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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小姐正在发生不妙的变化。
她的心脏二分为四,增生出一半功能不全的心房,这不是人间的疾病,院方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用设备暂时维持着她的心脏机能,至于能维持多久,长不过一小时,短不过下一秒……
屠小姐和褚教授都已病入膏肓,怨灵对两人恨意深重,必定会潜伏到其中一人身边,等待其死亡,所以只要守住这两个人,就可能抓住怨灵,结束这断孽缘。
两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兵分两路,宁兮前往医院,想办法延缓屠小姐的病症,路潇则要在警察的辅助下,尽快找到跳水逃生的褚教授。
其实警方确认了褚教授身份的同时,已经搜查过学校、住家、他常出没的商业场所、《潜龙在渊》雕刻现场,以及与他较为亲密的同事朋友家,结果都一无所获。
这家伙在蓝城潜伏80余年,早把本地的情况摸透了,虽然躲不过一世,但躲过一时还蛮轻松的,问题是屠小姐没有时间等他了。
青江岸边,路潇坐在车里,听着官方接洽人传来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心里就也跟长了两个心脏一样,怦怦地乱跳个没完。
接洽人问:“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是……找人这件事不应该你们更熟吗?”
接洽人皱了下眉:“你们是这个案子的主办单位,当然如果你不想做,我们也可以全权接手,不过后果只能你们来承担。”
路潇望向车外,一辆巡逻警车恰巧开过,红蓝色的警灯照进车窗,她突然明白自己并非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和他说话。
此时此刻,后边车里有一组机动警察供她随时调遣,还有更多人在警局待岗,她一句话,能让蓝城所有警备力量20分钟之内集结,乃至于□□程封锁道路、暂停航班、控制商政要员……
她是货真价实的特凶组外勤,甚至不是实习生,不是谁的下属,在这个没有层级关系的小组里,她自己就代表了特凶组的最高权限。
因为他们是人类面对未知力量唯一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他们倒了,其他人就只能认输,甚至坐以待毙。
她怎么能把责任推给完全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帮我准备一杯水。”
她的要求很快得到满足,一杯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路潇走下车,把水杯放在引擎盖上。
这世界的基本规则是因果。
有因才有果。
想跨越因得到果,其实不算很难,只要支付相当于因的寿命就行,至于支付多少,全看冥冥中一杆不讲道理的秤,总是取多予少,上不封顶,俗称兑命。
这种法术是术数的根基,凡入此行,不需要学习就自然通晓,但基本不会有人尝试,就像3岁的孩子和80岁的老人都知道怎么死亡,但他们绝对不会毫无理由真的那么做。
有些旁门修巫术的人,会用这种方法诅咒仇家,可往往自己被反噬死了,仇家却并无大碍,偶尔有一兑一换了的,大概也是注定长寿的青年人换了快死的老年人,将来能扭转乾坤的贵人换了一世潦倒的无名小卒,岂止不值两个字能概括的?
可路潇现在没办法了,她决定试一下。
路潇屈指弹了一下水面,水滴迸溅,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她猛地一甩右手,杯中的水便拉出一道金色的水线,犹如长鞭直甩上天,而后长鞭倏忽如长蛇复生,急速扎进她的手心,清水漫溅,金光入掌,整条水线还有一米消失之时,她突然握拳,剩下的一米水线瞬间熄光并且落在了地上。
“不对!”路潇皱起眉头,“邹承启已经死了!”
邹承启就是邹家老三。
接洽人说:“既然他已经死了,我们就转移去医院吧。”
“不,邹承启的灵魂已入轮回,我不敢追踪他的三魂七魄,但这个人最少死了几十年,邹承启不是褚教授。”
路潇低下头,陷入沉思。
目标一定是邹家人,既然不是邹承启……她灵机一动,想起那个不怎么惹人注意的邹家老二——邹承文醉心琴棋书画,褚教授沉迷雕刻,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她这样想着,第二次将手伸进杯中。
始终在旁围观的接洽人开口问:“你没有问题吗?”
路潇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你脸怎么白了,不行给他打个电话吧。”
“我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不行。”
水线再次扬起,金光通明,这次水线还剩两米就被她捏碎了。
“找到了,还真是他啊……”路潇撑着引擎盖喘了几口气,想到一个问题——屠小姐是老三姨太太生下的后裔,如果老二才是杀害老大的凶手,那这个屠小姐应该是老二的子孙才对啊,哎?这他们家的人物关系可就有点复杂了……
路潇说:“他在《潜龙在渊》那儿。”
“我们已经找遍了浮雕附近每一寸土地,没有发现人。”
“那家伙跟黄鼠狼一样,超能钻的,我带路。”
路潇与司机交换位置,坐上了警车驾驶位。
此时整个《潜龙在渊》景区都已被封锁,搜索工作仍在继续,路潇叫停了现场的工作人员,管接洽人要了一根甩棍,然后徒手攀上了浮雕。
她身姿轻巧地沿着龙鳞向上攀爬,一直来到了峭壁百米高处、游龙前爪的位置。
若从远处观望,旁人只会觉得这只龙爪锋利虬劲,做抓握状,而攀援到龙爪上方某个特定角度,才能看见龙爪抓破石壁,抠出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孔洞。
路潇轻巧地荡进来,两足落地,弓着身体钻进了通道,借助灵视,她惊讶地发现《潜龙在渊》并非一座浮雕,龙身潜藏于山内的部分同样被雕刻出来了!
路潇想象不出这幅雕刻的全貌,那恐怕是透支她艺术鉴赏能力的绝世佳作,只是……世人可能没有机会见识到了。
她寻着叮叮咚咚的凿击声一路前进,转过一个拐角,通道尽头亮起一盏矿灯,褚教授——或者说邹承文,正全神贯注地雕刻着一片龙鳞,毫不理会这位意外闯入的客人。
路潇也没有理他,通道里集聚着浓重的怨气,怨灵一定就在附近,当务之急是找到怨灵,拯救医院中那个无辜的少女。
突然间,褚教授手里的凿子掉落在地,然后倾身歪到,他背后的骨骼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声,在空洞的石窟中格外清晰瘆人。
路潇闻声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褚教授的情况比屠小姐还要糟糕。
一颗原装眼珠掉出眼眶,悬挂于脸颊,原本眼眶的位置则窝着一颗更小的眼珠,这颗畸形的眼珠时而滴溜溜乱转,时而努力向上翻白眼,非常有主意,完全不听大脑使唤。
这还不算要命。
他背部隆起一个乌龟一样的壳,仔细分辨,能看出那是一层纤细的赘生肋骨,它们有些已经被挤碎,还有些反扎进体内,深深刺入心脏或者肺的位置,应该已经造成了脏器出血。
路潇拿出手机,准备打给警察,还没摁完号码,屏幕上先弹出一条信息。
信息来自宁兮——她快死了,抓紧时间。
通道里响起凄凄哀哀的哭声,时远时近,时大时小,摸不到源头。
路潇收起手机,甩手握住珠串,一拳砸在石壁上,蓝光迸溅,坚硬的岩石渗出黑色的浆液,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倏忽飞开,窜到了路潇的头顶。
她抽出甩棍,缠上珠串,一跃而起直插向那影子,原本平平无奇的甩棍突然具备了超越材质的坚韧,一击之下,深入岩石三寸!
影子瞬间窜开,却被甩棍上蓝色的符文链条紧紧咬住不放,符文越缠越紧,怨灵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而且它拖着这条发光的尾巴,根本逃不脱路潇的追捕,很快就被面对面抵在了墙壁上。
两相对峙间,低沉的哭泣忽然变成了凄厉的哀鸣。
影子像闸口一样,喷出了大量磅礴的黑色液体,瞬间淹没了面前的路潇,然而这黑色的液体并非实体,触物既散,液体碰到的一切都变得冰冷入骨,这就是怨灵枉死后凝聚的怨气,它的痛苦,它的悲哀,它的不甘心……
两分钟之后,怨气发泄殆尽,蓝色的符文也将怨灵牢牢桎梏起来。
怨灵逐渐呈现出了人的轮廓,仿佛是路潇自己投在石壁上的影子。
路潇轻柔地说:“好啦好啦,我都听到啦,剩下的事情放心交给我,安心离开吧,你将从仇恨中解脱,融入新的生命,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符文最后一次闪烁,洞窟内恢复了宁静。
警察接到危险解除的通知,立刻悬降入他们所在的洞口,运出了已经无法动弹的褚教授。
回到地面后,教授彻底有进气没出气了。
他背后赘生的肋骨不再生长,但已经长出的部分刺入内脏,每次挪动都会造成新的出血,此时的他就像一堆多米诺骨牌,风一吹都可能导致全盘崩溃。
警察们只能把他挪到青江河滩上,让他自己换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路潇坐向他身边。
她看了一眼褚教授,对方摇了摇头,于是路潇朝警戒线外的接洽人摆手,示意不要叫急救了。
此时天已入夜,对岸楼台如新,头顶明月如故,他们身前是延绵无尽的青江,身后是栩栩如生的《潜龙在渊》图,清光辉映下,水面上又升起了淡淡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