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鸡呢?

青竹村是大昭国南境钦州常白府清水县治下的一个小村子,因坐落于栽满青竹的青竹山脚,从而叫做青竹村。

村里住着四五十户人家,都是姓张的。

秦小二的原身,也就是秦小娥,原本是下河村的人,后来嫁给了青竹村村里张天生的二儿子,张二根做媳妇。

九年前张天生因为一场风寒没能挺过去后,偏心的张母李氏就用几亩薄田,村尾几间破房子,和几十斤粮食,把二儿子一家给打发了出去。

当时大丫才一岁,秦氏肚子里还怀着大头,全家就靠张二根一个人干活养活一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好在张二根是个勤快的,平日里侍弄田地之余,还上山打猎弄些山货出去卖,农闲时又跑去打短工,好歹才把一头家撑了起来。

结果日子没过几年,藩王作乱,张二根进镇里卖山货时,刚好遇上开拔的军队,糊里糊涂就给人拉走充当壮丁去了,半年后传来死讯,尸骨无存。

秦小娥得到消息后,哭死过去了好几回,后来还是看着三个奶娃娃没人养,肚子里又还怀着一个,才咬牙打起精神来。

家里一下少了顶梁柱,本来就不富裕的日子更是一落千丈,秦小娥一个人起早摸黑的种地干活,也只能勉强养活一家五口,大人和孩子,一年到头除了除夕夜,基本都是饿着肚子挺过来的。

而阿花作为家中唯一一只老母鸡,在秦小娥眼里那是顶顶宝贵的财产,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不吃也要喂饱了它,让它源源不断的下蛋换银钱。

结果现在,这么抠索节省的阿娘,居然要宰了这只老母鸡来吃?

四个娃第一反应是听错了,但看着秦小娥盯着鸡咽口水的样子又作不得假。

“钱大夫说阿娘的身子需要养养,那咱就把鸡宰了给阿娘补补。”

只要阿娘不再发疯寻死,吃个鸡而已,宰了就宰了,大不了他们再勤快点去摘多点笋子,晒成笋丝去卖,攒钱再抱一只回来养。

大丫吩咐道,“大弟去抓鸡,二弟去烧水。”说完就要扶秦小二起来,“阿娘,我扶你回屋去躺着,等鸡炖好了,再端给你吃。”

秦小二赶紧摆了摆手,虽然他大喇喇躺在地上的形象实在不雅观,可躺的好歹是软和的泥地,外边又有太阳暖呼呼的晒着,比躺在那阴冷潮湿的屋里和硬邦邦的木板床舒服多了。

穷讲究的二爷,顾不上自己的体面,拿过大丫放在一旁的米汤,咕噜咕噜喝了半碗,低头就见穿着开裆裤的二丫顶着头稀松的黄毛,咬着手指头痴痴地看着他碗里的米粥,嘴边口水流了好几道。

秦小二刚吞到嗓子眼的米汤,顿时有点咽不下去了,他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犹豫了下,还是把碗递了过去,“喝吧。”

二丫虽然才三岁多一点,但被教得很懂事,嘴里口齿不清的蹦跶出几个字眼,“阿娘吃”。

秦小二一颗心像被扔进了油锅里炸了一遍,又放到煎锅上加上各种佐料爆炒了一通,各种辛酸热辣滋味都有。

谁能想到锦衣玉食的二爷,有一天会被一碗米汤给为难死了呢?

秦小二垂眸掩去眼尾的泛红,把碗塞了过去,粗声道,“让你喝你就喝。”

老母鸡五六斤重,养得久了肉筋道得很,宰杀好后斩成块,加入泡好的笋丝干,放在柴火堆上,小火慢炖,炖出了一大锅油亮金黄的鸡汤,满满装在大土陶盆里,就算只加了点盐巴和姜葱,闻起来也香得很。

秦小二就是被这香味给叫醒了,他迷糊地睁开眼,见太阳已经西垂,而自己还躺在地上。

发现手臂有点重,他低头一看,是二丫正抱着他的手臂挨着他睡得正香,两人身上都盖了一层薄薄的稻草杆。

他晃了晃脑袋,睡了一觉,感觉终于没这么晕了。

大丫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阿娘醒了,刚好起来喝鸡汤了。”

秦小二推醒了一旁睡得迷糊的二丫,两人踉踉跄跄地进了堂屋,大丫正好端着几个碗从厨房出来。

土瓷碗放到她跟前,里边装着油花花的一碗鸡汤,一个大鸡腿和一只鸡翅膀,还有好几块肉。

秦小二素了好些天,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一见到肉口水就不断的分泌出来。

他抄起筷子夹了个鸡腿就往嘴里塞,炖得软烂的鸡肉,牙齿轻轻一扯就脱了骨,嫩滑得很。

一个鸡腿,两三口下了肚,正准备夹下一块肉时,他才发现桌上除了他有一碗鸡汤外,几个萝卜头面前都只摆着一碗黄黄白白的,看着比他之前喝的白米粥还要糙的粟米粥,外加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几个孩子一边就着咸菜疙瘩,一边看着他碗里的肉喝稀粥。

秦小二夹鸡翅膀的手一顿,“你们怎么不吃鸡肉?”

难道他们刚刚趁我在睡觉,偷偷在厨房里吃完了?看不出来这些孩子还挺精的啊。

却不想大丫说,“鸡汤要给娘补身体,剩下的还能吃好几顿呢。”

秦小二听了之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所以这些孩子是要把鸡汤都留给他吃?

刚啃了个大鸡腿的秦小二难得良心有点痛,要知道在他爹纵容下,他秦小二自小就是一副霸王性子,别人让他,迁就他,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可现在看着这几颗豆芽菜明明很馋肉,却还是忍着,乖乖喝自己黄米粥的样子,他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忍不住自嘲,他秦二爷居然沦落到跟小孩抢肉吃了?

放下筷子,他支使大丫,“去把鸡都端出来。”

大丫以为她一碗吃不够,就去厨房把陶盆端了过来。

没想到秦小二接过陶盆后,就拿着勺子,给他们碗里一人舀了大半碗的肉。

大丫赶紧制止,“阿娘,这是我们家最后一只鸡了,留给你吃,我们不需要补身子。”

秦小二懒得去哄小孩子,把陶盆重重的放到桌面上,下巴一抬,“谁不吃,我就把他赶出门去。”

两个小的对着碗里的肉使劲地咽口水,可眼睛还是看着大姐和大哥。

大丫和大头对视了一眼,一时摸不清阿娘的路数,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好在肉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他们吃了第一口之后,就顾不上去想阿娘的反常了。

一只五六斤的鸡看起来多,其实并不经吃,一大四小风卷残云,没一会桌上就只剩一堆骨头,就这样几个孩子还是啜着骨头里边的味儿不愿下桌。

吃了肉,喝了一肚子稀粥和汤水,勉强混了个肚饱,回过劲来的秦小二觉得身子有些痒,才想起他已经好几天没洗漱了,正别扭中呢,突然大门就被啪啪啪敲响了,“快开门!”

“是阿奶。”大丫和大头几个人吓了一跳,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往常家里杀鸡炖肉必定是要送一半过去给阿奶的,这最后一只鸡因为阿娘要补身体,他们就想着这次不送了,偷偷藏起来给阿娘吃。

结果现在鸡给他们吃完了,偏偏阿奶找上门来,要是被她知道了,又是一通教训。

大头一把把鸡骨头扫到陶盆里,塞给二头,“二弟,抱回房去藏起来。”又吩咐大丫,“大姐,你快去把炖鸡的锅洗了,我先去拖住阿奶。”

三人飞快的跑了。

秦小二坐在位子上没有动,看着一旁还拿着个鸡爪子骨头啃的二丫,摇摇头,“天真。”

虽然不幸穿越到这个壳子上,又到了这不知道什么朝代的鬼地方,但在秦小二的眼里,向来是没有委曲求全这件事的,哪怕来人是他名义上的婆婆(呸),也没有欺负到他头上的道理。

他的婆婆张母,也就是李氏,在知道秦小娥跳了河之后吓了一跳,害怕别人说她家逼死了儿媳妇,坏了名声。

所以知道被人救回来后,松了口气又嫌弃秦小娥晦气,也怕要出药钱给她治病,就再也没到这边来过。

今天听人说秦小娥病好了,还和人干了一仗,打得隔壁张老三两口子呜哇鬼叫,她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就她二儿媳那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还干仗?而且一打二?

可听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忍不住过来看一眼怎么回事,没想到刚到大门口,她狗鼻子就闻到了屋里传来炖鸡的香味。

“居然敢瞒着老娘偷吃好东西了?”她呸了一声,就撒丫子跑了,回村头屋里,拿了大碗公又迫不及待跑了回来。

她都好久没吃肉了,她的孙孙都饿廋了,今天得好好吃上一顿才行。

结果她拍了那么久门,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一下,她的脸就落了下来,“这天都还没黑,锁什么门呢?是不是做贼去了,还是背着我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听到里边门锁一落,她一下就把门推开,挥着盆人就往里钻,厨房里大丫刚把锅冲洗了一遍,迎面就碰上了李氏。

李氏打眼一看,厨房里哪还有鸡!又去堂屋找,都扑了个空。

“鸡呢!”她瞪着铜牛大的双眼,问大丫。

大丫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答。

“阿奶。”大头刚开门被撞了个踉跄,只能急急地撵上来,“没有鸡。”

李氏叉着腰就骂,“放你娘的狗屁,这满屋的炖鸡味都还没散呢。”

她利眼一转,指着大头的的嘴边的油和骨头沫,“脸上这是什么东西?”

她想到什么,一脸不敢相信,“你们居然偷吃了我的鸡!你们怎么敢!作孽哦,一家子的下作东西!”

“切!”一旁的秦小二嗤笑出声,要知道他秦小二从小就奉行着“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的准则,可都没这老太婆霸道呢,还她的鸡?

呵,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就给你!

他转身进了房间,从床底下挖出了二头,夺过他手里的陶盆,出来对着李氏就兜头一泼,洋洋洒洒的鸡骨头,泼了她一头一脸。

“喏,你的鸡,都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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