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叙心

因着魁首已经毫无悬念,到秋狩第三日时,众人都随意了许多。

只有那武状元还老老实实进围场猎了一日,带回来不少东西,承包了众人的午膳。

等用过午膳,便该收拾包袱细软,准备各自打道回府了。

谢岁岁颇为满意,这趟出来不仅超额完成了kpi,还拿了奖金。便一路上抱着平安,高高兴兴的逗弄着它。

与来时不同,谢岁岁新得了平安解闷儿,压根没工夫搭理卫含章。卫含章一个人憋憋屈屈看了一路的书册,直到进了盛京城。

谢岁岁兴致颇高,还微掀起车帘的一角,指着朱雀街边的景致一样样小声讲给平安听。

卫含章烦闷的将折扇摇快几分,暗骂这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朱雀街作为盛京城的主要街区之一,几乎横贯南北。长长的街道,是整个盛京城的缩影。

时值午后,此时街上有不少行人。因着卫含章多年励精图治,这个曾经伤痕累累的国度终于重新焕发生机。

谢岁岁喜欢看这样的风景。

热闹的人间烟火气,里面都是他的星辰与大海。看到这些,好像就能看到每一个明月高悬、群星璀璨的夜晚下,挑灯对影的卫含章。

谢岁岁贴在平安的耳边,用气音说:“平安,你看,这都是你爸爸打下的江山。”

为了防止卫含章的什么逆天内力千里听音,谢岁岁连悄悄话都不敢说。

要是让卫菩萨听见了,不得丢死个人。打嘴炮可以,舞到正主面前不行。

要脸,谢谢。

正逗平安玩得开心,忽然听得马儿嘶鸣,车辇顿时疾停,谢岁岁刚好抱着平安凑在窗户前,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窗沿上。

顾不上看自己,谢岁岁赶忙抱起同样撞了一头的平安,幸好她反应快,一把将平安拢在怀里,没让平安摔出去。

卫含章扶稳,蹙起眉,不等他诘问,车辇外便传来赶车的侍卫的声音:“王爷恕罪,前面突然闯出来一个人,这才惊了马。”

卫含章没多计较,折扇敲敲车厢,示意侍卫继续赶车。

还没等走,外边便传来一个激烈叫骂的声音:“卫含章!你个冠冕堂皇的无耻小儿!你给我滚下来!”

侍卫一惊,赶忙想下车去堵那人的嘴。

但为时已晚,此时街上行人正多,听得有人在大喊卫王爷的名讳,纷纷放慢动作,偷偷摸摸的往这边看。

车内,卫含章一顿,谢岁岁也停了手上的动作,担忧的望着他。

她想不起来书里有这个情节。许是这事影响不大,不会干涉到男女主的剧情进展,作者便没有写出来。

卫含章安抚的冲她笑笑,掀开帘出去了。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眼前,车辇外又响起压低的急促的呜呜声,想来是侍卫已经堵住了那人的嘴。

谢岁岁有些坐立难安,踌躇许久,还是选择抱紧平安端坐在马车内。

车外,卫含章比了个手势,侍卫虽面露难色,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撤了堵住那人嘴巴的物什。

那人嘴上没了遮掩,更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劈里啪啦骂了一通,才停下喘息。

卫含章一直不动声色听他咒骂,直等到他骂不动了自己停下来,方才居高临下睥睨着瘫坐在地上的男人。

那男人又骂骂咧咧憋出几句,恨恨的盯着卫含章。

谢岁岁听了满耳污言秽语,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大概就是说卫含章不是要为民立命么,凭什么过得比民好,不是应该倾囊相助,做个散财童子才对。

怎的他穷的叮当响,卫含章却还能穿金戴银。

卫含章转了转手中的折扇,一手负在身后,淡淡问道:“本王有何处不可?”

“难道非得像你一样,如败犬一般污人眼么?”

“若非本王,你连到街上拦车叫嚣的力气都没有。”

一连三句,句句诛心,直将那男人说的咬牙切齿。

卫含章毫不在意的样子让男人颇为愤怒。他起身想冲到车辇前面来,刚有动作便被侍卫押着跪下了。

卫含章掀帘准备进去,不忘叮嘱一句:“不是嫌过得不好么,将他丢进大理寺,好好体验一下白吃白住的日子,感悟本王的良苦用心。”

侍卫领了命,将还在挣扎怒骂的男人强行押走了。

车辇继续前行,谢岁岁看着面无波澜的卫含章,有些拿不准他是什么心情。

欲言又止许久,倒是卫含章先开了口:“有话就说。”

说话时,卫含章正手执紫砂壶,斟了一杯茶。热气氤氲而起,隐隐模糊了他的面容。

谢岁岁一边艰难的偷偷观察卫含章的神情,一边小心的措辞:“你别难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让所有人都富裕起来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他不感念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感念你,比如我就是呀。”

卫含章放下紫砂壶,朝她面前推了一小盏热茶,自己也举起一盏,不紧不慢的吹开上面笼罩的雾气,抬眸望着谢岁岁。

“本王没有难过。”

谢岁岁一脸我知道你难过,感情的付出不是真心就会有结果,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的表情。

卫含章轻啜一口,茶盏在手中慢慢转了一圈。

“那不值得。”

“做这些事,本来就不是为了留名青史,或人人称颂。感念也好,不念也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放下茶盏,杯底与案几轻扣,雾气摇曳,复又袅袅升起。

“本王说要还天下海晏河清,生民富足太平。这样的信仰,是用来约束自己,而非控制别人。”

“本王不觉得难过,是因为足够强大。真正的强大,不是靠兵戈拳脚、金银玉帛,亦不是靠情绪的堆砌与压抑,而是视万物以从容的心。”

“无论是顶礼膜拜,还是沿街咒骂,本王都不在乎。”

“本王要做的事,绝不会因这天下悠悠口而改变。”

谢岁岁愣愣的望着他。

卫含章在她面前向来是温柔随和的,笑意潋滟,皎皎如月。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卫含章。杀伐果决,舍我其谁,一如当年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卫小将军。

此身作权衡,此心为博弈,当为乱世开太平。

这样的卫含章,不愧是让原书中的谢岁岁不惜远赴千万里,也要见到的人。

也不愧是她最喜欢的人。

谢岁岁抱着平安,直视着卫含章的眼,认真的说:“不管别人如何想的,从今往后,我愿意一直站在王爷身边,直到您的信仰实现。”

卫含章看着一本正经的小姑娘,和她怀里那个也喵呜一声,仿佛在附和的小白团子,轻笑一声。

“若要说难过,那倒也是有的。”

他拖长尾音,不自觉带上了些缱绻缠绵的意味。

“想起先前谢姑娘带着平安作壁上观,独留本王面对魑魅魍魉,果真应了一句话——”

美人蹙眉自在愁。

卫菩萨眉尖轻蹙,惹得谢岁岁紧张了几分,连带着平安都小声了些许。

卫含章看着那战战兢兢的一人一猫,慢慢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语落一声轻笑,冰雪初消,春回燕转。

谢岁岁蓦的面如飞霞,同时却也松了口气。有功夫打嘴炮,就说明卫含章此刻心情还算不错。

今日不该躲在卫含章身后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的,往后不论大小事,她都会第一时间站在卫含章的身边,同他一起面对。谢岁岁想。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心里却突兀的有一股浓烈的悔意,一瞬间几乎将她吞没。

挣扎着抬眼,卫含章还是那样明艳的笑意,昭昭如日月。

怀中的平安安静的蜷成一团,喉咙里有呼噜呼噜的声音。

一切都是静好的模样。

不等谢岁岁细想,这种感觉顷刻间又如潮水般退去了,了无痕迹,再不可寻。不论再怎么想,都想不到那种几近窒息的痛楚了。

忽然听见几声沉闷的笃笃声,谢岁岁回过神,抬眼一看,是卫含章手指蜷起,扣了扣案几。

“回神,小姑娘。到王府了。” 面前的人眉眼如画,笑意清浅,端的是无边的风月天姿。

谢岁岁赶忙抱起平安,准备下车。

等看到王府熟悉的额匾时,谢岁岁舒了口气,刚刚的感觉已经如泡沫般散去,好像就是错觉。

不再多想,谢岁岁垂下头贴着平安的小耳朵无声说道:“小平安,这里就是你家啦。爸爸给你买的市区独栋哦,还带学区的,老好了。”

平安也小小声咪呜一下。

卫含章走了两步,发现小姑娘还抱着平安站在门口,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停下脚步,略微扬声:“再不走,本王便不等你了。”

谢岁岁被正主抓包,匆忙应了一声,抱好平安,快步小跑着追上卫含章。

卫含章瞥她一眼,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为人母者不可暗地里嚼舌头,免得教的平安也学了你,一脸鬼鬼祟祟。”

谢岁岁握紧了被平安完美遮掩住的拳,好好的卫菩萨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能不能要求换个剧本,就演《重生之我的哑巴男神》。

作者有话要说:大胆开脑洞猜一下岁岁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不是失忆,不是原身情绪影响,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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