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8章唯有对深情无语

许亦纺这么一句话,不仅炸得客厅的人头晕目眩,也炸得就在厨房一边吃着肠粉一边吃着厅里这瓜的阿成一口吞下肠粉差点被噎死,还不敢大声咳出来,怕惊动了厅里的人。

阿成这会儿怎么会在林家厨房?

实在是林家就住在江贝村后山,许家的小汽车从江贝村外面大路兜过去,停在了林家院子门外,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去了林家,想不引人注意都不成。

更何况阿成前天这才给林染那几张照片呢,本来就一直关注着这边事态发展,一看到许家这么一大家子人来,还不立马就窜了过来。

当然他不敢直接进客厅,怕被林染赶走,就窜进了厨房,跟群姐说阿染让她过来的,这不,前两天还让他拍照调查事情呢。

他本来还想着怎么都要费上一番口舌呢,谁知道群姐压根没说什么就让他直接进来了,还给他端了早上刚做的叉烧肠粉和豉油炒面,让他一边吃一边听。

他被这么好的待遇感动得眼泪汪汪,却不知道林染之前根本就已经吩咐过群姐,如果有人在外面偷听,不用管,随便听,他们正需要把自己跟许家退婚这事宣扬去村里呢,省事了......

不管阿成噎成什么样,厅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许亦纺爆出这么一个“不情之请”之后,林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刘艾莲先失声叫了出来。

“阿纺!”

刘艾莲觉得自己要疯,“你说的什么胡话?!”

她现在可再不想管什么染坊染厂,反正这样的儿媳妇她不想要!

是不敢要!

她还想多活两天!

林染瞅着抛出了天雷的许亦纺那八风不动,始终称得上平静的脸,觉得这位许家大少爷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可根据她总结得来的信息不像啊?

她记得书里后来的剧情,许家虽然搞得林家家破人亡,但他们也没讨着好,重点是得罪了江宴,最后染厂纱厂都受到重创,但许家也不简单,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后面又联合了别的家族,反正就是互相坑来坑去,这位许亦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物?

不过她对这天雷倒是没所谓。

她还挺好奇的。

“哦,”

她问道,“为什么呢?还在这时候提出来?”

许亦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并不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归类于脑子异于常人那一类人了。

他垂下眼,道:“我可以先跟林叔说吗?”

林染耸耸肩,看了一眼自己老爹。

林祖望却不像林染那么云淡风轻。

他气得面色发黑。

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让他生气。

“你说,你还有什么脸说?”

他怒声道,“你当我们林家的女儿是什么?呸!”

越说越气,简直想直接拿着大棒子把这些人都赶出去!

许亦纺长吸了口气,接着又是出乎众人意料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冲着林祖望双膝跪地,然后双手举起一个东西,众人看过去,竟豁然是一扎银黑色的细钢丝绳......钢丝绳?!

满屋子肃穆寂静的气氛中,林染嘴角抽了抽。

她脑子里很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个画面,心道,他还有这个嗜好......

“林叔,”

这会儿的许亦纺当然不知道林染脑子里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他神色郑重严肃,冲着林祖望道,“林叔,当初我们许家向林家提亲,求娶阿染妹妹,林叔因为当时阿染妹妹的情况,多有顾虑,并不愿仓促之间替阿染妹妹再定婚事,是我们家,借着两家数十年的交谊,再三保证,许诺说许家定会视阿染妹妹如几出,爱护她,照顾她,决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们一直以为,阿霖性格热诚,他自幼喜爱阿染,定能做到那些承诺,却不曾想,最后闹到现在这般田地,再回头看,我们许家的承诺不像是笑话,倒像是彻头彻尾的骗言。”

“我自幼受祖父教导,做人之根本就是一个信字,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信用,就失去了立人之本,如果对着有着数代情谊的世交之亲,所承的诺言都不能兑现,我,还何以为人?亦纺今日向阿染妹妹求亲,除却本心,另也是要兑现之前我们许家对林家的诺言,如若亦纺有幸得以娶阿染为妻,今生今世亦纺必定会爱她护她,一辈子不会做丁点有负她之事,如违此誓,许家必将祖业尽毁,亦纺亦终生不得志,甚至家破人亡。”

这是之前林染要求,许亦霖却不敢发的誓言。

“阿纺!”

后面刘艾莲失声尖叫,被许东福一把摁住。

但许东福自己却也是面如土色。

不过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这些都没有半点影响到许亦纺。

他顿了顿,便又接着道,“但我也知道,我有此心,也并不足以抵消前面所有事对阿染妹妹的伤害和对林家的失诺,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想要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也未必是别人想要的,所以错了就是错了,也不是简简单单道一个歉就能完了的,这钢丝鞭,我拿过来,交给林叔,是想跟林叔说,亦纺愿受一百鞭,当是我许家未能兑现允诺的责罚。”

“阿纺!”

“大哥!”

厅上的人俱是变色。

他们知道许亦纺,他不是耍嘴皮子,他从来不是那种人。

“大哥!”

许亦霖面色赤红,道,“我做错的事,不需要你替我受罚!”

许亦纺转头看他一眼,目光冷漠但却平静无比,道:“你没听清楚吗?我愿意接受责罚是因为我们许家未能兑现当初向林家求亲时的承诺,决不是替你受罚。”

他说着又将钢丝鞭置于一旁的茶几上,再道,“我知道林叔今日未必有心情,这鞭子就留在林叔处,亦纺随时都愿意接受责罚。”

林祖望看看他,再看看茶几上的钢丝鞭,心头再多的气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声长叹。

当然还气,但却没法直接对着许亦纺发脾气了。

林染也装模做样长叹了一下。

感叹这还的确是个能人啊。

这人未必是真想求娶她。

但他这么一来,再有些后续的动作......就他这一套一套的,后续有什么动作冒出来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以这人的手段,哄哄她憨直的老爹,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是哄她就别想了。

她装模作样长叹完就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来说去就是干了亏心事自己心里难安是吧?可是你们干坏事的人心里难安还要我们这些受害者来安抚吗?还是用做我未婚夫这事......可我未婚夫这个位置我自己还挺宝贵的也,也不是什么人想做就做的,之前你们家许二少......那不算,那是我我跟我前未婚夫赌气,一时闹大了弄出来的事,这不,醒悟过来赶紧的退婚了,总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未婚夫的。再说了,让我们这些受害人来赔大发去安慰加害人的心灵,不觉得脸皮太厚,得寸进尺了吗?”

众人:“......”

林老爹方碧珍林小弟也是一激灵,就跟被人忽悠了然后又被人一巴掌打醒了似的。

“走,走,走,”

林老爹不想再对着这家在糟心人了,道,“你们走,什么也别说了,短时间也都别再见了,见了糟心,总之,给大家都留点颜面吧!”

许亦纺被林染这么说,被林祖望下逐客令也没有半点羞恼。

他只是冲林祖望深鞠了一躬就起了身,但临走之前却是对林染道:“阿染,我知道我这时候突然提出想要求娶你,时机荒谬又愚蠢,简直坏得不能再换,但于我来说,这时候不说,以后怕是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了。”

“从阿霖回港,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因为自己的懦弱,不自信,和各种顾虑,家里决定替阿霖上林家求亲的时候,我没有出声阻止。我对林叔说,厚颜提出求娶你,是因为做人要有信,要做到曾经允诺之事,这并无一句虚言,但其实,这些又何尝不是我说出那句话的勇气和支撑,做出寻常断不敢做的事,说出寻常断不敢说的话。”

他说完就冲林染微一点头,转身就率先迈了步子离开林家。

林染:“......”

她都要信上他几分了!

但是,信不信都一样。

她对着他的背影,道:“许大少的这一番话,倒是不停提醒我,我原先那个婚约的由来,”

她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老爹,道,“阿爸,当年我们林家落户江贝村,开办染坊,江家先族长助我们林家良多,阿爷心存感激,由此订下了我和江宴的婚事。我和江宴退婚,虽然是江宴提出,但却是我无理吵闹在先,听了许家大少这番话,倒真是让我心下难安......做人怎能无信呢?即使退了的婚约再不能复,我也应该做些什么。”

“我看要不接下来五年,我都再不谈婚嫁,以示对阿爷和先族长爷爷定下的婚约的尊重,也免得阿爸你总是日夜难安,总担心百年之后都无缘去地下见阿爷和先族长爷爷。”

众人:“......”

这,这事情怎么就转到这地方了?

林祖望心下那叫一个酸痛复杂。

他当然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说。

他没什么很大的野心,染坊跟女儿的一辈子相比,他觉得女儿的一辈子更重要,所以他虽觉得愧对江宴,但还是让两人退婚了,想给女儿一个自由。

可折腾了一圈,折腾得在江贝村几乎再难立足,折腾得跟几十年的世交好友反目,可最后女儿还得用这种方式来周全他。

林染安抚性地冲自己老爹笑了一下。

......这个才是她想要的呢,有什么好伤感的。

而站在门口的许亦纺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我愿再等阿染妹妹五年,其实五年,十年,只要有一线机会,都没所谓。”

说完转身迈过门槛就出去了。

......可算是出去了。

林染冲着这位的背影深觉无语。

她是薄情人,唯有对深情无语。

......当然,这就是她胡说八道。

她觉得厨房里的阿成更合她心意一些,这样想着就转头看厨房,道:“好了,人都走了,你也不用躲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