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得到裴子野的答复,陆元想着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扇窗户,正要抽出插销,开窗和他面对面说话,却被察觉到她动作的裴子野拦下:“别开窗,陆元。”
陆元手一顿,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依言放下手,问裴子野:“为何不能开窗,这么隔着窗户,我们也不好说话。”
“就是大半夜的,我不请自来,”裴子野吞吞吐吐道,“已经足够逾矩了,要是还开窗的话,我不和那什么似的吗。”
更何况裴子野早陆元他们几日回到京城,这几天几乎是皇宫家里两头跑,都没来得及休整一下。
好些日子没时间照过镜子的裴子野,这会儿不用想也知道,他目前这副尊容,怕是会吓到陆元。
就算吓不到,也怕丑到她。
不过听到匪夷所思的答案,陆元先是一怔,随即轻笑道:“你都知道逾矩了,那刚才要不是我叫一声,你是不是还打算开窗来着?”
隔着窗棂,裴子野只能透过声音来分析陆元的情绪,听见她笑了,似乎没有怪罪的意味,当下偷偷舒了一口气。
窗外,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挠挠脸,露出“嘿嘿”的傻笑。
笑了一阵,发觉他还未回答陆元的第一个问题,赶紧说:“之前听说你路上生病了,但是你还未到京城,我也走不了。刚好今天你到了,我就想来看看你身体如何。”
“所以你刚才是真打算开窗?”
得到这样的答复,陆元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叮了一下,一阵酥麻自心底传遍四肢百骸,身子不由地微微一颤。
陌生的触感让她有些不适,她下意识舔了下唇瓣。
明明不久前才喝的水,这会儿她却觉得嗓子有点干渴,可仍要故作镇静,没话找话似的,把前面的问题又问一遍。
其实答案很好猜,但她无法克制住心底的混乱,只能这么做。
裴子野看不见她的表情,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好奇,生怕她会误会,赶紧解释道:“我就是想要知道你的近况,哪怕在窗户口看一眼。当时也是没过脑子,只会担心你,就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晚了,我还没睡觉。”陆元接过他的话说。
夜闯姑娘闺房,人还没看到,就被当场抓包,饶是裴子野这般厚脸皮的,都不禁羞红了脸,好在还有夜色和窗户遮掩,陆元瞧不见他。
“对不起,陆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就想着第一时间确定你安好否。现在想想,就算隔着窗户看一眼,也不一定能瞧出什么来。”
越解释越乱,裴子野深深地叹一口气,自暴自弃道:“陆元,我真的没有那些不好的想法,你可不可以别那么想我?”
不这么说还好,陆元都想到那儿去,一说,她就止不住往裴子野说的那个方向想。但想是一回事,陆元倒真不觉得裴子野会是那样的人。
知道他是关心则乱,陆元轻声宽慰他两句。
裴子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念想起她还未就寝,担心道:“陆元,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元摇摇头,随后反应过来裴子野看不见,又说:“没有,我身体已经好了,就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不困罢了。”
有关陆元的身体,裴子野一向不敢懈怠,此刻就算得知她病已痊愈,但听到她说睡不着,心里关于陆元的那根弦,瞬间绷紧。
他皱眉道:“不应该呀,舟车劳顿本来就很累,白天睡得再多,到了晚上,应该一沾枕头就着才对。你现在睡不着,要不我去找大夫,给你开一副安神的药?”
说做就做,裴子野刚落下一句“你等我”,正要转身离去,却被陆元叫住:“子野,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找大夫,快给我回来。”
“我去医馆一家一家的敲门,总会有人开门的。”尽管担忧,但裴子野还是听话地停下脚步,转头耐心劝陆元,“陆元,身体最重要。你就让我去,好不好。”
“不好。”陆元叹了一口气,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我这只是单纯的睡不着,跟身体没关系。睡多睡少,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并不是所有人一个样,过度劳累后都能睡得着。”
裴子野半信半疑,再三询问道:“真的?”
陆元带着哄孩子似的语气,再三保证道:“真的。”
最终裴子野选择相信陆元,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要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要逞强拖着,就像来的路上那样。”
没想到她来之前的傻事都被裴子野知道了,陆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转念想起裴子野送的药材,她还未对他道谢,急忙道:“说到那事,我倒差点忘了,你还给我送药来着。谢谢你,子野。”
听着陆元软软地叫着他的名字,裴子野傻笑着回复:“你我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
陆元笑笑没有说话,不过见话题扯到这上面,她又想起陆锋莫名其妙的火气,挑挑拣拣,当个趣事说给裴子野听。
知道内情的裴子野顷刻间心虚起来,等陆元说完,随口附和两句,就抓紧时间,转移话题。
眼下夜渐正浓,一道残月高高挂在天上,为底下一对儿女,提供唯一的明亮。
房屋外树影幢幢,偶有清风徐来,吹动树叶哗啦作响。
陆元所处的院子里,这会儿除了她和裴子野的说话声,就只有打更人,不时传来的叫喊。
“真的呀。”陆元侧躺在窗户边上的软榻上,听着裴子野向她讲述京城里的奇闻异事,哧哧地小声笑着。
他们聊了很久,从进京这一路上有趣的所见所闻,到最近几日,京城里各怀鬼胎,却没沉住气的大臣,糊里糊涂地留下笑柄,供他人贻笑大方。
一开始,陆元还坐在软榻上,听得越来越起劲后,身体逐渐放松,面对窗户,双腿伸直,侧躺着和裴子野继续说话。
回忆起裴子野刚才的话,他说如今出来代理朝政的,是一直深居简出的长公主,不免奇怪道:“那些大臣一个比一个顽固,怎会同意女人进入朝堂。”
前世安钰登基后,江南水患,陆元不过提了一嘴,要不要她带头捐点东西,各府女眷闻之可能会有所相应,减轻一下救灾的压力。
安钰还未说什么,那些大臣们立刻跳脚,活像是一旦他们捐点什么,都不会送到灾区,而是会被她昧下来一样。反正到最后,又是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草草收场。
这一世长公主不仅仅是随口说说朝政,她一插手,可是往摄政靠近,那群大臣不想也知道,肯定当场怒发冲冠,头发眉毛都要烧没了。
“一开始是不同意,”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裴子野笑了笑。
笑完,他清了清嗓子:“不过先帝走得突然,没有留下遗诏,光是继承人这事,就吵了许久,但谁也不服谁。”
“还是长公主看不下去,站出来,一锤定音。要不然啊,咱们先帝的葬礼,也不知道最后会办成什么样子。”
前世情况差不多,虽然先帝是晚几年再走的,但同样走得突然,连储君都没来得及立。他一生育有八个孩子,六个皇子,两位公主。
其中四个皇子活了下来,最大的是二皇子安琛,最小的是六皇子安钰。
按理说,在没有太子时,无非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先帝没有册封皇后,储君之位应该落到二皇子头上才对。
可架不住三皇子安璋母族势力雄厚,早早地为他铺设关系网,一时之间,朝堂上多出了立贤的说法。
其实几位皇子和先帝半斤八两,都说不上多好,同样谈不上多坏。
唯一与这一世不同的是,前世长公主并没有出现。
无人主持大局,前朝斗得不可开交,最后三个皇子纷纷把对方送进黄泉,让根本没有争夺皇位想法的六皇子捡了漏,陆元这位六皇子的养母,顺势成为了太后。
想着这一世完全不同的走向,陆元问道:“一锤定音,意思是长公主已经选好了储君?”
“是呀,”裴子野回答,“应该择日就会昭告天下,等先帝入了皇陵,就举行登基仪式。”
“那定的是哪位皇子?”
陆元思考一番,也没想出哪位皇子合适。二皇子性子弱,三皇子激进,五皇子行事不羁,六皇子就不用考虑了,不仅年纪尚小,这会儿他还是冷宫里的小可怜。
裴子野没卖关子,直接告诉陆元:“是二皇子。”
“二皇子呀。”陆元沉吟一会儿,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她又问:“那三皇子和五皇子没闹?”
“闹的呀。”裴子野说,“可长公主一句祖制,能压死他们所有人。再闹,再闹就是和祖宗过不去了。”
前世也有人死咬祖制不放,但大家都差不多有同等的话语权,为了各自的利益,谁也不怕谁。
如今来个身份更高的长公主,立长派有了倚仗,所谓的立贤派再不服气,也越不过长公主和祖制。
“挺好,”陆元由衷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早点解决,早点了事。”只是她的声音逐渐飘渺,听不清晰。
裴子野问她:“陆元,你困了吗?”像是怕吵到她,他将声线放柔。
如今他刚过了变声期,声音正处于少年的清亮和男人的低沉之间,如此说话,缱绻旖旎。
夜色微凉,他却带着热度。
陆元喃喃地“嗯”了一声,飘到裴子野的耳朵里。
裴子野对着窗扉展颜一笑,轻声哄她:“那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困意来势汹汹,陆元无意识地应了声好。裴子野心中一动,如果这时候他问她能不能喜欢他,她是不是也会回答能。
话到嘴边,他却咽回去,说起了他想要讲的故事。
等屋内传来绵延悠长的呼吸声,他轻轻地叫了声“陆元”,没得到回应。
裴子野把头靠在窗上,小声问她:“陆元,我喜欢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我们小裴终于告白了
虽然是无效告白
但离正式告白还远吗
修改了一下
补足了点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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