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朋友

次日,谢知栀整宿睡得昏昏沉沉,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在想,她这辈子再也不喝夏威夷了。

这样的酒劲是正常人能承受的吗?

谢知栀顶着凌乱的长发,凭记忆睡眼惺忪地从冰箱扒拉出来蜂蜜,搅着温水一口气全干了。

又准备回去躺会儿。

梁曼虹及时拎住她衣领:“刷牙洗脸提行李,咱们要出发了,要不然赶不上飞机。”

谢知栀不情不愿地看向墙壁的挂钟:“还早,哥哥开车很快的,我再睡一个小时没问题。”

“问题大了。”梁曼虹说,“是你爸开车。”

“哥哥呢?”

“翅膀硬了,飞走了。”

“……”

谢知栀不知道她哥这段时间在神神秘秘忙些什么,总之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人影,把家当酒店,梁曼虹女士已经开始往他房间堆杂物了。

她估计过不了多久,门锁都要被换掉。

夏安的天气阴晴不定,谢知栀戴好助听器,穿了件薄款米色卫衣搭百褶短裙,车子刚开,妙妙屋微信小群就开始响了。

熊秋:[小迩走了吗走了吗?]

熊秋:[……杨童帆又哭了。]

小知了:[先让他自己玩会儿。]

谢知栀抬头注意窗外的路况:“爸,记得等会红绿灯左转上高架桥。”

“不会走错的,我来过一回,记得路。”

谢山檀看向后视镜:“小迩,去了滨江可不许哭鼻子,那里没有爸爸妈妈陪着了。”

这个名字是外婆给取的,她从出生起,右耳就被检查出听不见,发出的第一个声也是类似的er音。

迩字意为距离近,还有朝气的意思。

“我们小迩又不娇气,何况还有丛樾那孩子。”梁曼虹在副驾驶转过头,“你还记得吗?以前暑假你哥带他来过我们家的。”

“那会儿在我们家待了好几天吧。”谢山檀抬手扶眼镜,“丛樾长得乖巧有礼貌,听你哥说现在自己创业,很优秀的。”

梁曼虹:“我昨天打电话问过你们班主任,说新宿舍最快半个月,丛樾家离学校又近,你就暂时先住在他那儿。”

谢知栀没空去想她爸妈有多喜欢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身体放松头往后靠,迷糊睡了个回笼觉。

默默心想,原来困成狗是这种感觉。

机场,她耐心听梁曼虹最后的唠叨:“在那边要听你丛樾哥的话,好好学习,不能任性,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打电话跟爸爸妈妈说,别说下雨,下刀子我们都去接你回来。”

谢知栀问:“那下蘑菇呢?”

“当然捡起来,做海鲜蘑菇汤喝。”

中午,滨江很热,谢知栀推着一个贴有猫猫头的行李箱,肩膀背白色小书包,棒球帽往上抬了抬。

眯着眼仔细看谢知繁给她发的地址。

滨江市尧华区第五大道琉璃巷176号。

谢知栀方向感不错,左右看了看,找到一栋小型的老洋房,站在槐花树下的原木栅栏门前。

按响门铃,然后盯着二楼露台栏杆缠出来的粉色蔷薇花静静等待。

五分钟后,路过的大黄狗都叫了,还是没动静。

她又按了一次门铃。

谢知栀把头发挽起来,摘了棒球帽拿在手里扇风,往里面站了点,好像闻到清淡茉莉花的味道。

她又仰头看了眼头顶的槐花树。

这次终于有声音了,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房子主人还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是湿的,往后抓了一下,露出额头。

拧着眉的,表情有点不耐烦。

谢知栀把帽子戴上,用两秒钟想了个开场白:“请问这里是丛樾家吗?”

他抬眼,落在谢知栀身上的视线很淡漠,似乎在回忆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最后确认是不认识,“砰”的一声,门被用力甩上——

“不是,走错了。”

丛樾往回走,嫌太阳刺眼,把客厅窗帘拉上,从冰箱拿矿泉水,拇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余光睹见茶几上躺着的那四枚钢蹦儿,想起是昨晚走之前有人托服务员转交给他的。

说还的,还这么些破玩意给他。

钢蹦儿旁边放着的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一下。

41:[我妹到了吧?]

&:[你妹。]

41:[嗯我妹。]

&:[我不是让你打电话叫醒我去机场接你妹?]

41:[我妹十七,有腿,人不傻。]

丛樾提前在山上蹲点,没带厚衣服,成功把自己吹感冒了,强撑着精神陪夏进宝过生日,回来就倒头昏昏沉沉睡到现在。

他醒了后看时间,打算快速洗个澡就赶去机场,头发都没来得及吹,门铃就响了。

现在记起来了,外面那个小姑娘,他有印象。

谢知栀被拒之门外,不吵也不闹,默默后退,走累了想休息会儿,一屁股坐在台阶,随手拔过墙角的野草拿在手里玩,脑袋上还落了两片槐树叶。

小小的一个,像被人丢出家门的小孩。

丛樾开门看见的就是这这幅可怜兮兮的画面。

高二放暑假那会儿,他没打算回石坝,独自坐在教室里,想着这次又要待在哪个酒店。

或者周边选个城市旅游,打发时间。

谢知繁本来先走了,没想到又回来拿东西,低头乱翻桌肚:“你看见我手表没?”

丛樾心不在焉:“懒得看。”

“你怎么还不走,舍不得大嘴?”

大嘴是他们班主任,嘴巴是真的大,丛樾手心转着铅笔,轻笑了声:“我舍不得你。”

“同桌两年了,你别这个时候搞暗恋,我很直的。”谢知繁很嫌弃,东西也不找了,揽过丛樾的脖子就带着往外带,“行了,我现在怀疑你偷我手表,跟我回家老实招供。”

丛樾合理怀疑谢知繁会读心术,连他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不由分说被踹上车。

但那个暑假,他第一次有了像家的落脚点。

初次见面,谢知栀那时候年纪小,挺怕生人的,在谢山檀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眼睛像圆溜溜的葡萄,就是不敢说话。

“小迩,他是哥哥的同学,不用怕。”梁曼虹蹲下,贴近谢知栀的左耳,耐心解释。

小姑娘这才听见,眼睛一眨不眨,若有所思盯着丛樾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他的身份。

丛樾弯下腰,他听过谢知繁提起自己妹妹的情况,路上提前准备好小礼物,笑得温和:“你好,小迩同学。”

谢知栀也腼腆地笑了笑,和他轻轻握手,除了谢知繁,第一次愿意叫别人:“哥哥。”

再后来的几天,谢知栀还是不说话,因为要跟着外婆做各项检查配助听器,去了隔壁津宜市医院,在那边暂住。

丛樾离开时也没机会见她。

直到前不久在视频里闲聊,谢知繁提起关于妹妹要转学的事情,他没想那么多,敲着键盘:“住我这儿就行。”

他工作很忙,不是每天都在家里。

谢知繁看他半天,忽地笑了:“报恩啊你?”

“嗯。”丛樾跟着笑,“还能帮你看着防早恋。”

丛樾把门彻底打开,走出去:“谢小迩。”

谢知栀玩草的动作顿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知错就改,慢吞吞回头,和他直直对上视线。

这次看清楚了,小姑娘五官都长开了,比以前更灵动,眼型微长上扬,表情有点不知所谓的茫然,很漂亮。

她热得脸颊泛红,丛樾抬了抬下巴:“给我。”

“什么?”谢知栀一时没明白。

丛樾扯了下嘴角,削瘦的手腕伸到她面前:“行李箱。”

“哦。”谢知栀乖乖把东西推过去。

她盯着丛樾把拉杆按下去,轻轻松松单手提起来往里走:“进来。”

谢知栀拍干净屁股上的灰尘。

行李箱拎到客厅。

丛樾回过头说:“柜子里有拖鞋。”

谢知栀停在玄关处,弯腰拉开鞋柜,看到三双黑色的男士拖鞋,只有一双是全新的,她拿了出来,拆开透明包装袋,自觉换上。

尺码大了。

她勉强适应几下,望向正盯着她脚看的丛樾,愣了愣:“我……的房间在一楼吗?”

丛樾移开视线:“不是,在二楼。”

等谢知栀换好鞋,他继续拎着行李箱带人上去,二楼只有两个房间。

一间空的,一间主卧前几天重新收拾过。

丛樾嫌爬楼梯累得慌,住一楼,没事也不会跑上去,留给小姑娘足够的隐私空间。

谢知栀走进右边的房间,阳光洒进来,亮堂堂的很干净,床单和窗帘是偏柔和色调的。

看得出来被人翻新过一遍,小阳台外面的架子上几盆多肉在进行光合作用。

粉色蔷薇花从栏杆往下垂落,花瓣晕了层光。

都是女生的私人用品,丛樾不好帮忙,让她自己收拾,随便扯了个话题:“饿不饿?”

谢知栀摸摸平坦的小肚子:“还好,刚刚被关在门外的时候比较饿。”

“……”

半个小时后,谢知栀把常穿的几件衣服挂在衣柜里,其他东西没动,洗了个脸。

出去时闻见厨房传来香味,丛樾端了两碗面,给她递筷子:“等会儿我还有事,晚上带你出去吃。”

谢知栀默默点头,往虾尾意面里放醋和黄瓜酱,细嚼慢咽,悄悄抬眼看向对面。

谢山檀同志眼光不太好,大白天这么近距离一看,长得一点都不乖巧,原来不是单眼皮,微薄的内双,瞳孔是浅褐色的,像透明玻璃珠子。

吹干后的黑发柔顺搭在前额,眉尾和眼睛下方的位置都有一颗淡淡的痣。

和哥哥那种二十六岁的老男人不一样,他看着更像同时脚踏好几只船的浪.荡男大学生。

每个人都会变。

男大学生习惯性的用餐速度快结束时,看了眼对面才刚吃一小半的姑娘,为了主随客便,也跟着慢下来。

但又见她好像在发呆,丛樾指节扣了下桌面:“刚来不到两个小时就想家了?”

谢知栀别开脸:“小迩这个名字你不能叫。”

“我怎么不能叫了?”

她挨个数着名:“只有我爸妈我哥我外公外婆才能叫,还有我……男朋友,其他的人都不能。”

丛樾听闻,饶有兴致地抬眉,想了想这些人和小姑娘之间的特定关系。

“行,那从今天开始,列表再加一个。”

他勾唇笑,在手机屏幕划了几下,然后调亮,平移到谢知栀的面前,是微信好友二维码——

“你的临时监护人,丛樾。”

作者有话要说:樾哥身份认证成功,收集名分周边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