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地府官员加一厉鬼突然出现在寂静的街头,尽管他们已经敛住了气息,但孤魂野鬼们依旧察觉到了不对,吓得慌不择路四下逃窜远去。
“刑善君,可否帮我将洛行送回去?”荼缈缈看了一眼他肩上扛着的洛行问道。
“自然自然。”刑善君相当客气,年纪轻轻却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一笑两只眼眯成了一条线,毫不犹豫应承下来。
“辛苦你照顾好他,”荼缈缈看着昏迷的洛行,有些愧疚,她也没想到洛行根本承受不住她上身,稍微使了点劲,就成了这副模样,“毕竟是我的人,弄成了这样也不太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刑善君一惊,赶紧去瞧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郁符休,他还是像在邀鹤楼里般面无表情,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更不好相处了。
想到这刑善君倒也有些庆幸。刚刚他极有眼色,见荼大人要伸手去抱洛行,赶紧抢先了一步,不然,这小小凡人以后可受不住郁大人的威慑哟。
他不禁暗暗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官,赶紧答了句“定不负命”,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荼缈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懒得管他,转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白书盈。或许是还没从刚刚的愤怒中走出来,又或者是还在担忧另一件事,她一直站在那,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一言不发。
“书盈,”荼缈缈唤了她一声,白书盈抬起头也看向她,“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去孙府。”
白书盈闻言,含着泪点了点头。
荼缈缈又转头看向另一边:“郁大人,你……”
“我跟你一起去。”郁符休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根本没给她这个劝退的机会。
荼缈缈已经无所谓了,这几日只要来人间,郁符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从不插手,倒也挺像一个闲来无事到处视察工作的大官。荼缈缈便也就当他是这样想的,只要他不指手画脚要求她如何行事,愿意跟便跟着吧。
她耸耸肩,对于神行已如鱼得水的荼缈缈,随口一颂,他们三鬼便已来到了孙府门外。
“等等,”荼缈缈正要往门里走,被白书盈劝住了,她微微蹙眉道,“我进不去里头。”
白书盈的话刚落音,屋内突然冲出一股邪气,还没等它嘶吼出声,只见郁符休两指一挥,镇压阵法瞬间破裂,不费吹灰之力。
荼缈缈转过头缓缓伸出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郁大人。”
“进去。”郁符休只是黑着张脸催促道,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荼缈缈啧了声,这人怎么连被夸都是这副模样,真不可爱,但他这气势,倒是令荼缈缈挺肃然起敬的。
郁符休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这声不算抱怨的抱怨,再看向她时,她已经转头白书盈莞尔一笑,说了句“走吧”。
白书盈点点头,几人大步迈进了孙府,直接去往了主院。
旧地重游,已物是人非,白书盈一进院子,心中悲怆万分,连步子都格外沉重起来。
她走到那块裂开两半的木桩前,缓缓蹲了下来。这木桩,记录了她的少女心事,记录了她成为人妇,也记录了她初为人母,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一道道刀痕,但,已经摸不着了。
她的手有些遗憾地慢慢蜷缩合拢,握成拳头收回身侧,有些低沉。
突然,白书盈感到灵台深处被触动,她立刻把目光移向了屋内,面色焦急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小心!”荼缈缈话音刚落,白书盈已经伸手碰到了那扇门。檐上挂着符咒的铜铃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将白书盈猛地弹开十几尺,嘴中一腥,吐出一口血来。
“书盈!”荼缈缈赶紧跑过去将她扶起来,颂咒为她稳住魂魄。
而郁符休一抬手,那威力巨大的铜铃瞬间飞到他手中,铃碎留符,郁符休接过那张符咒稍稍看了眼,瞬间就将之化成了灰烬。
白书盈见状急忙要进屋,荼缈缈拦不住,只得扶着她走了过去,郁符休跟在二人身后一同而入。
屋中陈设如旧,只是已蒙上了一层灰,处处都在昭示着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再往里走,就是白书盈曾经休息的卧房,一眼就能看到的床榻上别无他物,唯有一黑色锦盒,那股邪气就是从中而生,不用走近,白书盈已经泪流不止。
她正要向前,荼缈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有些不忍:“你真的要看吗。”
白书盈咬着唇已说不出话来,默默颔首。
荼缈缈收回了手:“行,那我就帮你。”
说着,她便准备朝着黑色锦盒而去,谁知没等她走到,黑色锦盒上的那块八卦阵“啪嗒”一声碎成了两半,封印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此时郁符休波澜不惊地开了口:“你累了一天了,休息会儿吧。”
荼缈缈虽有些意外,但她心中也知道,无论是孙府的阵法,门外的符咒,还是这屋中的黑盒,以她此时的能力,并没有办法之抗衡。前几日来时,连屋中镇压了东西她都没能察觉出来,幕后之人,并不好对付。
荼缈缈对他感激一笑,继续走到白书盈身边,希望能陪着她,至少让她不要感觉太过孤独无助。
可白书盈在打开黑色锦盒的一瞬间,依旧还是捂着脸痛哭出了声,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只能用眼泪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荼缈缈担忧地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不由得想,或许让她这样放肆地哭一场也好,哭过了,还能释怀些。
屋里静悄悄的,郁符休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荼缈缈的身上,似乎在担心她也会被这种情绪所影响。
直到白书盈哭声渐小,她抹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未成形的孩儿抱了出来捧在怀中:“大人,我能否将我的孩儿带走好好安葬。”白书盈看向郁符休,试探着问道。
郁符休看着荼缈缈望向他的眼神,应该是希望他能答应的,他把目光转向白书盈,点了点头:“灵胎与宿主联系已斩断,你可以带走。”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白书盈也很意外,但郁符休已经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白书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握住荼缈缈,格外真诚地看着她微微一笑:“谢谢。”
荼缈缈吸了口气,笑起来还是那般好看:“走吧。”
白书盈点头,几鬼终于解决完了一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孙府这腌臜之地。那些真实的虚假的,干净的肮脏的,都将如同一场噩梦般不复存在。
而此刻起,白书盈也该与他们二人道声别,赶在天亮之前安葬好她的孩儿,再前往地府报道。
分别时刻,荼缈缈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略带担忧地问道:“书盈,你说要诅咒他,是认真的吗?”
白书盈似乎是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回头释然一笑,格外好看:“假的,不值当。”
说罢,她朝荼缈缈挥挥手,消失在了即将破晓的夜色中。
想必她终于找回了最初的自己,不论是恣意快然还是体贴温柔,都是她自己。
荼缈缈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歪头看向郁符休笑着道:“至少结局是好的,对吧?”
“嗯。”
听到这声回应,荼缈缈一愣,其实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她根本没想到郁符休会回答,而此刻,可真是有些意料之外了,她甚至好像隐约看见郁符休嘴角微微扬了扬。
一定是错觉吧?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郁符休竟主动开口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荼缈缈心中疑惑太多,但又怕郁符休这冰山懒得搭理她,便一直憋着没问,反正她已经记下了符咒,到时候回去找韫幽问问也行,而此时郁符休竟主动开了口。
她求之不得,赶紧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郁大人,这孙府里镇压的是书盈未出世的孩子,普通胎儿为何会这般厉害?”
“胎儿在地府的安排下,先生魄再生魂,等三魂六魄聚齐,便会由韫幽负责将欲投胎之灵送进轮回再生出记忆,这个你可知道?”郁符休十分耐心为她解释道。
荼缈缈点点头,郁符休又继续说了下去。
“白书盈的胎儿已生出一魄,待她化为厉鬼,一部分怨气也吸收进了胎儿体中,被取出后胎儿便成了灵胎。有心之人以此做阵将其镇压与宅中,那符咒就是施咒之人与灵胎的联系,灵胎会不断吸收闯入这间宅子的孤魂野鬼来供奉宿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到白书盈时,她会被其中的邪气限制。”
“什么?”荼缈缈有些不敢相信,“那那道符咒……”
郁符休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来之前那道符已经断开了与宿主的联系。”
“是那黑衣人?他早有察觉?难道他并非凡人?可是孙承茂能看见他啊。”荼缈缈心中一团迷雾。
郁符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此事蹊跷,江州城的案子中,曹小弟也失去了一魄,或许两件事有联系。”
荼缈缈陷入了沉思,郁符休却像终于收了工,他眼神一变,一把揽住了荼缈缈的腰,将她措不及防地拉了过来,有些不悦地问道:“刚刚你说,洛行是你的人?”
荼缈缈明白了,原来此人今日一路快刀斩乱麻,根本不是怕她解决不了,而是为了在这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