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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纹浮绿杨柳青,趵突泉畔春意浓。
齐州城连着几日的春雨终于放晴,一碧如洗的天空,太阳暖洋洋照着,满城蔷薇盛开,风一吹,到处都是馥郁甜美的香。
几位皇子与公主,也踏着这春日的尾声,姗姗而来。
还有隔壁城州的,隔壁隔壁的,隔了老远的,数不清的富贵公子高门贵女,全都一股脑奔着齐州城而来。
净水泼街泼了一遍又一遍,红毯铺道铺了一层又一层,锦帐彩绸在路边肆意招展,齐州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挤满了油壁香车,银鞍宝马。
靥娘按照与白知府的约定,负责保护皇子公主们的安全,今日已是第三日。
整个齐州城能找到的精怪都被她赶到五峰山去了,这几日来的除了被这满城财炁吸引来的搬财小鬼,就是些从外地混进来的小妖,什么力大无穷的黑熊怪,满腹诗书的蠹虫精,妖媚绝伦的狐妖,他们跟远道而来的公子贵女们一样,渴望着被赏识,被青睐,从而青云直上,富贵荣华。
本以为是个轻松活,却不想每日光是拦着那些异想天开的小妖们就累够呛,眼见着这些人玩性不减,也不知何日才能打道回府。
“我敢说齐州城从未如此热闹过。”靥娘一大早武力劝退了两个从即墨赶来毛遂自荐的蛤蜊精,这会儿在趵突泉边上寻了个高处喝茶,拉着小道士抱怨,“真的,从未从未,我的天哪这么多人,比大明湖跃龙门的鱼还多!”
丹景小道长被自己师父以不能给观里丢人为名,强行换了身衣服,虽还是道袍样式,却是上好的白色锦缎,就连平日里经常被靥娘揉捏的发髻也变了样式,用一根月白色丝带束着,衬得他本就如墨的眉眼愈发俊朗,清风明月的少年模样。
他不喜人多,却是极喜欢与靥娘在一起的,此时认认真真煎好一盏茶,递给身边还在认真数人多还是鱼多的美丽女子:“听说他们要在齐州游玩七日,今日是第三日,还有四日。”
靥娘单手接过茶盏,动作豪爽如大碗饮酒的刀客,如玉脖颈一仰,那盏被小道长特意从师父那里讨来的,碾了三遍筛了三遍,细细煎了半个多时辰的,专门给她喝的上好蒙顶贡茶,就这么入了腹。
端的是畅快淋漓。
“好茶!”她以手作扇,扇了扇被热茶沁出的薄汗,一双美目盈盈望过来,“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丹景先是被她喝茶的豪迈气势唬的愣住了,听她说好便又高高兴兴去倒第二盏:“随行的当朝国师无梦真人是我师伯,他跟师父说的。”
“哦,原来你师伯是国师,那你师父也很厉害吧?”
“师父不问世事,很少下山,跟师伯不太一样。”
“七日……我本以为他们三日就走呢。”靥娘摸着下巴,“幸好幸好,当初跟白知府说的是按天结账,不然亏大了。”
他们喝茶的地方是假山上一座亭子,视野开阔,此时向下望去,泉边垂柳下支了张桌子,几位衣着华贵的王孙公子正围观一位青衫书生作画。
“王书生丹青果然一绝,这幅趵突腾空形神具备,气韵生动,实属佳作。”说话的是位穿蓝色锦袍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颇为贵气,他负手看了一阵,笑道,“我想将此画拿与母后看,不知王书生能否割爱?”
青衫书生闻言,连忙搁了笔行礼道:“皇子殿下赏识,草民诚惶诚恐,岂会拒绝!”
众人纷纷应和道:“是啊是啊,能被七殿下看中是天大的荣幸,王书生高兴还来不及呢!”
“草民叩谢皇子殿下赏识之恩!”书生说着撩袍行了大礼,掩藏在衣袖后的年轻面庞满是对权势的狂热渴望,“草民自幼学画,只为一展抱负,若殿下不嫌弃,草民愿随殿下进京,为皇后娘娘画遍锦绣河山!”
“啧啧啧,当真是说的比唱得还好听。”靥娘接过丹景递过来的第二盏茶喝了,拉着他从假山一跃而下,“走啦,干活去!”
蓝衣少年名叫李朗,是当今圣人的第七个儿子,跟太子一母同胞,都是皇后所生,眼见王书生又是磕头又是谢恩,不由觉得此人有些假,言语间便冷淡下来:“本皇子只是想与母后共赏美景,至于王书生所讲之事,以后再说吧。”
“皇子殿下留步!”见他要走,王书生慌忙大喊,“草民家中还有幅《惊梦游春图》,奇谲瑰丽,色彩曼妙,草民愿将此画献与殿下!”
“站住!”靥娘拦住了想要去追李朗的王书生,劝道,“瞧你也是识文断字的,应当知道招摇撞骗终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好好找个营生才是。”
王书生见拦他的是个年轻姑娘,一身素衣,不像是富贵之人,不由得皱起眉呵斥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快些让开,莫要误我前程!”
“还真是不听劝……”靥娘叹口气,伸手朝他怀里探去,一探一收之间,手中便多了个黑漆漆的小家伙,王书生见状大叫着猛扑过来,被她轻松躲过,随后便有侍卫将人按住绑了。
“还给我,你还给我!”王书生被绑,还在挣扎着大喊,眼睛恶狠狠盯着靥娘,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丹景挡在前面,把人护得紧紧的,就像忠心保护主人的小猎犬,靥娘拍拍他肩膀示意不要紧张,拿了手里小黑团子给他看:“小道长可认得这是什么?”
他老实摇头,一旁的李朗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上前两步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墨灵。”靥娘摊开手,只见那一团黑乎乎原是个有手有脚的小人,就像是孩童画出来的简易画,拙朴可爱,颇有童趣。
墨灵突然被抓住,紧张的缩成一团,见周围人只是好奇看它,并无伤害之意,便试探着抱住靥娘的手指,轻轻蹭了蹭。
“墨灵生于天地,通常是由才华横溢之人的才气转化而来,又或者是某位大家在创作时的一缕灵感,总之是个无害的小东西。”靥娘逗弄着手里的墨灵,轻笑道,“你怎的被人捉住了?”
墨灵看起来很委屈,小黑胳膊抱着她的手指哼哼唧唧。
“哦哦,明白了,嗯嗯,知道了。”靥娘侧耳听了一阵,转头看向众人,“它说自己来自那副《惊梦游春图》,是王书生用符阵将它强拉出来的。”
丹景忍不住碰碰墨灵,只觉得触之似雾似水,不怎么真实,疑惑道:“它看起来不会攻击人,也没有灵力,王书生抓它做什么?”
“因为这位王书生是个笨蛋啊,他脑袋空空,写不出文章,画不出画,所以才会抓个墨灵,偷它的才气来用。”靥娘将墨灵托在手里,朝李朗行了个礼——行走人间,这规矩她还是懂的。
“皇子殿下,方才那幅画是王书生借墨灵的才气画的,非他本人之作,您若不信,可让他重画一副看看。”
李朗看看面前亭亭如月的女子,又看看她手里的墨灵,点头:“来人,将王书生带去一旁,让他重新再画一幅!”
“不——!那墨灵是我的,那是我的!我还要带它进京,我会成为天下第一才子!”王书生癫狂大叫,“还给我,把我的墨灵还给我!”
墨灵在靥娘掌心跳脚,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李朗耐不住心中好奇,凑过去听了半晌,虚心请教:“它在说什么?”
“它说它不是王书生的墨灵,说王书生是个偷才气的贼,还说想回到画里去。”
“交给我吧。”李朗伸出手,“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会派人去查王书生家住何处,也会把《惊梦游春图》找出来,再给墨灵寻个安全地方,绝不会再有人伤害它。”
靥娘没说话,只是将指尖与他的指尖相触,如同两只手搭起桥梁,墨灵慢吞吞顺着靥娘的手走到李朗手上,又抱着他手指晃了晃,点点头。
“它说皇子殿下心地善良,可以信任。”靥娘将手收回来,“那就麻烦皇子殿下了。”
“姑娘不必客气。”李朗点点头,只觉得这女子又好看又有本事,有心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可一大堆人围着,说多说少的好像都不合适,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传话给大哥,回去又少不得要挨顿骂。
他思量半天,决定还是不问了。
靥娘可没想这么多,一双凤眸直盯向李朗左边衣袖的一抹红痕,见他转身要走便一把将人拉住:“皇子殿下且慢!”
李朗瞧她粗鲁抓住自己的手,眼睛瞪得有原来两个那么大,一声放肆还未出口,突然就被她狠狠一掌拍在左臂,接着被拍的地方便冒起了白烟,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位正在执扇扑蝶的贵女突然捂着嘴惨叫起来。
“这、这是?”他看看突然惨叫的贵女又看看靥娘,面露诧异之色。
靥娘收回手,心里有些后悔,这几日除了小妖小鬼,最多的便是一些个桃花咒姻缘咒,那些高门贵女们个个打扮得跟神仙妃子似的,拿着小扇子香风阵阵,看似扑蝴蝶,其实是在扑几位皇子,不过这些咒符小打小闹,过不得几天法力就淡了,全是露水姻缘,她也懒得管,今日是因为墨灵说这位七皇子心地纯善,她才没忍住出手,谁知道下咒的人居然这么近……
这边李朗惊吓过后也反应过来,方才那位贵女经过他身边时不小心跌倒,又不慎将口脂蹭到他衣袖上,当时他便觉得心如小鹿乱撞,看着女子如花容颜只想一亲芳泽,若不是自己理智,若不是突然发生王书生跟墨灵一事……
李朗沉下脸,他若记得没错,该女子是某县刺史之女:“来人。”
他手一指还在捂着嘴痛呼不止的女子,眉宇间赫赫威严之气,正欲开口将此女拿下,就见不远处两名侍卫匆匆而来,行至跟前行礼道:“七殿下,三殿下有请。”
“三哥找我?”他想了想,“是又有人献宝吗?”
“回七殿下,正是。”
此次齐州一行,共两位公主三位皇子,其中最年长的便是三皇子李玮,李玮的母亲是圣人最为宠爱的丽贵妃,虽不能得太子之位,却最是讨圣人欢心,说一句是圣人最喜爱的儿子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李玮还执掌着网罗天下奇宝的玉馈司,这次出行前便已放话,说是赏泉游春之时,有宝者皆可献之。
白雪楼上铜锣声响,一身紫袍的三皇子李玮自楼内步出,身后跟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
商人待李玮就坐,行礼之后击掌三声,便有几个穿胡服的外族女子捧出一件华丽的羽衣来。
这羽衣颇为独特,五□□丝缝缀着一片片蓝绿色羽毛,在阳光下呈现出皎月、湖色、藏蓝等不同色泽,如一汪翠色的深潭缓缓流动,华彩闪耀,熠熠生辉。
白雪楼下,众人目不转睛盯着羽衣,不时小声交谈,目露惊艳之色,中年商人对此颇为自得,扫视一圈后,撩袍跪倒仰天高声道:“此衣名唤翠云裘,是由上万根翠羽制成,冬暖夏凉,水火不侵,乃草民传家之宝,如今天下太平,万众归心,草民深感皇恩浩荡,愿将此宝献与圣人。”
“好!皇恩浩荡,万众归心,这天下至宝自然也当归圣人所有”三皇子李玮将他扶起,赞许道,“商人单雨石献宝有功,今起封为保章正,择日上任!”
人群顿时一片惊叹,一件羽衣换个官,让人不得不羡慕,当下只恨自己祖上无能,怎的没留下十件八件宝贝,好过今日费心钻营。
靥娘本是随着人群来看宝贝的,但自那羽衣拿出来后,她便低了头开始在一旁找点心吃,白雪楼两侧长廊中摆了长桌,周围安了竹渠,环环绕绕,曲水流觞,叮叮咚咚泉水不断,那长桌上鎏金盘,琥珀杯,尽是没吃过见过的点心与美酒。
她拿了两块玉露饼,又随手在竹渠里捞起一觞酒,浅浅尝了一口,用肩膀碰碰身边小道士,把玉露饼分给他:“小道长,你去过京城吗?”
丹景摇头:“我自小在观中长大,从未去过京城。”
“我也没去过,等哪天有时间,咱们御剑去看看吧。”
她附在小道士耳边小声提议,温热气息带着淡淡酒香,暖呼呼钻进耳朵里,小道长耳根泛红,偏头离远些,点头:“好啊。”
“这京城的酒果然更好喝,点心也更好吃。”靥娘眨巴眨巴大眼睛,略有不解,“有些人明明生下来便比常人命好,锦衣玉食,要啥有啥,为何还不满足,还要到处求什么天下至宝呢?
丹景被她的话吓一跳,再回头去看,见这人果然将一觞酒全喝了,这会儿脸蛋红红,一副要醉的样子,赶忙拦住她要再去捞酒的手:“靥娘,你要喝醉了。”
“没有吧,只一杯而已,那些小公子喝了这么多都没醉呀。”靥娘倒是听话,由着他把自己拉到远离竹渠的地方坐好,只是还在执着方才的问题,“小道长,你还没回答我呢!”
“师父说欲壑难平,大约得到好的就想要更好的吧。”丹景轻声回答,又望向白雪楼上那件翠色夺目的羽衣,“而且那件羽衣真的很好看啊。”
“好看?哪里好看了?”靥娘嗤笑一声,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不知何时变成墨蓝色的眸子里盛满哀伤,“那羽衣上缀满的,明明是万千鸟儿的冤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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