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陆元和陆锋在这样的日子里,踏上赶往京城的路。
为按时赶到京城,马车疾速前进,前面马蹄哒哒,马鼻子呼吸急促,偶尔打出一个响啼,后面车轮碌碌,地上掀起阵阵飞尘。
道路两旁是黄绿相间的树木,一些提早黄透了的树叶,率先从枝桠上脱落,在清风的吹拂下,打着转掉到地上。
官道还算平坦,马车车轮碾在上面,少有颠簸的时候,陆元靠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尚且还能忍受这有别于往日飞驰的速度。
不过到底是第一次经历,她前些日子才养出来的红润,这会儿又悉数退回去,露出曾经惨白的底色。
她额角两边冷汗涔涔,唇瓣逐渐向脸色靠拢,血色褪去,还有些干裂。她双眼紧闭,头靠在马车车壁上,尽量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不让其他人担心。
可是她的不对劲实在明显,春桃满脸着急,担忧道:“郡主,我们还是和王爷说一说,让他慢一些吧。您看您,前些日子才养出来的肉,这离家才几天,又给掉没了。”
陆元总是这样,在无关紧要的事情,还会耍耍小脾气,任性一下,一到紧急情况,偏偏要懂事得让人心疼。
夏荔附和道:“是呀,郡主,您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个过不去呀。反正咱去京城,是去凭吊,这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一向最重视尊卑有别的春桃,这会儿听见夏荔的话,却奇迹般地没有纠正她。在她心底,皇帝太远,还是眼前人最重要。
反倒是陆元,听到夏荔口无遮拦,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她:“夏荔,这话当我和春桃面说就算了,在外面可要好好管住你的嘴。”
“郡主恕罪,奴婢知错了。”惊惧说错话,夏荔捂住嘴,脸色一如陆元,白得吓人。
陆元却艰难地摇摇头,宽慰她:“谈不上什么对和错,就是以后说话,要注意一下场合。”
见她乖乖应下,陆元转头对春桃说:“无碍,我只是不习惯罢了。事态紧急,不好为我一人耽误行程。”
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来了兴致,对春桃笑道:“你信不信,咱们若是晚到一会儿,哪怕是一刻钟。隔天就会有折子送到内阁,讨伐我们。”
春桃不懂朝政,晚到会不会被上折子讨伐,她也不在乎,她只在乎她的郡主身体安康。
可是见陆元虽然语气温和,却态度强硬,只得暂时作罢。但心底盘算着一会儿逮着机会,悄悄把陆锋引过来。然而,不等她实施计划,陆元先病倒了。
驿站里,陆元躺在床上,春桃和夏荔跪在床前,耳边都是陆锋在厉声训斥她们:“知情不报,你们主子不懂事,你们两个就要沆瀣一气,做仆随主?”
陆元心知是她让隐瞒不说的,虚弱地替他们解围道:“爹,是我不让她们说的,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不说还好,一说陆锋更气。他转头瞪着陆元,声音比刚才还要严厉:“陆元,你别以为我就不说你了。你好歹马上十六了,身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当一回事儿!”
“爹爹,”陆元赶紧认错,“女儿知错了。”
从小到大,陆元既会审时度势,又能任性骄纵。明明是在爹娘掌中如珠如宝地长大,可不知道怎么养成这个性子。
说她任性,却只会在小事上,大事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不含糊。早年间陆元的母亲许静姝还在世时,就曾担心过她长大后的际遇。
当时陆锋以为她是在担心陆元的身体,刚宽慰两句,却听她摇头否认道:“我们小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身体不好尚还有药可医治,可心思通透,却往往只会为旁人打算。”
那时候陆元还小,陆锋长期在外,和她相处其实并不多。而且大多时候,他们父女俩对待对方,还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所以陆锋觉得陆元这个性子,让别人吃亏,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直到某次她重病,全府上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愁眉苦脸祈祷小陆元没事。
唯有陆元这个病人,还能打起精神安慰许静姝:“娘亲,我昨天晚上梦到了菩萨,菩萨说您的愿望她都听到了,她让我告诉您,您放心好了,她被您感动,不会让我离开您的。”
“她还说,”陆元环住许静姝的脖子,小脸贴在她隐约可见泪痕的脸上,她们母女俩为不让对方担心,在彼此面前从未流过泪,“小孩儿一定会好好待在母亲身边。”
稚嫩的童声在房间响起,满屋子的大人心底酸涩,尤其是陆锋,回想着往日,才发现陆元只会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和他呛声。
回到当下,几岁的小陆元和十几岁的陆元,除了高了,长大了,其他地方几乎没什么变化,该让人生气的时候,能让人气到跳脚,但让人心疼的时候,也能让人疼进骨子里。
望着陆元病弱的神情,陆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让春桃和夏荔起来,叮嘱不可再有下次,就挥挥手,命令她们去看看药煎好没有。
听到关门声,他坐到床边,深深地看了陆元一眼,没好气道:“这次我先放过你,若有下次,你就别想再给我跑出去玩,记住没有。”
陆元庆幸事情看来是过去了,乖乖点头说是。
见她难得听话,陆锋有些不习惯,不过他忍不住教训道:“陆小满,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刚刚春桃那丫头告诉我,你说什么去晚了会被参折子,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吗?而且不管你爹能不能按时到,你以为那些折子就会少吗?”
确实,前世陆元稀里糊涂当上了太后,偶尔安钰也向她抱怨过,说那些御史,屁大点事就能写出一篇文章,还引经据典,把事件渲染成祸国殃民那么严重。
饶是几乎不过问前朝事的陆元,时不时也会被他们参上一本。不知道他们眼睛都是怎么长的,估计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还厉害。
反正自从陆元进了宫,从贵妃一路到太后,她从头到脚,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服饰,都被他们挑出过不少错。
那帮平时没什么事,视线不是在后宫,就是在朝臣内院的御史,陆元一直没把他们当回事。
之前马车上那么说,也是吓唬春桃。那丫头这一世没有宫里生活的经验,她随便糊弄两句,就会被朝堂上的险恶吓到。
就是没料到春桃居然转头告诉了陆锋,陆锋什么没见过,比她还对那些御史嗤之以鼻,这会儿听到她刚才的那些话,还以为没见过世面的是她。
见陆锋还有继续说下去之势,陆元急忙捂住脑袋,对他说:“爹爹,我头好晕。”
陆锋心里着急,看不出陆元是真头晕,还是装头晕,不过她生病却是真的,想着等她病好了,再找她算账,就叮嘱她好好休息,有事派人叫他。
望着陆锋离去的身影,陆元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想事情总算是过去了。后续只要她短时间内不再出事,陆锋不会拿着这事不放。
喝了药,陆元困意袭来,等她醒来,天色渐黑。她下床想要活动一下,听春桃说,陆锋屋子里了来了位客人。
具体是谁,春桃并不知道,只瞧见来的人身着朴素,但神情冷峻,身份应该不简单。
陆元有些好奇,在人走后,敲响陆锋房间的门,听到他说了句“进”,就推门进去,问道:“爹爹,听说咱们这儿来了位客人。”
“就你耳朵灵,”陆锋白了她一眼,“天都黑了,你不好好睡觉养病,跑我这儿作甚,白天不是身体不舒服,仍要坚持赶路吗?这会儿是改主意了,不打算早点养好身体赶路?”
陆元疑惑,不明白不是说好的先不计较,才半天不到,他这通莫名其妙的火从何而来。
她皱着眉,不解道:“爹爹,大晚上的,何人惹了你,怎么火气这么大。”
“我为什么火气这么大,你心里就没点数?”陆锋生气道。
这哪来的数,不会还是因为白天的事吧?想着陆锋的性格,陆元又觉得不太可能。可她实在想不通,怔然地摇头表示她心里真的没有数。
陆锋气急,却没向她说明,推了一把桌子上的东西,让陆元赶紧拿走,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惹他心烦。
“这是什么呀?”陆元边问,边好奇上前打开外面包着的那层布,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包包药材。
她轻笑:“爹,药怎么惹您了,让您这么气。”她拿起药包一看,发现这药和她平时喝的一样,“爹,我们行李里不是带了药吗,您这是哪来的?”
这段时间,陆元身体逐渐好转,很少生病。可毕竟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次去京城,春桃他们也给她备了几副药,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药都被春桃守着,她不知道陆锋这儿怎么会冒出来这些药,看包装,也不像他们带的那些。
“哪来的?”陆锋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愿看她,“当然是有人送来的。”
能给她送药来的,陆元想了下,试探道:“难道是子野?”
陆锋更气了,把药塞到她怀里,冲外叫着春桃的名字,让她赶紧把她主子领回去睡觉,别大晚上的在这儿给他添堵。
被陆锋轰出房间,陆元更不理解了,看陆锋的表现,她应该是猜对了。怎么猜对了,他却更生气。想不明白,陆元干脆放下,回去睡觉。
之后在驿站修养几日,痊愈后,他们才开始向京城前进。这次陆锋调整了速度,比之前赶路要慢一些,却又比郊游时要稍快一点。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有二更,各位小可爱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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