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是人间宝藏

崔梣在舞台两侧的幕布后沉默地旁观了一会。

如她所想，那条绯红色的礼裙确实很美。何雨来本来就很白，长得也漂亮，这礼服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整个人美好得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

主持节目的时候语气很稳、神情举止落落大方、气质古典，甚至灯光师都配合得那么好。

......当然，服装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轻飘飘地，一切就都那么完美。

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显得星光熠熠、光彩照人。

完全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总之，令人完全和那个平时话不多、总是很安静的素净姑娘联想不到一起去。

可那些光亮，其实原本是属于她崔梣的。

有些人就永远那么默默无闻着不好吗？

为什么谁都要和她争呢？

或许，是她自己命苦吧。

崔梣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崔梣自认不是个坏女孩。

可在王子琴整理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又附在她耳边、幸灾乐祸地说：“她悄悄弄坏了何雨来衣服的拉链，就等着看她当众出丑”的时候，她内心却涌上来一股不可忽视的、暗自的窃喜。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告诉她她正在为这件卑劣的事情而无法抑制地兴奋。

崔梣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但她最终却没有选择抗拒这种陌生。

甚至可以说，她默许了这种改变。

她在何雨来面前沉默了，把那一丝微弱的罪恶感深深埋在心底，然后看着她走向那个可能会毁掉她自己的舞台。

对于这些事，她还是很愧疚的。

......但这些事不是并没有真正地发生吗？

崔梣长出一口气，突然就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灯光下，同样一袭红衣的少女重新展露出活力十足的笑颜。

幸好这些事没有发生。

真好。

她还可以继续做以前那个纯洁无暇、不沾半点污秽的崔梣。

主持人的工作其实并没有大多数人想象中那样好做。

你要在台上保持好得体的微笑、在下台后很短的时间里迅速整理好自己凌乱的服装、并时时刻刻保证自己的举止款款大方......

还要在彩排和之前的每一次练习中，反复记忆每个节目的顺序和自己的走位、记下要说的话和相应的报幕词。

何雨来短暂地抿了口水，赶在第二个相声节目的尾声落下前就站在了左边通往台上的地方。

她记得下一个节目是个民族风舞蹈，叫做《白雨初晴》。

等下顾执弋会和她在同一时间从舞台的两侧分别走出、一起站在最中间，然后以对话的形式给这个节目开场。

片刻后，何雨来听到舞台上的音乐停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之前紧张的情绪都抛在脑后，挺胸收腹，向舞台中央走过去。

然后和顾执弋成功会和。

她微笑着举起话筒：“同学们，欣赏完精彩的相声表演后，不知道大家想看一些什么样的节目呢？是炸裂的摇滚、还是像诗画一样美的舞蹈呢？”

“啊，说到诗，我最喜欢一句诗就是苏轼大大的‘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白珠碎石、碧水如天，真是一幅难得的美景！”

她接着念心里准备好的台词，语气带上些恰到好处的疑问：“那么顾同学，你最喜欢的诗是哪一句呢？”

何雨来走完自己那部分流程，就等着对面顺利地接出刘禹锡那句有名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以呼应《白雨初晴》之名。

然而对面的少年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这就卡出一个小小的空档来。

人在台上，何雨来只能微微侧过头，用有点焦急、疑惑和担心的眼神去看他——

不会忘词了吧？

视野范围内，黑衣的少年对着她眨了眨眼，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璀璨的灯光从他头顶斜斜地撒下来，像是撒了满地的金粉，整个人更是显得英气爆棚，简直帅的人合不拢腿。

下一秒，她就听见顾执弋带了几分懒散和戏谑、却又以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说：“啊，说到我最喜欢的......那肯定是李清照的一句诗。”

......等等，这好像不是原先说好的台词吧？

何雨来内心顿感不妙。

她努力控制住表情、维持得体的微笑，同时疯狂地在内心OS：

啊啊啊啊，千万别在这种场合给我搞事啊啊啊！

然而她内心纯粹处在单排模式的大批量Solo信息完全不能被对面接收。

或者说，就算可以，

那也没什么用。

因为从来也没什么人能够拦得住要搞事的顾小霸王。

“是哪一句呢？嗯，你们肯定也都能猜到。”

顾执弋的目光定定地追随着她，一双眼睛逐渐变得灼灼发亮、盛满笑意。

然后他把每个字都缓缓咀嚼在舌尖，然后像用深情而浪漫的法语说着情话那样、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吐露出来——

“枕上诗书闲正好。

“门前风景——雨，来，佳。”

尾音微微上挑，留下一抹诱人的弧度，好像在品尝什么稀世的红酒。

灯光笼罩中，少年望着她，挑动剑眉，语调缱绻迷人又意味深长：“那可真是我心中、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美景。”

这一届的元旦联欢会最后达成了完美的闭幕。

只不过，高潮部分还是在那支叫《白雨初晴》的舞蹈那里。

而且它不在舞蹈本身，而是在两个主持人的对话部分。

顾执弋讲完话的时候，台上的何雨来脸上瞬间爆起一片飞红。台下的裴欲明就带头嗷呜一声嚎叫起来，刺激得他周围的那些男生们也开始狼嚎起哄。台下的小女生们被小哥哥迷人的声音撩得嗷嗷直叫、紧跟着一起疯狂打Call；老师们则无奈地摇头、笑着鼓鼓掌。

到最后，整个场馆的学生、包括那些不明所以的观众们，都开始干脆而热烈地鼓掌。

那个时候，气氛可谓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可以说之后的任何节目，都再没有那样的热度。

包括崔梣精心准备的那一个。

如果硬要说这次的联欢会有哪里不完美的话，那大概就是崔梣了。

联欢会结束后，所有人都看到一辆警车开过来、然后停在了校门口。

然后上面下来几个穿着警服的青年，于一众惊疑的目光中、当众带走了一脸惊慌、拳打脚踢用力反抗的王子琴，以及她身边、满脸黯然和沉默的崔梣。

后来的事大家就不太清楚。

大部分的人所知道的是，两个人被带到警局以后，由于证据充足，很快就定了案。

听说罪名是故意损坏他人财物，数额较大，但由于犯事的是未成年人，所以宽容了些，只判了依法赔偿。

也不知道她们弄坏了什么东西，一赔就是好几千，两个家庭据说也不太富裕，出了这种事情，接到通知赶过去、在警局哭喊大闹了半天。

可法律之下，闹又有什么用呢？

不管是谁，犯了错就是犯了错，除了自己去承担相应的责任以外，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更没有哪个人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所以最后也只能是咬着牙赔了款，然后再去打骂家里的孩子。

然而他们越是闹，这件事就传的越大。

学校里，尚且不论那些跟她们没什么瓜葛的吃瓜群众们，平时就看不惯崔梣和王子琴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尤其是一些、自己好端端暗恋着的男生喜欢上了崔梣的姑娘们，更是原本就对她没什么好感。

不过她们倒也做不了什么，就只是说说闲话，然后尽己之能、一传十、十传百——

你说，明明有了男朋友，却还天天对着别人表达出若有若无的态度和好感，这不是绿茶是什么？

啊呀呀，更别提，现在还做出这种事情。

所以导致，最终的结果就是，面对着学校里几乎扑面而来的流言蜚语和议论纷纷，王子琴承受不了压力、直接转了学。

而崔梣则一连请了很多天的假。

最后她背着书包回来上课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少了一股劲儿一样、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就连那些原本围在她身边的人、比如王睿宏，都逐渐慢慢地散去了。

所以当然，短时间内，她似乎也没有再和陈之礼争吵什么。

她就那么默默地暗淡着、消停了很多，可却好像也没把心思放回到学习上。

上数学课的时候林老师点她来回答问题，她却一副恍恍惚惚、神思不属的样子，也不说话，气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直直摇头。

顾执弋没有太关注她接下来的动向。

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虽然放弃了家里让他出国进修的计划、却在小姐姐的督促下更加积极努力地投入到了伟大的学习事业中去。

嗯，毕竟他的小姐姐是那么地优秀。

所以，也算是为了以后上大学的时候，不要变成异地恋吧。

咳，虽然小姐姐还没有正式答应他的追求，但顾弋弋已经先入为主地在思考两个人的未来大计。

他觉得自己是不喜欢异地恋的。

顾弋弋觉得，自己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完完全全地、用尽所有的努力去奋斗、去争取。

要像个王者一样，把所有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们全部毫不留情地打趴在地，然后当众宣布胜利，然后可以和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手握着手、霸道地吻住她的额头、跟着她去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

而在这期间，他们必须是真实地、手握着手的。

可以感受到彼此体温和心跳的那种握手。

从此往后的余生里，口袋里的每一颗糖属于你、冰淇淋的第一口你来咬、麻辣小龙虾去头去尾剥掉皮全部归你、天上下着下雷雨或冰雹的时候我撑着伞出门拿快递，你只需要抱着我给你买的超大桶乐事薯片在沙发上泡着脚看电视，而我们的狗懒洋洋地卧在旁边的地毯上、随便你捏。

唔，就连夏天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第一罐冰可乐也可以给你。

但后面的要我来喝。

不过不是因为我想喝，而是因为喝太多凉的对女孩子不好。

如果你说不的话，我就把它们都随手分给路边刚放学的小孩子们。

......

总之，那样子的、真真切切的、全部意义上、完美的“在一起”。

那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照常渴求小天使们的评论收藏营养液！

爱你们【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