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水果茶

程璐怔了怔。

明白他是刚从男厕出来。

她嘴角挤出笑容，顾不得两个同事好事的眼神，一语不发地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匆匆回了办公室。在工位坐下，过了几分钟都没平复心绪。

她注意到他表情微滞，似乎是撞见被人议论时的那种尴尬。

而她更觉尴尬——她是在背后议论他的人。

虽有三两次的接触，但她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对她有什么暧昧的情愫。

青春文学描述的那种伤痛感，多长几岁，就再也不能代入了。只是见面时，她总会想起自己那段不太明亮过往，会有些局促而已。

可如今他在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总要慢慢适应。

下班电梯里，视频广告里演绎着幸福的家庭生活，小女孩脆生生地喊“妈妈”。

程璐把张晓兰从手机通讯录的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晚上刚吃完饺子，还没洗碗，张晓兰的电话就来了。她没立刻接，洗了碗，拎起手机坐在沙发回过去。

“妈，我还在加班，有点忙……”

“忙什么忙？你电话打不通，跟你讲，要你回来也是没办法，程伟跟同学开面包店折本又欠一屁股债……他年纪不小了，这样也讨不老婆，你知道爸爸那个怂样……”

程璐将手机离耳朵远了些，听那端唠叨。

大半个小时后，张晓兰终于说到重点：“你国庆一定要回来，薛阿姨介绍的那个人你要见啊，我是为你好……”

程璐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回去。

就算回去相亲，也是走个过场。

张晓兰不可能全程跟进，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说不合适也就了事。

距离国庆节还有段时间，她决定先敷衍张晓兰。

“嗯，我应该回去。”

听到程璐干脆肯定的回答，张晓兰终于不再“追命”，反复确认了两次，挂了电话。

程璐愣愣，这次张晓兰没说钱的事，她有些意外。

她不想做那种“扶弟魔”。

她跟程伟有些姐弟情，可是程伟也都二十二岁了。

程杰年轻时是漆匠。小县城房地产业爆发，装修需求多，油漆的需求也多，他正好跟脑筋活胆子大的张晓兰领了证，丢掉手艺活，借钱开店卖油漆，附带一些小五金。乍富之后，夫妻俩在小县城也风光了一阵。

后来同行越来越多，商场和连锁品牌侵占了小县城，他们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差。好事人议论，说程杰夫妻俩没什么文化，不比人家那些真正的公司和生意人有远见。

程璐心底有想法却不敢提——都是因为夫妻不和睦造成的。

尤其是开店以后，有些不好的传言，程杰和张晓兰的关系日益恶化。

她想起跟林昕彦躲在墙后的那刻。

苔藓的潮湿味，少年颈侧清新的汗味，她到现在还能记得。

那时她心底小鹿乱撞，可他只是为了帮她摆脱尴尬的困境。

那天，程杰去城西老街送货，张晓兰又使唤她去盯她爸。

不敢忤逆张晓兰，她去了，却遇上了林昕彦。

看见程杰骑摩托车载着传言中的“小寡妇”，越来越近。

狭窄的小巷这一头，她还在呆愣着，是林昕彦拉着她躲到了墙下。

那晚，他带她听歌，还礼貌地环住她的肩。

“希望你勇敢一点，如果不行，那我借点勇气给你。”

那时候少年的话，纯真，也幼稚。

勇气哪能借呢。

可是少女那时也笃定。

她似乎真的得到了些勇气。

虽然她的心思无果，可她感谢那时候他说的话。

从他那借来的勇气，她曾经用了三次。

第一次是她为程杰澄清，说程杰跟“小寡妇”是清白的，得了张晓兰的一句“白眼狼”和一个巴掌。

第二次是她鼓起勇气抱了他。

两次都失败了，可是第三次，她是借到了的。

第三次是她为自己争取读大学。

许诺父母上了大学就能多赚点钱，会努力打工，毕业找个好工作，为家里减轻负担。

跟同事们供车供房不一样，她现在按揭着自己的自由。

**

午饭后，同事们开始“吹水”。

“程璐，你周末去相亲会了，也不分享一下啊？”

“藏得这么深，你到底是不是销售部的？”

“璐璐去相亲的事，我们还是听其他部门人讲才知道。”

“你还是善良的程璐吗？”

“王工是放弃你了吗，都不来了。”

“听讲王工也去了，他不来了，是相亲会受暴击了。”

“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了。”

“听说璐璐，你是跟对面公司那个帅哥牵手了？”

“对面帅哥看起来怪精英的，璐璐，你跟他没发展吗？我看他那个表很不错，他开什么车啊？”

“我不知道，没联系了。”

程璐睁大眼睛摇摇头。

她长相不像苏梦瑶那样明艳抢眼。

日常通勤大部分时候戴着黑框眼镜，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大美女，倪娜有时候形容她是“看起来很好骗”、“长相单纯得像个学生”。

苏梦瑶：“不过那人条件太好了。璐璐啊，你就是不太会打扮……”

“程璐这种乖巧的，才好娶回家啊，讲句心里话，别看王工人不怎么样，还怪识货的。”

深城原著民的同事直接来了句土著“煲冬瓜”：“啊璐璐睇起来就系贤妻良母的啦，好生养。”

有人附和：“就是嘛，苏梦瑶你这样的，我们都难hold住，只能瞻仰……”

“你们这些已婚男嘴真是……不过话说王工不来，我都不习惯了……”

“人家技术部忙吧，新系统客诉太多，都在加班加点没时间，小赵说他们最近头发狂掉……”

“哈哈哈哈……”

程璐心不在焉地摆弄桌上的花。

芍药虽好看，但不易保养，放了一周已经破败了。

她摘了两片叶子夹在笔记本。

不想周末加班，她决定中午赶点工作，不午休。

拿了橙子出来剥，用醒脑芬芳刺激饭后萎靡的神经。

姚玲玲刚将头趴到桌上的抱枕，就被卢总叫进办公室。

没两分钟又出来。

“璐璐姐，卢总让你来一下。”

程璐放下剥了一半的橙子，去卢总办公室。

原来是报表有错处。

这报表是她帮姚玲玲做的。

她看了眼身旁的姚玲玲。

似乎是哭过，眼眶红红的。

程璐给卢总解释了一遍数据疑问。

卢总：“我看错了，记错了，我跟小姚同学道歉。”

部门大领导诚恳认错，姚玲玲小嘴一瘪，眼泪又出来了。

卢总安慰了小姑娘几句，姚玲玲又被逗笑了。

程璐带着姚玲玲出来，几个业务的同事还在闲聊。

苏梦瑶这周出了个连锁机构的大单，几个同事撺掇她请客。

“十几个人啊，我请不起哦。”

苏梦瑶在群里戳了卢总，要领导买单。

在微信里领了卢总的三个红包，六百块钱。程璐将报表保存，顺手拖进微信给姚玲玲，接着发了句：

【走，我们下去买吧，正好透个气】

卢总抽了一中午烟。虽然他办公室大部分时间关着门，整个销售部还是都弥漫着股烟味。

程璐巴不得借这跑腿的机会，出去透透气。

程璐、姚玲玲和来帮手的同事孟广为，三人拎着六袋饮品和点心，刚到电梯口，孟广为的电话响了。

他二话不说将两大袋子朝程璐手上塞。

程璐两手提着袋子，只能慌忙抬起双臂，接住他那两袋。

孟广为转身去远处讲电话了。

姚玲玲发愁：“这人真是的。璐璐姐，我也没手拿，怎么办？”

程璐忍着手臂的酸涩，无奈地笑笑：“电梯来了，我撑会，应该没事。”

电梯门开了，她刚踏进电梯，手臂托着的袋子被拎走。

抬眼看见林昕彦。

“谢谢。”

电梯里只有三个人。

程璐从电梯门的镜面里，看见身后男人拎着袋子的手。

她极力保持着镇定，审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表情，无视身旁姚玲玲的挤眉弄眼。

电梯门一开，她就踏出电梯，犹豫着怎么把他手上的袋子接过来。

林昕彦却径自走进了若亚科技，将那两袋放在前台，转身看着程璐笑了笑，朝对门公司走去。

“谢谢帅哥啊。”姚玲玲拽了把程璐，“孟广为在群里说去客户那了，人家帮忙，璐璐姐，不给他一杯吗？”

程璐朝着林昕彦看过去，他的背影似乎顿了顿。

她扒开袋子，拿了一杯水果茶小跑过去，在他要进公司门的那刻，喊了一声。

“林……昕彦。”

他回头看她。

她把水果茶递给他。

“请你喝。”

林昕彦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微微点头，伸手接了过去。

程璐头皮发麻。

刚指尖短暂地接触，令她有些失措。

她抿唇微笑，努力表现得自然。

顶灯从他额前发间落下，他嘴角微翘，笑着看她。

她恍惚了瞬，才反应过来，慌忙将另只手拿着的吸管递给他。

身后公司前台的窃窃私语落在耳中，程璐知道那几双八卦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的后背。

“买多了一杯……那个，刚才，谢谢……”

电梯门开了，有人出来。

程璐转头看去。

不禁愣了愣。

是那天跟他一起等电梯的女人。

女人看见两人也愣了愣，随即打量程璐几眼，勾起嘴角笑笑。

林昕彦：“你先进去，我马上来。”

女人点头，转身进了对门公司。

程璐抿着唇，扶了扶眼镜，偷偷瞄了眼那女人的背影。

人美，又很有气质，看起来和他蛮登对。

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去相亲会。

也许是跟她一样，帮公司凑数而已。家里催婚，也许只是不想尴尬，才随口编的一句说辞。

程璐：“我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面无表情地迎着前台三个姑娘的八卦脸走回公司，还没踏进公司门口，身后响起温柔的声音。

“程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