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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豫州之乱,她们尚且没有碰到山匪,谁能料到,到了相对安定的邢州,紧绷的弦松弛下来,她们反而遇见了。
李素节环顾四周。如果车夫没有改道,这里大约是途中本该经过的驼驼山。
驼驼山竟有山匪。她定了定神,道:“想要钱财,我们身上的银两你们尽可以拿走。”
山匪也没客气,夺下昭昧的刀,把所有包袱都带走,连燕隼也没放过。
可刀仍架在她们的脖子上。
李素节故作镇定地问:“钱你们已经拿走了,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土匪居中的是个壮汉,闻言哈哈大笑,说:“钱我要,人我也要。带走!”
这是最差的情况了。
李素节不曾遇见山匪,却不妨碍她了解这些人可能做些什么。一时间各种念头在脑中闪过,她扭头对上昭昧的目光,回她一个微笑。
昭昧握住她的手。
很快,身后山匪推搡着,把她们的手拆开。到山寨时,又把她们关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是女子,山匪没有多加捆绑,只关门落锁,派人守卫。
等人走远,昭昧才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素节顿了顿,道:“或许是见我们钱多,想要找家人勒索。”
“哪里来的家人!”昭昧气冲冲一句,又灵机一动,说:“如果他们知道你——”
“不可。”李素节摇头,压低声音道:“他们可能直接灭口。”
小门小户无力抵抗的也就算了,如果抬出李家的大名,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他们心怀忌惮,放她们走,但也有可能,他们自觉已经得罪李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到时候死无对证。
这也正是李素节没有抬出身份的原因。
昭昧一脚踹翻椅子:“可恶。”
李素节还没有说出最大的顾虑,也说不出口。昭昧尚且可以发泄,她却要保持冷静,安慰道:“或许知道我们再没有钱财,便放了我们。”
昭昧又踹翻一个椅子,情绪平复一些,又转回来朝门外看。
门外守着两名女匪。
昭昧低声说:“干脆杀出去。两个人,只要抢到刀就能解决。”
李素节道:“山下时我们就见到十几人,现在到了山寨,不知该有多少人。你能杀两个三个,还能杀二百个三百个吗。”
昭昧闷闷不乐:“那便等着吗?”
“何必心急。”李素节比昭昧更焦虑,眼下却说:“既然把我们抓来,总要和我们见面。我们先摸清虚实再说。”
“好吧。”昭昧勉强答应,叹息说:“东西都没了。”
李素节没说话。
在性命面前,钱财已经算不得什么。可倘若她们能保住性命,没了钱,要如何走完接下来的路,确实是个问题。
可昭昧和她想的又不一样。钱是死物,没了再抢就是了。燕隼却不同。
她问:“小翅膀还能活吗?”
李素节说:“如果识得它的珍贵,他们便不会损伤。可它来自北域……识得的人恐怕不多。”
后半句她没有直说,但再明白不过。如果只当作普通的鸟,那么它多半是要被扔掉或杀掉的。
可李素节顾不上了。她表面镇定,心却跳得极快,闭上眼睛便是可能遭遇的事情,如果只是她一人,再怎样都能忍下来,可公主、公主……
她紧紧闭眼,抛掉这念头,睁眼时见到昭昧,又感到心乱如麻。
她说先摸清虚实,并不是假话,只是她再怎么沉稳,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一时半会儿不能静下心来思考。只希望山匪们来晚些,再晚些。
山匪们正在研究此次的战利品。
在几个山匪的包围下,带头的人慢慢打开包袱,只露出一点,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接下来,伴随着一声声惊叹,宝贝一件件取出。当桌上零零散散摆满了金银珠宝,所有人都沉默了,又在沉默中响起一声感叹:“我们发财了。”
他们抢掠惯了,早养出刁钻的眼神,哪怕不能把来历说个明白,值钱不值钱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二当家,”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怕打碎什么似的:“这些……够花好一阵了吧。”
“是啊。”带头的二当家眼睛几乎长在宝贝上,说:“这么多钱。”
他想起什么,站直了身体:“那只鸟儿呢?”
被冷落在一旁的鸟笼立刻呈上来。所有人的眼神都盯住了笼中的小鸟。小鸟似乎察觉换了环境也换了人,翅膀涨起来,试图扑腾,可最后只是踩着两只脚在笼子里穷转了几圈。
有人咽了口唾沫,说:“这只鸟,会不会也很值钱?”
另一人说:“我问过,没人知道这是什么鸟。”
二当家立刻道:“那肯定不是普通的鸟。”
有人说:“可它翅膀断过,还能卖上价钱吗?”
二当家说不出来,一摆手说:“等大当家回来了再说。那个姓江的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到时候问问她。”
山匪们手脚麻利地把东西都收拾起来,二当家背着手脚步轻快,心情也愉快。等东西收拾完了,问:“她闹腾没有?”
“没有。”有人回答:“没哭没喊,一直很安静。那个小的也是。”
“不错,有胆色!”二当家脸上露出个笑容,吩咐道:“好吃好喝伺候着,以后她可就要做你们的二嫂了!”
一群人插科打诨,还颇有眼色地问:“您现在要去看看吗?”
“去!”二当家脚步已经迈出去了,门外突然有人高声传报:“大当家回来了!”
二当家脚步一顿,正犹豫着,又有人道:“大当家请您过去。”
他脚步一拐,换了个方向,说:“先去见凌空。把东西都带上,让凌空也长长见识。”
手下带着今日的战利品,跟着他来到山寨另一处房屋。此时房中灯火通明,二当家大步走入,声音跟着来到:“凌空!”
“二叔。”一人阔步迎来,身材高大,笑容爽朗,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今儿个做成件大买卖。你肯定没遇见过。”二当家目光一转,落到旁边那人身上,道:“江娘子,不介意一起看看吧?”
“介意。”江流水眸光一转,向陆凌空道:“没别的事,我回去休息了。”
陆凌空忙说:“我送你。”
说着,伸出手去。
“不用。”江流水抬眼瞥二当家,说:“何必扫了二当家的兴致。”
刚伸出的手收回。另有她人到江流水身后,握住轮椅推手,转动双轮,带着江流水骨碌碌地向前。
没走几步,二当家的声音响起:“等等。”
江流水没停。
二当家一步跨上来说:“有件东西,需要你掌掌眼。”
江流水头也不抬地说:“没兴趣。”
二当家接过鸟笼,道:“是个新奇玩意儿——”
“二当家。”江流水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说:“麻烦让让。”
二当家非但不让,还伸出手臂轻轻一按,轮椅顿时动弹不得。
江流水抬眸:“二当家便是如此——”
声音咽进喉咙。她见到递在眼前的笼子和笼中的鸟,瞳孔一缩。
“怎么样,”二当家晃晃笼子,道:“你认不认识?”
怒色一闪而没。江流水又恢复那副死人样的面孔,唤:“大当家——”
“哎!”陆凌空麻溜应声,上前一步,冲二当家笑笑:“二叔,她不愿意就算了。”
二当家看看陆凌空,又看看江流水,脸颊上肌肉起了又伏,到底让出路来,皮笑肉不笑道:“希望江娘子今晚休息得好。”
轮椅滚动,江流水路过他,说:“多谢。”
见她走远,陆凌空回头对二当家道:“二叔,您怎么总和她过不去呢。”
“她什么时候和我过得去了!”二当家大怒:“还有你,你想做这个大当家,我也让你做了,可别胳膊肘儿往外拐,叫人给哄了,再丢我的面子!”
陆凌空下颌绷了绷,只叹息一声:“知道了。咱们来说点开心的事儿。今儿个做了什么大买卖?”
说到钱的事情,二当家的气顺了顺,把事情和陆凌空交代一番,最后提起笼中鸟,说:“我看她包袱里带了这么多好东西,估摸着这鸟儿也不是什么普通品种,就想找她问问——你看她那是什么态度!”
陆凌空劝道:“二叔,您刚刚那也不是求人的态度。”
二当家哽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我的年纪算她的长辈!”
“是是是。”陆凌空道。
二当家又说:“她到底是个外人,咱们才是一家,你少听点她说的话。”
陆凌空连连点头:“是是是。”
二当家这口气泄了,态度也缓和起来,说回鸟的事情,道:“你瞅个工夫,还是问问她。说不定也是个宝贝。”
“嗯嗯嗯,您放心。”陆凌空一连串的答应把这件事揭过,又和他谈这趟下山的事儿,等把二当家送出了门,不禁吐出一口气。
刚转身,见到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本该离开的江流水。
“嘿。”陆凌空不知说什么好,接过轮椅,问:“为了——”
江流水打断:“换个声音。”
陆凌空有点尴尬,清清嗓子,声音也清亮起来:“为了那鸟儿来的?”
江流水点头。进了屋,鸟笼仍在桌上,她一眼就能看见,看见后,就见不到别的,示意轮椅靠过去。
“这是什么鸟?我也没见过。”陆凌空弯下腰,伸手逗鸟,可这鸟似乎受到了惊吓,扑棱棱地折腾起来。
江流水看着这鸟,说:“我们恐怕惹上了麻烦。”
“麻烦?”陆凌空大笑:“我们什么时候没有麻烦了?”
江流水道:“养得了这鸟的,天底下只手可数。”
陆凌空愣住,缓缓站直身体:“这鸟……很贵重?”
“不。”江流水道:“再贵的鸟,有钱便能买到。但有的鸟,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陆凌空面色沉凝:“你确定?”
“本来不能。”江流水的视线从鸟笼转开,来到桌上另一堆东西面前。她看着摊开的金银珠宝,说:“但现在确定了。”
她抬头,说:“我要见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