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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敬方把范诚敏接回家之后,两个人彻夜长谈了好久。秦姝落是在第二天才见到姑父的,瞧见人的第一眼,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姑父明显憔悴苍老了很多。
倒是范诚敏比他们都豁达,还拍了拍秦姝落的后背,笑道:“这么多年没见,阿落都长成大丫头了。”
秦姝落有些哽咽,“姑父。”
“瞧你,怎么还哭上了,你小时候可最不爱哭了,南汐挨打的时候你还在旁边叫好呢。”
“哎呀——”秦姝落本来还有一点难过的情绪的,被范诚敏这么一说直接没绷住瘪嘴吐槽道,“姑父,你怎么总记得这种小时候干的糗事啊。”
范诚敏哈哈大笑,“这不就好了。”
秦父秦母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秦夫人招呼道:“来来来,都坐下快吃饭,这么多年没见,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诚敏,尝尝我做的莲花血肠,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儿。”
“大嫂的手艺向来都是极好的,你别说,我还真是想这一口了。”范诚敏毫不客气道。
秦敬方还给他斟酒,叹道:“你这回能平安回来,可真是靠了太子,若不是他,只怕就算是有洗涮冤屈的机会,也没法活着等到那一日。”
范诚敏也是叹息道:“此次江城确实是凶险。李玉堂贪污的亏损实在是太大,先前巡按御史要来巡察的时候,我便已经同他警告过此事,可他依旧不放在眼里。”
他忍不住想起那时候李玉堂意气风发,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坐在大堂上,晃着新买的狼毫笔,毫不在意道:“你怕什么?我保证在巡按御史来之前把所有东西都补上。你的官帽不会丢。”
后来李玉堂确实是补上了,他原以为是李家出面抹平了亏空,此事也算是了结了,可没想到李玉堂弥补亏空的大笔钱财居然来自通倭。
更有甚者,他拿着通倭来的钱从城内粮商手中购买积粮充做公粮,同时补足亏空以应对巡察。
可等巡按御史一走,他又威逼粮商还钱,粮商们钱粮两空,怎肯罢休,又将赈灾粮通通运走,那么多百姓正是需要救济的时候,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也是如此,他才彻底与李玉堂撕破脸皮。
但到底是共事过不少年,李玉堂虽不是个好官,却对他有知遇之恩,当初若不是他,他一个小小的同进士出身又岂能这么快就做到四品知府,还是江城这种富庶地方。
范诚敏不忍地垂头,他想起自己离开大牢时李玉堂那淬了毒般的眼神,以及他说的话。
“你以为萧洵救你是因为你真的有本事?笑话,范诚敏,若不是我,你连这个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离了我,你这辈子都只能做他萧洵的一把刀,一把可以随时扔弃的刀!”
是刀也好,是被利用的工具也罢。
他和李玉堂的恩怨到这儿便算是了了。
今次,他恐怕是出不了那座大牢了。
他筷子微停,道:“往后,咱们只怕是要和李家交恶了。”
秦敬方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从太子出手开始,他秦家便成了转换风向的墙头草,往后的路如何走还很难说,只是眼下大家都还活着就很不容易。
他举起杯,少见地同所有人都碰了一下,笑道:“明日事,明日说,今天咱们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秦姝落也跟着喝了一杯,辛辣的味道一下就从喉间溢了出来,范诚敏笑道:“你这酒量还比不得南汐,得多练。”
“姑父——”秦姝落不满地唤道。
“好好好好,姑父说错话了,不该把你和南汐相比,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范诚敏笑呵呵地倒着酒,刚要一饮而尽,就听门口传来声音。
“姑娘,方才门口来了人,说是太子有礼物要送给姑娘,同时恭祝范大人出狱,往后还有更好的前程等着大人呢。”
“太子?”秦姝落面色一僵,她实是没想到,太子这会儿还有心思送东西给她。
其他人也是满脸惊诧,范诚敏倒是放下酒杯,回道:“倒是多谢太子关心了。人已经走了?”
管家回道:“人已经走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秦姝落也不好说些什么,看着管家手中的黑匣子,眉头紧皱,上回是玉佩,这回又要是什么?
秦夫人也觉得奇怪,“什么东西?拿过来瞧瞧。”
“是。”
管家恭敬地把东西放在桌上,秦姝落看着众人的眼神,抬手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朵并蒂的芙蓉花,开得正娇艳,旁的什么都没有。
秦父秦母和范诚敏的脸色都微变了一瞬。
管家还道:“太子还说他答应给姑娘的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也望姑娘好生考虑他说过的话。”
闻言,秦姝落脸色一下煞白。
秦母也面色铁青,良久才佯装咳嗽一声,冷道;“先吃饭吧。这花开并蒂也是好兆头,许是太子也赏赐了京城许多姑娘家,也不稀奇。”
秦姝落赶忙让人将花收起来,然后低头吃饭,再不敢看爹娘和姑父的眼神。
等饭都吃完了,她回到房间,秦夫人也紧跟在身后,坐在西窗边,冷声道:“你难道不解释解释吗?秦姝落!”
这是秦夫人少有的直呼她大名的时候。
秦姝落攥紧手指,浑身僵硬地站在母亲面前,她想解释,可她该如何解释。解释她去求萧洵,解释她不知廉耻居然和他做交易亲了他?解释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自己愚蠢还是被他算计?还是怎么又稀里糊涂和萧洵扯上了关系。
她看着秦母手边的那个黑匣子,萧洵分明就是在故意提醒自己那一夜的事情,还做得如此暧昧和明显,简直就是在败坏她的名声,好叫她这个人身上都打上他的标签,不再让任何人觊觎才好。
秦姝落瞪红了眼。恨不得把那朵花彻底撕碎,扔出窗外。
秦夫人见她这模样,又气又怒,最后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唤道:“阿落。”
那声音里充斥着心疼又充斥着无可奈何。
她顿了许久才道:“其实外头一直有流言,说近日来你与太子走得颇近,我自是不信的。”
秦姝落抿唇,死死地掐着手心,不说话。
“可你自己细细数数你近日来的行径和所作所为。”她的声音里满是失望道,“七月二十五那日,你究竟去做什么了?缘何大晚上才从外边回来?你知不知道外面在怎么传你的闲话?还有昨日,朱公公宣旨,为何陛下又要特意传召你入宫?你不过是一个三品官员之女,怎么就惹得陛下都知道了呢?”
究竟是因为谁?
秦姝落低着头不敢出声。
秦母闭了闭眼,续道:“先前你在南安湖晕倒,太子将你抱回,后来他亲自登门致歉,负荆请罪,又邀你同游朝云观。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在盛京城传开了天。”
她拍着这黑匣子,狠道:“花开并蒂常常是用来形容夫妻相亲相爱的。如今太子特意送你这样的花,你要叫外人怎么看啊。”
“母亲,我没有……”秦姝落颤声道。
秦夫人也抹了抹眼睛,偏过头去,良久才道,“阿落,你年岁也不小了,有自己的主意,可娘也不得不提醒你,不要让自己后悔。太子这样的人绝非良配,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秦姝落红着眼睛道:“我知道了,娘。”
秦夫人招招手,秦姝落上前一步,她把人抱在怀中,感慨良多,“阿落,你不知道,女子这一生嫁一个好的人家有多么重要,你这一生的欢喜和难过都要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母亲实在是不愿意看你选错路。你可知平南王妃当初为何要帮你。当年征西之战,她的父母也是先锋军,却双双战死,收敛尸骨那天,我与她在城门口相遇,她与我不过一般年岁,却比我还瘦小,一个人连两盒骨灰都抱不动,是我帮了她一把。后来她回了南城老家,又嫁给了平南王,外人都说她与平南王多恩爱,可又有几人知道,当初平南王逃婚,让她一夜之间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如今便是再有千般好万般好,这心里的苦楚又岂是能抹平的。”
秦姝落在母亲怀里点着头,她倒是很少听母亲讲起过去那些事儿,不想这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秦母抱着自己的孩子,惋惜道:“若是她的父母知道她后来过的是这般日子,便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她把秦姝落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阿落,娘不求你荣华富贵,甚至不求你发达兴旺,娘只求你一生平安顺遂,夫妻和睦,便如我和你父亲一般,就算是吉祥如意了。”
秦姝落的泪水模糊了眼眶,一直颤着身子点头。
秦母这才松了口气,道:“江城的仗也打完了。你爹说的对,你和宋钰是该早日成亲了。”
她拿起那黑匣子,道:“这花便由我替你处理了吧,往后,你便不要再与太子来往了,便是有也不可越过我。”
秦姝落应下:“都听娘的。”
原本太子送并蒂芙蓉的事儿要在京城掀起好一阵风浪的,却不想第二天秦夫人声称自己最是喜爱芙蓉花,太子投其所好,她怎忍独占,恰巧近来寻得不少芙蓉,愿意与众人分享,便给盛京城的每一位世家公子和小姐都送了一盆,尤其是各家夫妻和睦的夫妇,更是携夫带女把并蒂芙蓉亲自送上门,人人有份。
萧洵得知此事的时候,看着秦家还回来的芙蓉花和满院子盛开的芙蓉,嗤笑一声又微微摇头。
“过河拆桥?秦姝落,真有你的。”
他一把撵碎那朵还回来的芙蓉花,眼眸微暗,这秦家还真是一伙的老狐狸,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