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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告示的那个士兵在昭昧身后穷追不舍,不停喊着“站住”。
昭昧觉得他蠢透了,这时候谁会站住啊。反正她不会。
她还跑得飞快,灵活的身形在人群中穿梭。士兵追得累了,再顾不上喊,卯足了力气往前赶,终于,人影稀疏,昭昧无处可逃,他一鼓作气冲过去。
昭昧回头看时,他已经贴得很近,近得只要拔刀就能砍在她身上。
可她站住了。
士兵万万没想到,势头太猛,直冲过了头,和昭昧擦身而过。
“铿”的一声。
士兵好不容易刹住脚步,下意识往腰间看去。腰间只有空空的刀鞘。
扭头向后,他见到昭昧,和她手中的刀。
昭昧掂了掂刀,沉甸甸的有点压手,但锋芒毕露。
她神色收敛,目光漠然。
士兵回神,掉头向昭昧扑去。
昭昧非但不躲,竟主动上前一步。
一错身。刀光雪亮。
血溅三尺。
头骨碌碌落到地上,接着,“扑通”一声,沉重的身体砸下去。
昭昧抹掉溅在脸上的血,蹲下去,将刀身在他衣服上擦了又擦,直到锃亮,又解下刀鞘,盛了刀,起身离开。
士兵个头比她高些,伤在脖子,倒下去时鲜血向上喷出去又落下来,到她身上时是零星的血点,浸在黑衣服里,并不显眼。她提着刀往回走。
虽然跑出来很远,但方向没有大变,她沿着原路慢慢地走,感受胸腔里的搏动,整个人都放空了,陷入奇妙的境界。
过了好一阵,她想起李素节,脚步一顿:“素节姊姊那边留了几个人?”
明明见不到人影,可她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回答:“两个。”
侍卫们潜行在后,她和素节姊姊分开时,多数都跟着她。
昭昧路线一折,往另一个方向去。
贴告示的士兵跟着她跑出来,那几个文士就算知道素节姊姊和她同行,一时也没有办法,最多把她控制起来,押送到官衙。
她跑得快,结束得也快,他们那边应该还在路上。
要去哪儿堵人就很清楚了。
昭昧的推测没错。那几名文士见士兵跟着昭昧跑了,知道李素节和昭昧同行,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把她捆住往官衙去。
虽然暗处只有两名侍卫,但也足够。街上人多,他们暂时按兵不动,跟了一路,到方便的地方,轻易就打翻文士,要把李素节带走。
昭昧正是这时候来到的。她说:“杀了他们。”
三名文士摔得七荤八素,听到这话,瞬间清醒,抬眼时见到昭昧,个个瞠目结舌:“你敢——”
侍卫拔刀,三道声音都断在嗓子里。
李素节眼睁睁看着他们倒在身前,身体僵住了,一动不动。
昭昧走近抓她手臂时,她躲了一下。
“他们见到了我的脸,还和我们有嫌隙。”昭昧说:“他们该死。”
李素节点头,嗓子发干:“我知道。”
告示上的脸与昭昧只有几分像,又是图画,其实很难分辨。可那三个人却认出来了,显然对她们印象深刻且不怀好意,一旦活下来,就必然会告发第二次。
他们死得不冤枉。但凡换个人来下这命令,她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此前昭昧无数次挥刀,可都是在追杀中反击,这次却是她追着别人吐出一个“杀”字,不假思索。
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纵然挥了成千上万次刀,也不该对别人的生死这样麻木。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回去的路上,李素节按下千头万绪,问她:“那名士兵,他怎么样了?”
昭昧说:“死了。”
“你杀的?”李素节问。
昭昧听出来了,反问:“他要抓我,我不能杀他?”
李素节摇摇头:“不得已的时候,杀人是没办法的事。但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昭昧不服气地说:“但现在问题解决了。”
李素节无奈,只能换个方式,说:“你见过史书中的明主们,有谁是靠杀人解决问题的?”
昭昧不说话了。
李素节以为有了作用,将要乘胜追击,昭昧开口:“但哪个明主都没少杀人。”
“有时是不得已为之,自然顾不上对错。但是,”李素节说:“事关生死,必须慎重。”
“素节姊姊,我很慎重。”昭昧停下脚步,直视李素节,目光灼然:“那些人有其它解决办法,他们可以不杀人。但是我没有,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只有刀——难道要我连刀也放下吗?”
李素节沉默。她伸出手,摸摸昭昧的头,说:“抱歉。”
“没什么。”昭昧不自然地扭过头。
又走了一阵,李素节说:“其实我讨厌他们。”
“好巧,”昭昧硬梆梆地说:“我也是。”
李素节笑起来,揭过了刚才的不愉快。她说:“等梅五回来,我们就走。”
豫州是何贼的地界,何贼有什么指示,此地会第一时间接到通知。这次通缉令贴出来,说明京城未找到可疑人员,何贼扩大了搜寻范围。这样一来,她们必须尽快赶往邢州。
回到住处,李素节立刻收拾行装,带上鸟笼。一切准备就绪时,梅五推开门走进来。
李素节问他家里情况如何,他笑着说:“都好。”
有侍卫向他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收敛笑容,仔细询问,确定昭昧和李素节都没有事,松了口气,也知道要马上离开。
侍卫人多,离开时要化整为零。梅五正在安排,说着说着,放风的侍卫跑过来。
“五郎。”侍卫说:“三条街外来了队士兵,大约有五十人。”
梅五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五十人,换做往常尚可以对付,可现在,多数人带伤奔波日久,并没有胜算。
他们为什么会找来?
李素节脑子一转,已经想到,贴告示的士兵死了,文士也死了,没人知道她们的住处。除非……因为梅五。
“他们恐怕盯住了我家。”梅五也想到了,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对昭昧和李素节说:“你们藏起来。”
昭昧问:“藏在哪儿?”
院子里没有水井,藏在箱柜里最容易被察觉。根本无处可藏。
昭昧道:“干脆杀出去。”
“说什么呢。”李素节道:“他们五十个人,我们才几个。”
“我不想躲了。”昭昧道:“躲能躲得过吗!”
“那也要躲。”李素节不由分说,拉着昭昧到柴草堆旁,把她埋了进去。
柴草刚刚覆上,院门被一脚踹开。士兵鱼贯而入,亮出刀剑,不客气地向侍卫们扑来。
梅五首当其冲,又要护李素节周全,随着围攻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力不从心。李素节跟在他身后闪来闪去,一不留神被刀芒擦了一道,落在一个士兵手中,被捆了一道又一道拉出战团。
梅五想要搭救,可自顾不暇,只能咬牙放弃。
饶是如此,也双拳难敌四手。士兵们尚有余力,在头目示意下,其中几人开始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角落。
昭昧在柴草堆中,隐约能见到外面的景象。听到李素节受伤惊叫时,她险些掀开柴草冲出去。
可人真的太多了。
真正见到对方的人手,她才意识到杀出去是多么艰难的事情。甚至期望他们被侍卫们绊住,再想不到她藏在这里。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没有忘记任何可能,那个在院中搜寻的人也越来越近。
昭昧见到了他的脚。那脚慢慢来到她眼前。
他发现了柴草堆的存在,但很谨慎,没有弯腰来拾柴草,而是伸出刀来,轻轻拨开。
覆在身上的柴草慢慢分开,马上要露出她来。
她率先出手!
刀出鞘时,对方已经反应过来。可还是晚了。
昭昧先一步杀出来,出其不意冲向李素节,在士兵愕然的眼神中,一击毙命。
昭昧拉住李素节的手腕向外冲去。
可是刀!她拔不出刀!
那么多人曾在她面前断头,她也习惯一刀中颈,敌人总会身首异处。
可这次,她的刀卡在了颈骨中!
昭昧仍在努力拔刀,可有士兵见到这里的情况,向她赶来,手中刀高高举起。
刀背将要砸落在昭昧身上,对方突然身体一震,向前趔趄,露出身后捧石的李素节。
眨眼的工夫,昭昧从他手中夺刀,反手割喉。
她带着李素节往外跑。头目亲自来追,梅五生生架开几个士兵的进攻,上前一步拦住他,扔来包袱,大喊:“快跑!”
昭昧没有回头,但跑出一段,仍能听到身后有人追赶。
昭昧今天跑得太多,已经有些疲惫,很快被他们追上来。她再次挥刀应战。
战未几合,又有侍卫上前接应,将人截住,为她们赢得时间。
就这么一路打一路跑,当昭昧感到两腿沉重,再也跑不动时,她们终于甩掉了追兵。
两个人一齐跌坐在地,呼呼直喘。
缓过气来,李素节立刻打开布罩看里面的燕隼。
从它折翅,笼子里就垫了厚厚的软垫,一路颠来倒去,它倒没有受伤,只是小声叫唤着,一副晕头转向的模样。
但还活着。
李素节不禁笑了。
“我们得出城。”昭昧说。
李素节脸上显出难受,扶着墙爬起来,又跌坐下去。昭昧也没好到哪儿去,两腿发软,手里握着刀,手臂却抬不起来。
她们只能瘫在地上休息。
李素节喃喃:“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战斗打得惨烈,就好像她们逃出皇宫的那一次。可这次她们顾不上侍卫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休息,攒些力气往前走。
李素节旧伤复发,又添新伤,昭昧从包袱里取出药给她包扎好,起身说:“我们走吧。”
刀已经锩刃,昭昧干脆把它当拐杖,再扶着李素节。
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眼下地处荒僻,见不到几个人,她们的目标就格外明显。
李素节说:“是我连累你了。”
“没什么。”昭昧说:“他们应该是要活的,大不了被他们抓去,反正不会死——”
“不行!”李素节强烈反对,吓了昭昧一跳。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缓和道:“被他们抓住,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也只是说说。还没到那地步呢。”昭昧说。
可她们的处境实在不好。摆脱追兵没多久,他们知道她们的路线,只要腾出人手,随时可能再追踪过来。
除非梅五能把他们杀掉,再度掩盖她们的踪迹。可随着时间流逝,这可能性越来越小,近乎渺茫,而士兵们却真的追来了。
天色渐晚,行人已经归去,只有那名追兵左顾右盼。昭昧窝在墙角,听着他的脚步声,只等他再上前一步,便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时,一声鸟鸣响起。
笼中燕隼在叫!
士兵的视线陡然转来,停下脚步。
一步之遥。
昭昧当机立断,抢先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2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