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遥艰难坐起,头痛得像两匹马拴着脑仁两头跑。
干呕的欲望一阵接一阵,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清醒。视线比记忆中高,她能看见一座座金属山,一眼望不到头。
“搞什么……”
她在意识消失前的一瞬间,看见了机械头的爆炸,那绝不是人类能活下来的程度。
西遥胡乱摸自己,发现四肢健全,肚子也是圆的。
一种游戏刚打开就闪退的荒诞感。
她马上发现不对,这次的衣服很旧,破的洞数不胜数,某些边缘还有不明痕迹:“我这是重开吗?”
在手里的薄片也不见了,她唯一的武器消失地无影无踪。西遥冷汗直冒,上次醒来时明明在山底下,这次却来到山顶。
没有好心人从天而降解答她的巨量问题,红色的天空越来越浑浊,隐隐有阴暗之势,疯狂催促她做出下一步行动。
西遥盘起腿,深呼吸让狂跳的心脏冷静。
我为什么没死?
看过的故事里这种情况应该称为回档。世界时间线返回存档点,一切回归原样。先不说衣服跟地点,她的薄片为什么不见了?
她上一次醒来不过几分钟,诡异的噪音就响起,象征机械头跟花苞蜘蛛正在纠缠。
但现在这里寂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将所有的猜想按下停止键。
西遥拍拍自己的脸,将注意力重新集中。
想不出来,跳过。
怎么跑出这个地方?
幸好这次睁眼在高处,方便她目测自己的位置。东南西北分不清楚,前面堆着的黑金属望不到头,后面倒是能在远处看到一些光。
但她很清楚地记着上次是往后跑的,花苞蜘蛛也在那里。
那么花苞蜘蛛能战胜吗?
西遥,你真是个天才,这不是跟80岁老太参加男生女生向前冲一个难度。
这里的天空变化很是奇怪,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弱,就算在高处,可见度也已经缩小。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光源,她将寸步难行。举办欢迎仪式的朋友们很不友善,要先去安全的地方。
西遥决定立刻行动,往后绕个圈,绕开花苞蜘蛛,去远处有光的地方。有光的地方就有人,总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机械头一样拿枪怼着她。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妈妈说了周六晚上去看电影,她得找办法回家。
西遥承认自己是知难而退的类型,就这么一会她便暴毙,怎么想都不是什么手拉手唱儿歌的地方。
既然能莫名其妙地来,那一定有同样的办法回去。
西遥正要起身,却脚滑到小山底下。
反正没人看见这糗样,她装作无事发生地爬起,开始往前面挪。主要以金属山为遮挡,采用蛇形走位。
要是还有那个薄片,西遥肯定会像奥运火炬手一样举着,毕竟那是唯一有杀伤力的东西。
她看过这堆成山的黑色金属,每块的边缘都很圆润,质地也不硬,比砖头还差劲。
时间不等人,西遥发觉前十分钟的光线强度下降不止一半,可能再过二十多分钟她将完全看不见。
更难受的是温度。
空气因为低温变得坚硬,她的喉咙干涩,挪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体力在消失,不安在积压,冰冷的黑暗无边无际。西遥决定用烂话安慰自己:“没事,不要觉得自己没用。”
“想想俄罗斯方块里的正方形是可以旋转的。”
就在她被自己的烂笑话逗笑,一种可疑的预感攀附上脊椎。
她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后方只有寂静,黑暗包裹住视线,像在她转身刹那出现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西遥转身,僵硬地往前踏出一步。
先是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然后是在她耳边炸开的噪音。
很熟悉,很不妙。
尖锐的声音直接刺进她脑袋,只能捂着耳朵蹲下,但噪音毫不停歇,持续攻击她脆弱的神经。
西遥咬紧牙不叫出声,她祈求这份攻击是大范围的,这样就不会暴露自己。
但是她抬眼,心直接掉进冰窟窿。
为什么以为这里只有一头怪物呢?
阴暗的视野出现金光,明明该是温暖的金黄色却因为过曝而无比诡异。
西遥的眼睛刺痛,这光芒像把她的头摁到太阳跟前。
十几米外,一只开花蜘蛛。
不是花苞,上半身状似盛开的花朵,黄光扑来,刺激着泪腺。
展开的花瓣上似乎生长着毛毯,西遥看清楚后差点吐了。
那些不是毛毯的绒毛,而是细小又密集的吸盘,随着怪物的呼吸而同时蠕动,像一个王国的臣民在同时欢呼。
这一只「开花蜘蛛」比上次见到的蜘蛛起码大了三倍,跟卡车差不多。
西遥捂着嘴往后挪,祈祷巨大的怪物千万不要发现自己——
一股巨力撞向西遥,她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撞飞。
怪物没有眼睛跟耳朵,寻找猎物的方式必然不是西遥能想到的。
西遥感觉全身都疼,一摸鼻子全是血。她迅速地爬起来,想要往后跑。但是头顶传来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仅仅是直觉,立马双脚一蹬,她卯足劲往前扑。
咚!!
离她的后脚跟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大片地面被念力给砸出不浅的坑,里面可以躺五个西遥。
如果她做了错误的选择,现在已经是一滩肉酱。
西遥再次爬起来,没有丝毫停滞地继续往前逃。但不过几步,她就撞上透明的墙,狼狈地后仰倒地。
然后上方的压迫感再次出现,她甚至能感受到空气因为念力墙的下落而疯狂逃窜。
她马上被压碎,毫无办法。
短短一天,就要死两次?
西遥在这时只想了一个问题,如果真是死亡回溯,那岂不是每次都会忍受巨大的痛苦。
她反射性闭眼,在感受到痛苦前,一股熟悉的噪音刺进大脑。
这股噪音跟开花蜘蛛的不一样,更薄更尖——西遥猛地睁眼,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就在她的鼻尖上面,空气出现了扭曲。两层不一样的力量因为相撞而发出巨响,她捂着耳朵向后看。
比面前的怪物要小得多,举起的前足发着浅色的光,那是上一次见到的花苞蜘蛛。
西遥搞不明白这个种族的习性,难道还有同类相争?
趁着它们在角力,西遥翻滚,往外爬,想要渔翁得利时,一道黑影闪至眼前。
那是开花大蜘蛛的足,竟然可以伸长数米,像剑一样刺到西遥眼前。近得吓人,她甚至能看到圈状花纹以及锋利的倒钩。
至于西遥为什么没被戳穿脑袋,这个答案让她大为吃惊。花苞小蜘蛛的前足光团更亮了,甚至能看到隐约的金色。
而面前的足部在怪异地扭动,似乎是想挣脱束缚般。
小蜘蛛在帮她?!
西遥得出结论的一瞬间,立刻调转方向往小蜘蛛方向爬。
她匍匐前行,能听见四面八方冲来的念力。来自大蜘蛛的噪音几乎要将她脑子震碎。
可越靠近小蜘蛛,受到的攻击明显 更快速地被阻拦。
她终于来到小蜘蛛跟前,可没想到大蜘蛛也在前进,它的一根足突破所有念力对准了西遥的脑袋。
千钧一发,小蜘蛛竟同样用足部为她阻挡。
既然体积形态有区别,那么强弱也有。
作为mini版的小蜘蛛直接被击碎了前足,这一瞬间的破绽迫使它停止了念力,对面的攻击直接从天而降。
「咚咚」
西遥听见一道敲击的声音。
比被碾碎的未来更快,在这道声音消失前,她的视野全黑了。
这个世界竟可以瞬间进入深夜。
本稍微见物的眼睛像被人盖上黑布,她转头向后,靠着其诡异的金光,只见大蜘蛛缓缓收回了即将得手的足部。
然后像被按下关机键,直接在原地停止不动,远远看去就像一株真正的植物。
没等西遥喜极而泣,身边传来窸窣的声音。
受伤的小蜘蛛往前,它对西遥来说依旧庞大,停止在西遥的正上方,所有足部像牢笼一样把西遥盖住。
“别、别踩,也别坐下来。”
西遥又怕又紧张,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这蜘蛛的屁股长什么样。
怪物没有坐下,而是升起六根足环住花苞,让剩下的支撑身躯,然后同样陷入了静止不动的状态。
虽然蜘蛛的足缝开得挺大,但她真不敢尝试伸脑袋出去,怕它上面的脚一个不满意就戳下来。
她瘫坐在花苞小蜘蛛的肚子或者屁股下面,等被吓走的魂慢慢回归。
过了很久,低声贴着小蜘蛛问:“您这是睡了吗?”
刚刚打得这么激烈,天一黑直接原地入睡,真是叹为观止的良好作息。
最后把她这样罩住,有点像在保护幼崽。
这让西遥问号满头,明明这位救场的朋友先前可是把她跟炸弹关在一起。
视野中的金光摇摇晃晃,似乎减弱许多。西遥仔细观察大蜘蛛,觉得悬在脖子的刀只是被卡住,始终要落下。
滴答滴答,她视线转回来。小蜘蛛那断裂的足滴下金色液体,浓稠且散发着可疑的香气。
等天亮,小蜘蛛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跟对面卡车似的成年体比起来,它就像一辆两人座的剁椒鱼头车。
西遥摸到额头的伤口,因为气温太低,把她冻得感受不到痛。
等着刀落下这种事,西遥绝不可能做。在她的认知里,就算翻个身对刀吹气也算一种对策。
敌不待我,窸窣声打破寂静。大蜘蛛突然有了动静。
它的花瓣开始上下起伏,露出最中心一个下圆上长的部位。从那球形的底部开始上升一团团光亮,像萤火虫一样飞出。
大蜘蛛开始持续地吐出这些光团,它们悬浮着,环绕在大蜘蛛的周围。
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光团其实长着触手,随着飘动而探查四周。
小小的看起来很不好惹,是进入睡眠后的保护措施?
看来开不开花真是分界线,能力完善得不止一点。小蜘蛛没有这一举动,只能升起足部保护自己的花苞。
花苞?
西遥再次看向那大蜘蛛最中间排出光团的部位,现在已经重新隐入硕大的花瓣中。
她知道了这个弱点又怎样,没等到跟前,除了被压碎就是被戳穿,她又不能吐几个光球出来攻击。
太冷了,刚刚还撞了脑袋,她有些昏沉。就算努力保持清醒,视野却开始变模糊,最终黑下来。
求生的欲望没有消失,她不想就这么昏迷。
睁眼!睁眼!睡过去就完了!
西遥猛地睁开眼。
面前是一根巨大的足部,比她的临时妈咪要粗得多。
快速抬头,与闭眼前的位置天差地别,她竟然来到大蜘蛛的身边。
西遥慌张的视线转回去,不远处还有一个「自己」倒在小蜘蛛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