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珩盯着许机心的离去的背影,目光阴鸷。
他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片刻,他深深吸入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继续淘米。
那边,许机心气呼呼摔门离开,大步流星走向院外,走到一半,想起自己还没解封的实力,一张脸拉得老长。
她鼓鼓脸,叉腰气道,“忍忍忍。”
蛛在屋檐下,低头低头。
她坐回摇摇椅,仰头望天。
此时夕阳已经西坠,橘色的晚霞只剩下一抹残红,夜色还未完全降临,然而灰蓝色的天上中,已经悬挂出一轮满月。
满月暗影,桂华黯淡,朦胧虚幻得好似会飘散,但事实上,它亘古不变,且会随着夜色,越来越明亮,在漆黑的夜里,绽放出耀目的光芒。
许机心盘腿坐着,默念谢南珩给的功法。
她于一片灵气间,感应到到了稀薄,却源源不断的月华。
她运转功法,引月华入体。
日月星辰皆有力量,这个力量,才是本源力量。
无论哪个世界,可能没有灵气,没有大地,但一定有日月星辰。
月华与星辰之力,便是许机心挑中的与此方世界勾连的锚点。
月华汇聚成股入体,随功法在体内走到一半,溃散不成股,四散溢开,却是许机心中止修炼。
她非人,这人修的功法,不适合她。
她琢磨片刻,用那个功法引月华入体,再运转她原本的功法,引这些成股的月华汇入气海。
当第一缕月华来到气海,许机心感觉自己神识被释放了一缕,清楚瞧见气海内自己的本源力量,被厚厚一层冰冻结。
说是千里冰封并不为过。
清寥,荒寂。
而那缕月华流入气海,犹如一滴沸水滴下,滋滋滋地将厚冰融化出一个小洞,袅袅升起一缕淡雾疏影。
很轻淡,很浅薄,好似风一吹,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许机心感觉到了力量。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许机心一鼓作气,吸纳的月华在体内如小火车嘟嘟嘟地跑起来,汇聚丹田,溶解冰封。
积少成多,积气成雾。
谢南珩端出做好的饭菜,瞥了眼院中的许机心,没有开口喊人。
时间静静流淌,月兔光芒大亮,桌上的饭菜凉了许久,谢南珩起身,走到门口。
院子里,一道窈窕的身影坐在摇摇椅上,姱容姿态,美不胜收。
月华成束,如射灯般从天垂落,丝丝缕缕,如烟如雾,月华之中,女孩明媚皓齿,肌肤莹润玉泽,圣洁美好。
谢南珩微微失神。
过了片刻,他回到房间,将碗筷原封不动地拿回厨房,热好饭菜,又摆回四方桌。
他走到门口,喊道:“吃饭了。”
许机心吸收月华,头也不回地应道:“不吃。”
谢南珩抿唇,道:“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过来吃饭。”
许机心傲娇地哼了一声。
谢南珩以为她会继续拒绝时,她两脚落地,往正房走,经过谢南珩时,目不斜视。
谢南珩跟在许机心身后进屋,坐在许机心对面。
他拿起筷子,问:“你练过体,力量那么大?”
她的力量,不是凡女该有的。
许机心不理会他,只一个劲地夹菜扒饭,谢南珩与人交流得少,更少有与人闲话的时候,被许机心冷淡,尴尬席卷全身,让他不知所措。
怪异的气氛在桌上蔓延,在许机心单方面的无视下,谢南珩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无比艰难。
以往谢南珩享受沉默,可是此时的沉默,让他度日如年。
他试探地给许机心夹一块妖兽肉,许机心端碗避过,之后,她放下空荡荡的碗,起身往外走。
谢南珩持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片刻,他放回自己碗里,沉默地吃完饭。
他一边吃一边不解,那凡女身上怪异点太多,换个凉薄毒辣的,早在发觉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将她处理了。
他对她还不够好?
练了半宿刀,谢南珩出门打理自己,瞥见院子里,许机心依旧坐在摇摇椅上,不禁凝眉。
这个凡女未免太不爱惜自己,大半夜的还在院子里吹风。
他喊道:“夜深了,去睡觉。”
许机心道:“你管我这奸细?”
颇为阴阳怪气。
谢南珩:“……”
他去厨房烧了水,又清洗自身出来,见院中影子一动不动,他默默顺了顺气,走近,问:“我向你道歉。”
他大气,不和凡女计较。
离得近了,谢南珩瞧见凡女坐姿不太对,是趺坐。
修士修炼时,常用这个坐姿打坐。
谢南珩眸光暗了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南珩微顿。
不怪他起疑心,实在是这凡女处处破绽,很难让人不怀疑。
许机心睁眼,仰头望向谢南珩,“信我了?”
月光下,许机心脸如白玉银霜,柔柔的泛着清透的光晕,一双杏眼润润,里边闪烁着光芒,好似有漫天星辰藏入其中,让人瞧过去,移不开眼。
唇不点而朱,微微张开,露出里边一点皓白的齿尖,这个动作,这个距离,只要他俯身,就能采撷那绯色芳香,一吻芳泽。
谢南珩喉结动了动,艰难移开视线。
若背后之人在使美人计,还真寻到了足够诱人的尤物。
他沉默片刻,答道,“信了。”
许机心控诉,“你没信,你这个小骗子。”
她单方面宣布,她不和大美人好了。
没意思。
世上美人千千万,这个怀疑她拒绝她对她没有半点信任还动不动想刀她的美人,她不要了。
她气呼呼地继续闭目,运转功法。
谢南珩盯着许机心,满是无语的发现,她骂他小骗子,也挺可爱。
可能因为“小骗子”三字,本身就带有一定的亲昵意味。
他道:“夜晚寒露重,风大,在外边坐着小心着凉,早些回房休息。”
许机心一边熟练地将月华抓进筋脉,一边捂着双耳。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谢南珩被她反应气笑,走向侧卧,“行,你就在外边待着,风寒了难受了,就知道好歹了。”
许机心撇撇嘴,专心致志地吸收月华。
半个时辰后,谢南珩拉开门,见许机心还在院子里坐着,沉默片刻,从主卧里拿了床被子,裹到许机心身上。
许机心睁眼,低头,望着这床软软的厚厚的花开富贵被子,暗道,怎么办,她又想要大美人了。
大美人真的是,黏黏糊糊的好不干脆,害得她也在放弃与不放弃间反复横跳。
她裹着被子,躺在摇摇椅上,用更舒服的姿势吸收星辰之力。
次日,谢南珩做好早餐,许机心自发坐在谢南珩对面,扬着一张笑脸,“夫君,早啊。”
瞧见熟悉的没皮没脸的许机心,谢南珩心头那口闷气散去。
“早。”他视线扫过许机心的脸,见她面色红润,收回视线,道,“我今天要出门一趟,你在家将门关好,谁敲门都不要应。”
说着,他递给许机心一枚玉扣,“这玉扣,随身带着,莫离身。”
玉扣白润,泛着温润的光,十分漂亮。
许机心接过,用神识探了探,问:“这是什么?”
“防御的法器,有人攻击你,它会保护你。”谢南珩简单解释。
“谢谢夫君。”许机心笑着甜蜜,声音也甜腻腻的。
她将玉扣挂在脖间,藏在衣服里。
谢南珩耳尖微红,眼神躲闪,“好好说话。”
别撒娇。
他继续叮嘱:“别和人起冲突,凡人的命,在修真界不值钱。”
在谢家,更不值钱。
“好。”许机心摸着玉扣,漫应道。
谢南珩见许机心这不上心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
这凡女天真浪漫,根本不知道他和她的境遇有多险,他俩暂时还有平静生活,是因为他俩还有用途。
一旦他俩没用,只会被谢家处理掉。
他没有多说,说得再多,也没有亲身经历一次来得深刻。
玉扣会保护她性命。
只是,谢南珩再多担忧与盘算,都落了空。
他刚出院门,便被谢家侍卫以强硬姿态劝了回来,仿若许机心那日光景重现。
谢南珩盯着眼前两名筑基侍卫,眉宇阴沉,眼底尽是不善。
这时,重重叠叠幽幽静静的竹林里,走出两名穿着紫袍、胸..前.绣着火焰纹的年轻修士,两人面皮白净,拥有一张与谢南珩如出一辙的瑞凤眼,诉说着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
左边那名带着镶玉簪花金冠的少年瞧见谢南珩,走了过来,问侍卫,“这是怎么回事?咱家少主,哦,不,前少主,犯什么事了?”
少年说起少主二字时,视线望向谢南珩,态度轻佻,含着肉眼可见的戏弄与恶意。
侍卫瞧见这两名年轻修士,行了一礼,“见过六少爷,十三少爷。”
旁边头戴莲花玉冠的青年没搭理侍卫,含笑应少年的话,“可能是新婚不如意,疯了吧。听说他昨天发疯杀了两人,咦,真可怕。”
少年促狭道:“这是有了春日碎助兴,也没满足?整整十日呢,咱们前少主,真有本钱。”
谢南珩听见两位族兄一搭一唱,面无表情。
听到春日碎,也只眼珠动了动,没有多余反应,好似被春日醉坑害的,不是他。
少年自然不甘心,说起话来越来越不堪,“那凡女也是个厉害的,竟能勾得你连续十日不出门,真是天生尤物。若有机会,一定要尝尝滋味。”
谢南珩猛地抬头,视线如刀,刮在少年脸上,少年被他眼神所摄,一时间吓得后退两步。
后退之后,恼羞成怒。
谢南珩已经不是资质逆天优秀绝伦的合体圣君,而是一个人人可欺、且筋脉破碎再无未来的凡人,他居然被个凡人眼神吓退?
这是耻辱,赤果果的耻辱。
少年接受不了。
他怒极反笑,“一个废物,也敢用这种眼神瞧我?”
他释放气势,元婴期威压尽数落到谢南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