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违和

虽然傅梓深刚从黑市回来的时候还臊得慌，但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面色如常地和楚南芸一起去主城区逛购物中心。

不仅是要去帮甜豆买东西，楚南芸也想给自己添置些日用品。毕竟她从东海村出发时走得匆忙，没带太多的东西，如今她在明光城定居下来，发现这也缺那也缺。虽然黑市也能买到这些东西，但日用品用二手的还是有些膈应人的。

今天两人出门还算早，人造太阳高高地悬在空中。楚南芸坐在悬浮车里透过车窗户看向太阳，喟叹道：“不管见多少次还是觉得神奇，明光城居然能造出太阳。”

傅梓深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头，撇了撇嘴道：“可惜了，不管是城内的太阳还是城外的太阳我都不喜欢。”

楚南芸想起在城外被太阳晒伤的傅梓深，不禁叹了口气。

主城区的商业街要比黑市干净整洁不少，这里没有露天的商铺，所有的铺子都集中在一栋大楼内，共称为购物中心。

楚南芸和傅梓深乘坐电梯上行，商场大楼的电梯是观光电梯，到达最顶层时可以俯瞰整个主城区。

楚南芸远眺着代表黑市的小小一隅，不禁开始回味昨天迷幻而又抓马的一晚。

即使相隔甚远，她还能感受到独属于黑市的拥挤的潮湿感。那种潮湿感是热气腾腾的，不像主城区这般冰冷。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楚南芸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黑市，这才转身走出了电梯。

商场内物品种类齐全，准确来说，是对于明光城而言，这些物品已经足够满足日常生活了。

路过调味品区的时候楚南芸甚至惊叹道：“这里居然没有辣椒调味料。”

自从傅梓深开始做饭后每顿饭都会出现致死量的辣椒。刚开始楚南芸是不习惯的，但吃着吃着也就爱上了辣椒的味道。

即便事后每每回想起来，楚南芸都觉得那只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傅梓深拿起货架上的一包调味料随意扫了一眼又把它放回了架子上，他听到楚南芸的惊叹，耸着肩戏谑道：“辣椒这东西只有黑市有，主城区是没有的。神会的教义中要求人们要清心寡欲，而辣椒又会让人变得面红耳赤、燥热难耐，当然是不受人们推崇的咯。”

“这也太苛刻了点。”楚南芸嘟囔道。

说实话，主城区的商场和黑市比起来真的是太无聊了。

图书区摆放的书籍都是和明光城的起源还有圣主赫弥斯坦有关，少数书籍科普了悬浮车和飞行器的相关知识，有关人文与艺术的根本见不着。

服装区更是重灾区。

楚南芸看着满眼的黑白灰犯了难。一旁的傅梓深倒是熟练地捡了几件黑色的衣服挂在了手臂上，他看了眼正在发懵的楚南芸，问：“怎么了？”

楚南芸蹙着眉道：“在明光城穿五颜六色的衣服是会犯法吗？”

傅梓深被她逗笑了，眉眼弯弯道：“明光城就这样，你习惯了就好。”

楚南芸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小声道：“以前是没机会穿彩色的衣服，现在是根本买不到啊……”

傅梓深挑了挑眉：“你居然喜欢穿彩色的衣服吗？”

楚南芸：“是啊，我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傅梓深想起之前自己玩那个弱智游戏时楚南芸夸赞过里头的女主人公粉色头发很好看，心中了然。

傅梓深：“那为什么说之前没有机会呢？”

楚南芸指了指自己，又捏了捏拳头展示了一下健硕的肱二头肌，道：“我是我们村个头最高的姑娘，其他姑娘穿粉粉嫩嫩的就很可爱，我穿着就很违和……很像什么变态女装大佬，所以我一直不敢穿。”

傅梓深歪了歪头：“怎么会违和呢？在我看来姐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楚南芸叹了口气，知道这小子又开始演上了，于是没把他的夸赞放在心上。

她认命似地拿过衣架上一件黑色衬衫，跟着傅梓深向结账的柜台走去。

就在这时，商场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低着头闭着眼，表情肃穆虔诚。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了？”楚南芸惊诧地环顾四周，发现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整齐划一地开始低头祷告。

肃穆像是某种AI代码一样蔓延开来，所有人的表情、动作，甚至是低头的角度都像是复制粘贴来的。

楚南芸浑身乍起鸡皮疙瘩，心里直发毛。

“是祈祷钟。”傅梓深漫不经心道，“神会的传统。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十二点时祈祷钟就会响，这时明光城的民众就要低头闭眼默默祈祷，表达对无上圣主的敬爱与感激之情。”

“钟声？”楚南芸狐疑地看了一眼手表，此刻正值中午十二点。

她快步走到玻璃窗前，看到了远处的神会大厦顶部的那只巨大而古朴的钟，钟表指针也指向了“12”这个数字。

“嗯，我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城外出任务，这个时间内你是听不到钟声的。而住处嘛——我开了屏蔽器屏蔽了钟声。”傅梓深道，“我不信神，所以没必要祈祷。”

楚南芸又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感仔细观察一番周围的人，道：“你不觉得他们这种状态，有点走火入魔了吗？”

傅梓深笑道：“那可不是，所以我懒得和他们多交流，他们的脑壳里只有神会和圣主。”

“这样不好。”楚南芸蹙眉，“这是封建迷信，得整改。”

傅梓深挑了挑眉：“姐姐慎言，虽然我支持你的说法，但这里毕竟是在外头。”

顺着傅梓深的话，楚南芸发现已经有听到他俩窃窃私语的信徒投来不悦的目光了。

此地不宜久留，二人赶紧结了账匆匆离开。

在下行的电梯里，楚南芸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道：“我现在大概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神会了。”

傅梓深含笑看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楚南芸用手指卷起一缕头发来回摩挲：“明光城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感，这种压抑极有可能就是神会一手导致的。”

无论是因教义被不允许在市面上贩卖的辣椒调味料、娱乐艺术品、文学书籍、彩色的衣服，还是在某一个具体时间点突然整齐划一开始祈祷的信徒，神会在用自己的权力塑造一个方便他们管理的压抑社会。

楚南芸不自觉地抠了抠指甲，神色凝重道：“我刚刚看到他们祈祷的模样时内心非常恐惧惊慌，我的恐惧在于那一瞬间，站在眼前的仿佛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种AI仿生人之类的东西，这种东西很容易产生恐怖谷效应。”

傅梓深原先根本不在意那些人，自然也就没有注意观察过，但听楚南芸这么一说，仔细回想一番后也不禁有些感同身受。

“简单来说，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个性，看不到灵魂。”楚南芸不安道，“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楚南芸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傅梓深迅速按了按脑后，打开了电子脑屏蔽器。

“你之前说民众是自愿信奉神会的对吗？”楚南芸问。

“是这样的，毕竟神会能带给他们地位和安慰，所以明光城内很多人都对神会十分崇拜。”傅梓深道。

“但是黑市的人明显没有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虽然他们活得也挺麻木的，但至少还能看到一丁点生气。”楚南芸捏了捏下巴，“你之前说黑市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而是生活在城中心的穷人实在受不了了逐渐往城市边缘聚集才有了黑市和主城区的划分。你还记得那次人口迁移前后发生了什么比较重要的事吗？”

傅梓深耸了耸肩：“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很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

“那太可惜了。”楚南芸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梓深打断：

“不过，我倒是听老头说过，那个时候恰逢电子脑研发上市、大量投入使用。”

楚南芸猛地抬头：“你说你屏蔽了钟声，是用什么屏蔽的？”

“电子脑屏蔽器。”傅梓深如实回答。

“屏蔽器是谁都可以安装的吗？”楚南芸又问。

“当然不是，只有军队有这个权限，毕竟军队有很多机密，没法加入神经网络进行共享……”傅梓深道。他突然意识到楚南芸想说什么，表情凝重了起来，“你是说电子脑——”

楚南芸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她举起右手手腕上戴着的石英表，上面指针显示此刻是十二点一刻。

“说来你可能不信，一刻钟之前我根本没有听见什么钟声。”她一字一句道，“我是看见大家突然间都低下了头才问你发生了什么的。”

傅梓深瞪大了双眼，感觉有一口气堵住了他的气管。

“神会，真是疯子啊……”但是他转念一想，又道，“不对，既然没有安装屏蔽器的民众容易受到钟声的影响，那为什么黑市的人没有明显表现？”

楚南芸并不否认他的质疑，她低垂着眼眸道：“我刚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要么是神会觉得黑市的人都是渣滓没有利用的必要，所以连洗脑都懒得洗。要么就是黑市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这个秘密是连神会的都不知道的。”

“这个有待考证，但我觉得你的分析很有道理，祈祷钟肯定有什么问题。总之，黑市的事情我们后续再调查，现在先去基地找老头汇报一下这件事。”傅梓深和楚南芸走出电梯，出门的那一刹傅梓深解开了屏蔽器。

就在二人走出商场大楼时，一道黑影狠狠砸下，甚至把地面都砸出了一个小坑。楚南芸走上前看，瞬间定住了。

鲜血，肉块，碎骨，扭曲的姿势，迸裂的眼眶，虔诚肃穆的表情。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阴谋主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