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吞噬,寒风顺着缝隙吹进牢房,制造出细弱的呜咽声,阴冷的空气脱离了阳光的挟制,升腾起腐烂潮湿的死亡气息。
苏流萤躺在牢房里,面无表情抹去落在额头正中央的水滴。
她动动鼻子,没有闻到下雨的味道,看来只是牢房漏水了。
只要这上面不是茅房就行。
她翻个身,再次合上了眼睛。
“吱呀——”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道阴风溜进地牢,苏流萤打了个寒颤,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点。
狱卒没什么耐心地推搡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向前,走到了苏流萤牢房旁边。
“别磨磨蹭蹭的了,快进去!”
“这位师兄,我真的只是认错地方进错门了,不是想要偷偷溜进紫微阁。真的,我这几天没日没夜地赚灵石,都没合过眼,实在是太累了才一时没看清门牌,走错了地方,”新狱友抓着狱卒的衣角苦苦哀求,“师兄行行好,我本来就凑不够紫微大会的预选报名费了,你这地牢一关,我就真的彻底失去希望了。”
“你凑不够钱跟我有什么关系,起开,”狱卒甩开他,指着自己深灰色的衣服,“叫谁师兄呢,看清楚了,我穿的是锦鲤宫宫袍,跟你们可不一样。”
他将男子一把推到苏流萤旁边的隔间,阴影居高临下地覆盖二人:“你们两个燕雀宫的才是一窝的老鼠,别跟我套近乎。”
无辜被波及的苏流萤翻过身,仰头朝着狱卒说道:“这位师兄,你骂就骂,别带上我啊,我上面可是有人的。”
“谁是你师兄!都说了别叫我师兄!”狱卒声音高了起来,他歇斯底里地戳着自己胸前绣着的名号标,大吼道,“我是锦鲤宫的,锦鲤宫的!就算是锦鲤三十二,也跟你们这些燕雀宫的人不一样!不一样!”
地牢封闭,他愤怒的声音当即被墙壁打了回来:
“不一样,一样,一样,一样——”
苏流萤:……有灵力的人就是不一样,吼声都这么余音绕梁。
狱卒:……
他吸一口气站直身子,情绪稳定了一些,语气又变得轻蔑:“你上面有人又怎样,一个燕雀四十九上面能有多厉害的人,燕雀四十?哈,”他嗤笑一声,“虚张声势。”
他将牢门锁上,阔步离开了地牢,临走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没有把门关严实,留了一道尖锐的缝隙,冷风顺着空隙吹进来,冻得苏流萤瑟瑟发抖。
她连忙凑到栏杆旁边,朝新来的狱友招招手:“这位师兄,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瘦弱的师兄向栏杆这边靠了靠,愁眉苦脸:“都是误会,我真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被守卫给抓过来了。”
“哦,那师兄应该很快就能放出去了,不用太担心。”苏流萤一边安慰他,一边将自己拱出来的稻草枕头拉过来,放在他的阴影之中。
细弱的稻草杆不再随风而动,苏流萤满意点头,在他身后躺了下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他进来了,否则这会儿还真没人给她挡风了。
“师、师……妹,”他有些磕绊地叫她,“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苏流萤闭着眼回答:“我偷东西被逮了个正着。”
“偷什么?”
“后山的宝贝。”
“不可能,”他笑出了声,“我今天就在后山挖宝,除了一个盗用麒麟师兄身份进来被发现的,就再没人犯事了。”
他思路清晰地反驳:“再说,你要真是偷后山的宝贝,那可是直接偷到了白泽人头上,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逐出玄雁宗的,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地牢里待着。”
苏流萤无奈地睁开眼:……
大哥你这样就有点不太礼貌了。
你说走错地方这种鬼话的时候我信了,怎么我说鬼话的时候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只眼呢?
她蜷成一团,声调没什么起伏道:“被师兄发现了,其实我就是盗用其他人玉牌进后山挖宝被发现的那个。”
“诶,”男子讶异回头,转过来的脸年轻白嫩,唇红齿白,“是你啊。”
他垂下眼眸,表情带上了几分悲天悯人:“你也是为了凑紫微预选的报名费才这么做的吧,都是有苦衷的。”
“不,师兄误会了,”苏流萤打断他,“我有进紫微大会的门路,盗身份去后山纯属是追求刺激,结果马失前蹄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的门路应该也能搞来这次紫微大会的预选题目,师兄有需要的话到时候直接问我买就行,不用那么辛苦冒着坐牢的风险跑到紫微阁去偷题的。”
“你、你、我不是去偷题的!”他白净的脸涨得通红,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把这种道德败坏的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说的是真的,”他着急辩解,“我真的是走错了地方,不是想去偷看紫微阁里放着的题目。”
“啊对对对,”苏流萤敷衍道,“是我表述有误,师兄别介意,我就是随口一说。”
“紫微阁和燕雀宫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师兄肯定是累昏了头,才走反了这么久都没发现问题。”
男子:“……”
牢房里一时陷入了寂静,苏流萤再次合眼,长出了一口气。
呼出的气体转瞬化为白雾,消散在空气中,凛冽的风卷入肺腑,她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衣领。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团东西轻柔落在了她头顶上方。
脑袋瞬间变得暖和,苏流萤伸手一抓,摸到了一团衣物,明显是才被脱下,还带着微微的余温。
苏流萤抬眼看向对方。
男子背靠着栏杆,没有回头:“你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她叹口气:“好吧,到时候给你个最低折扣。”
“我不是为了这个!”他又炸起毛,“我能靠自己进紫微大会!我不需要!”
潮湿的青砖打回了他的声音:“需要,需要,需要,要——”
男子:“……”
苏流萤:“……”
她清了清嗓子,大喊了一句:“我会成为白泽人!”
牢房里轻悄悄,没有任何回音。
苏流萤:……看来还得是有灵力的人喊才行。
她意兴阑珊盖上衣服:“我睡了。”
他干巴巴:“哦。”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壁上形状各异的光影再次缓缓升起,地牢的大门被推开,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静谧。
阴风吹起尘土,一双白色的鞋面踏过走廊上干涸的血迹,将灰尘踩在脚下,他的剑鞘打在栏杆上,奏出一段丁丁零零的音调。
来人敲敲栏杆:“燕雀四十九,苏流萤,走了。”
苏流萤睡得迷迷糊糊:“去哪?”
来人:“审问。”
苏流萤裹着衣服,哆哆嗦嗦地跟着他走向地牢尽头。
地牢的尽头一片漆黑,狱卒拿出一个椭圆形的晶体,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轻轻一敲,一道白色的灵力从中流出,缓缓从墙壁中勾勒出一扇古朴的青石门。
狱卒又是一敲,老旧厚重的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朝着苏流萤打开了怀抱,露出一望看不见底的黑暗。
狱卒站在门边偏了偏头,示意她进去。
“这里安全吗师兄,”苏流萤犹豫地朝里探头,“听声音感觉好久没用过的样子了,不会突然塌下来—”
她话音戛然而止。
“进去吧你,”狱卒一把将她推进黑暗,“废话这么多。”
厚重的门板合上,椭圆的晶体升到上空,照亮了阴暗的空间。
苏流萤狼狈坐在地上,愤愤地看向门口的罪魁祸首:“不是,你有必要这样吗?”
“有必要吗?”狱卒歪头,一字一顿地研磨这四个字,他的剑柄一下一下戳在她心口,“你以为你是谁,也配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苏流萤瞄他一眼,没说话。
他托起她的脸左看右看:“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把你那两颗讨人厌的眼珠子挖下来。”
“好啊,”苏流萤抓着他的手腕放在她眼眶上,睁大了双眼,“来挖吧。”
“……我还嫌脏手呢,”他冷笑一声,迅速收回手,将她提到了房间正中的椅子上,他在对面坐下,脚翘在桌上,装模作样地拿起一份案宗挡在脸前,“说吧,因为什么进来的。”
苏流萤:“盗用身份,后山挖宝。”
“盗用谁的身份?”
“麒麟四,陆久徽。”
“嗤,”他嗤笑一声,尽是不屑,“你眼光倒是高,连我们锦鲤宫都看不上,直接就偷到麒麟宫的头上去了。”
苏流萤插着手,没好气道:“不是偷的。”
“不是偷的?”他疑惑,“难不成是他主动把玉牌给你的?为了什么,帮他跑腿?这种抢手活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燕雀的吊车尾来做吧。”
“本来是轮不到我,”苏流萤神秘一笑,“可我和陆久徽的关系不一样。”
狱卒显然对这些上层宫门的私密极为感兴趣,他的脚收了回去,身体前倾:“哦?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她打了个哈欠,暧昧地眨眨眼睛,“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学着他的样子把脚翘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掉裤子上沾染的灰尘:“你等着吧,他等一会儿就会过来放我出去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别不是诓我吧,”对面的人眼里晦暗不明,顶部椭圆晶体照射的光点时不时从他眼中闪过,“我可听说这个陆久徽和白泽宫的姜家大小姐走得很近,姜大小姐知道你的存在吗?”
“自然是不知道啊,”苏流萤笑眯眯,“现在你就有一个可以威胁他的把柄了,怎么样,高不高兴?”
狱卒没有再说话,他似乎一瞬间对这个对话失去了兴趣,身体都倾了回去,苏流萤抬眼看过去,笑了一声:“不装了?”
“原来你平时在外面就是这么诋毁我的。”陆久徽换回了自己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瞳孔浅淡如琥珀,仿佛是冬日里晒化冰雪的暖阳,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温暖。
他拨拉了一下浅棕色的头发:“说吧,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时隔很久的开文,希望能给每个看文的小天使带来快乐~
p.s. 刚好赶上了段评上线,暂时没有设置任何门槛,各位小天使可以随便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