵芝噗嗤一笑:“你可别闹了!要是被三爷抓着,有你好果子吃!”
四伯娘啪的一巴掌打在陶富贵肩膀上:“你大伯家俩口子护东西和乌眼鸡似的,他们家车子一只臭虫都爬不进去,还打洞呢!”
陶富贵咧嘴笑:“我这不看婶儿闷气,说个笑话逗她笑笑么!婶儿,你也别焦心了,这都是命里该的,若是没有这一劫,他放火也烧不起来。这些天你和二壮警醒着些,别都睡过去了。我夜里也时常替你们瞅一瞅,说不定就抓个现行!”
吴灵芝点头:“我心里头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好孩子,那就多劳烦你了。”
“嗐,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
这事便揭过了,话题渐渐转到了别的地方,说到了粮食上头。
“不知三爷打算在这边停几天?我昨儿听后头嚷着呢,说是再拖下去,那些状况不好的人家怕是要断顿了。”
“这才上路多早晚,怎么就断了顿?真要这个时候断顿,那也赖不到停下来这件事上。”
“还不是净指望三爷的那些刁钻人家!走的时候身上就带几个麸皮团子,能撑几天?要不是三爷后来弄到车,现在还拿脚走呢。得好处的时候一声不吭,有点事嚷得比谁都高。他们当三爷爱停在这里不成?”
“要不怎么说这族长不好当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凡三爷少点心计手腕,早就给这群混账东西气病了。”
陶乐乐听着听着,也觉得陶建这个族长的确不容易。
这些天路上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平时怎样不知道,就单单说逃荒这一段儿,陶建那是一点好处都没从族人身上捞着,反倒贴出去不少。这和她印象中小说里那些胡作非为趋炎附势的族长,完全不是一个品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放心把神仙的事儿件件都交给他。若换做别人,效果大打折扣不提,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
陶乐乐正暗自想着,忽然外头有人叫她。
“乐乐!可在车上?”听声音是刚刚那个陶建家的女人。
她赶紧探出去个脑袋:“在!”
“走吧,三爷满地里寻你呢!”女人张开怀抱。
陶乐乐和母亲打过招呼,乖巧投入她的怀抱,被抱到了陶建的跟前。
“三爷,这是要去哪儿呀?”陶乐乐问。
“还能去哪儿?去灰土坝拿车,晚上你们家有新车睡了!到车上来,跟着一道去,三爷给你买好吃的!”陶建高声道,附近的人都听到了。
“好呀好呀!还是三爷疼我!”陶乐乐看出来陶建是有意为之,忙做出一副娇憨欣喜的模样配合他,也高声道。
陶大志本来就十分关注陶建的举动,车子也挨得近,故而这番话完完全全落在了他的耳朵里,脸色骤然变了!
他眼见着陶建一行人走远了,看不到车影儿了,这才冷哼一声,猛地掀起帘子回到自家车里,重重抽着闷烟。
马翠儿唠完闲嗑回来,一进车就被烟子呛得直咳嗽,忙的打起窗帘儿透气。
“这又是怎么了?一个人闷在车里头抽烟,乌烟瘴气的!谁惹咱家大爷了?”她问。
陶大志嘿嘿冷笑道:“我算哪门子的大爷,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片子呢!前儿明里暗里告诉三爷,咱家的粮食都要尽了,三爷只当听不见;现在却又摆阔,给老六家买车不算,还要给那个乐乐买零嘴儿!他大侄孙有才都快没饭吃了,给一个丫头买零嘴!”
马翠儿听了顿时也满肚子抱怨:“这三爷!原先我瞧着还好,怎么越上年纪越糊涂!也是奇了怪了,那老六一家恁呆呆的,又不会讨好人,怎么就合他老人家的眼缘了呢?”
陶大志心中烦躁,又是猛的一口烟吞进肚去。
就在这时,陶麻子在外面叫他:“大志兄弟,借一步说话!”
听到陶麻子的声音,陶大志心里一紧,头皮一麻。
他飞快地下了车,不由分说把陶麻子往人少的地方拉扯。好在此时家家都在做午饭,没几个人看他们。
“这大白天的,多少眼睛看着!不是叫你别挑着人多时候来找我么?”陶大志皱眉。
陶麻子嘻嘻笑道:“大志兄弟,这不是实在没吃的了,找你想想办法吗?”
陶大志发焦:“我不是说了吗,过了三五天咱们有的是好处,你急什么!”
陶麻子嬉皮笑脸:“我是不想急,可这肚子急,等不得三五天呀!我也不全要,你先前说这里头少说也有十两银子的好处,那先垫给我一两银子不为过吧?我有了钱,好去三爷家那边买几个杂面馒头吃。你瞧我,前胸都贴着后背了。”
陶大志无可奈何,只能从怀里摸出几十个钱,好歹先稳住了他:“三爷是个仁义人,这些钱够买你两天口粮了,等晚些我一定给你消息!”
陶麻子把钱收了,语带威胁:“既是如此,那我就先拿着。大志兄弟,你可别翻脸不认人!我这人脸皮是不要了的,你可还得做大哥呢!”
陶大志气得眼瞪瞪的,可又不敢发作,只能忍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他本想借这个无赖狠狠打击一下陶大勇一家,可没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事情尚未成功,自己倒先贴进去几十个钱,肉疼得紧!
他陶大志向来是雁过拔毛之人,如今反被人敲了一竹杠子去了,着实叫人懊恼。
等着吧,这笔账,迟早要在老六一家身上讨回来!
陶乐乐并不知道自家大伯的咬牙切齿和发狠诅咒,她被陶建和大哥二哥他们带着,快快活活地在野炊玩乐,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陶建并没有去灰土坝,说去那边不过是个噱头,车又不是真的在那边,平白去招差爷们的眼做什么!
他们把骡车停在灰土坝附近的一块野林空地,骡子们被从车上卸下来,用长长的绳儿系在树上,叫它们也和人一样松快松快。
眼见是午饭的点儿,众人们燃起火堆,取了水囊在石头上和面,用带来的笊篱现摊杂面饼子吃。
一张张松黄色的饼子热腾腾地从笊篱上揭下来,拿的人烫得斯哈有声,左手右手倒扔着,等不那么烫了就开始往里面卷粉皮子,干菜条,咸萝卜干,辣椒酱;或者什么都不卷,叠得圆滚滚儿的往嘴里猛力塞,嚼得太阳穴起筋,据说这种吃法颇有土匪风范。
这饼子并没有加盐,干吃按理说没什么滋味,可陶乐乐看着那些人吃着看起来那么有味,也忍不住撕了一块饼子白塞进嘴里嚼了嚼——这,不就是普通面饼的味道嘛!没油没盐的!
陶建看到她这个纠结的表情不由得大笑:“他们是吃什么都香,干吃有个什么味道?”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儿递给陶乐乐:“这是花蜜,你抹在饼子上吃,可有滋味哩!统共就带了两小瓶子在路上,我都舍不得吃。”
花蜜?!
陶乐乐的眼睛顿时亮了。这个时候的蜜,那可是百分百纯天然的花货哇!毕竟糖在此时是贵重物品,拿来喂蜂得不偿失。
她依言小心地滴了一点在饼子上,大咬了一口。
清甜!特别的润口!可能是心理作用,还隐隐带着山林中才会有的空灵花香,这味道绝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花面的粗糙口感很好地中和了蜜的甜腻,嚼在口里唇齿生香,如果是白面饼子或许就反而没有这个效果了。
陶乐乐陶醉的回味了一会儿后,把小瓷瓶儿还给了陶建,依旧吃她的饼卷路菜。
陶建有些意外:“怎么只吃这么点?”
“这蜜是好东西,我尝个味儿就够啦,三爷你年岁大,多喝点润肠子。”
想起陶建引领这么一大队人的不容易,平时自个儿也不太舍得吃好喝好的,陶乐乐就对这个克己的老大爷产生了一点同情,不太好意思把他珍藏的东西吃个净了。
陶建被这番话感动得喉咙发紧,陶乐乐在他心中本就发着光的形象顿时更高大了。
这么小的孩子,吃了这么些年的苦,看到这样的好东西明明爱得不得了,还知道尊老!多么难得呢!
难怪她娘当年能有那样神奇的胎梦,出生的时候也有诸多异象,这就不是个一般孩子哇!更不提如今她还被神仙看中,可以和神仙梦里说话儿,换作他是那个神仙,也得选这个孩子!
想想他家那些吃不够只会胡闹的小崽子们,谁梦着神仙高低都得挨两大耳巴子!
“三爷,我模糊听人说,有的人家粮食不够吃了,可是真的?”
陶乐乐吃饱了饼子,抹抹嘴,问陶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