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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冶走近两步,露出脸上戴着的黑色面具:“燕雀四十九,我听说就是你找到了给江褚的倏活草?”
他嗤笑一声:“你怎么找到的?”
苏流萤看着他身上和昨日一模一样的衣服陷入了沉默。
在玄雁宗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
这位少爷的心思太难猜了。
他戴着面具,语气故作不认识,看着像是不想她认出他的样子。
可如果他真的不想暴露的话,又为什么要穿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
难道少爷是故意不换衣服,想看她能不能通过细枝末节认出他来?
为什么?!
好费解啊!
苏流萤想不明白少爷的心思,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该装认出他还是该装没认出他,只好闭嘴不言。
“算了,我没兴趣。”
凌冶很快放弃了这个问题,他别过头,拿出一个幻晶随手一丢,晶石在地上翻滚几圈,自发地被吸到了苏流萤背后厚重的大门上。
“后山结界被破坏,为了防止有魔潜入,我们要对所有白泽以外人员进行一次筛查。”
他三言两语解释完,扬起下巴,指向她背后:“试炼内容就在门后面,目标是‘带出人质’,清楚了就推门进去吧。”
“是。”苏流萤当即转身,没有犹豫地打开了大门。
一层光圈从大门上散发,柔和地将她笼罩,刺眼的光芒闪过,周遭光影变幻,以她为起点,一切事物都在迅速崩坏重建。
脚下的木板变得破旧,一寸寸快速向前搭建,两侧升起的墙壁如浪潮一般朝四周扩展,残旧的房梁拔地而起直升头顶撑起一片黑幕。
须臾间,苏流萤便从雕梁画栋的殿宇来到了一个陈腐破败的宅院。
头顶原本敞开的空间被刻意封锁,变成一片黑漆漆的天幕,带来天然的压迫感。
苏流萤环视一圈,不得不说,还是这个场景更适合她,这种又破又烂的环境莫名给她一种如同回家了的一样的错觉,有一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感。
面前的空间是个标准的方形,一个十字长廊坐落正中,将四方的空间隔成了一个田字型,留下四个同样大小的水池分布长廊两侧。
她正站在这个田字的下方一横的中间处,身后是已经变了样的大门。在她的前方、左侧、右侧各坐落了一座简陋的宅子,等着她去探索。
四周弥漫着潮湿霉变的气味,苏流萤向前探了探身,腐朽的地板立刻嘎吱作响,她倾身朝长廊外的水池里望,黑黢黢的池水吞没了所有光线,深不见底。
整座庭院像是人都死绝了一样寂静无声,苏流萤无声望向左侧的府邸,再没有动作,以一种诡异的安静融入了如墓地一般的院落。
门外,凌冶撑着手看着幻晶投射出的画面,脚尖不耐地轻点。
她从打开门后就没动过一步,只是像个小偷一样转着眼睛四处看。要是燕雀的每个人都像她这样瞻前顾后拖拖拉拉的,他恐怕在紫微大会开始前都完不成任务。
他朝着面前的虚无提声喊道:“林长老,给幻晶加一道计时,一炷香的时间。”
不像是在和长老说话,更像是在吩咐底下的小弟。
“梁长老,看来他上次和你顶嘴你罚的还是不够狠,”说话的是一个样貌年轻的女子,“他这张嘴,还是这么欠抽。”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打出了两道灵力,灵力交缠着流向苏流萤,幻化成一炷香,在她眼前醒目地缓缓燃烧着。
香并不长,燃烧的速度却很快,苏流萤立刻不再犹豫,动身朝左边走去,她脚步极轻,无声却又目标明确地避开了左侧府邸的大门,朝着一旁坐落着的歪脖子树走去。
凌冶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眯起了眼睛。
走到树前,苏流萤仰头简单丈量了一下高度,一脚蹬墙,一脚踩树,三步两步爬上了两人高的围墙,动作轻巧又流畅,甚至没发出什么响动。
很好!偷鸡摸狗的老本事还没有忘!
就算被赶出去了也还能靠这个混口饭吃!
苏流萤满意地趴在围墙上,朝府邸里面探身看去。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就是个破旧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落叶,和一个只比苏流萤矮一些的红色纸人,纸人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哭泣。
这应该就是红色的意思了吧。
虽然不明白这样的试炼到底要如何筛查出魔,但看样子她似乎又躲过一劫,能在玄雁宗再多混些日子钓金枝了。
苏流萤喜上眉梢,轻盈跳进院子,走到红色纸人身侧,一把抓住了它的手,拉着它朝大门走去。
纸人却似乎不太愿意,它用力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又坐在地上捂住脸颤抖起来。
“喂,”苏流萤蹲在纸人旁边,“这不是要把你救出去了吗,你还在假哭什么?”
纸人的颤抖的动作停了,捂住脸的手放了下来,用空洞的脸望着她。
她强硬地摊开它的手:“你看你的手,都是干的,还有你的脸,连泪痕都没有,不是假哭是什么?”
纸人狠狠拍开了她的手,对她的拆穿表示很不高兴。
“我管你高不高兴,”她生拉硬拽,将纸人带到大门跟前,威胁道,“再抵抗就把你折起来塞裤兜里带走。”
她在这里和纸人拉锯,门外的凌冶眉头则越皱越紧。
这个骗子竟然全程都没有用过一次灵力,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
怎么可能?难道她看出来了这个幻晶的设计?
不可能。
他在内心快速否决这个猜测,以她燕雀四十九的名号,八成是瞎猫装上了死耗子。
可这样就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魔了。
“啧,真麻烦。”
他啧了一声,拿起手边面具烦躁地戴上,快步走向大门,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幻晶内,苏流萤还在和纸人作斗争,纸人一直不配合,像是闹脾气的小孩一样一边挣扎跑开一边打她踢她,气得苏流萤直接将纸人的手和自己的腰带打了个死结,才勉强让她消停下来。她带着纸人朝门口走,伸手卸下了门闩。
破旧的大门落着厚厚一层灰,她掩住口鼻,一脚踹开门。
烟尘飞扬,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倏然出现在尘土之后,看不清脸,只有两条红色的发带嚣张的在风中飘荡。
苏流萤向后退了一步。
大意了,应该还是从围墙走才对的。
她转身就朝墙角跑过去,纸人被她的腰带牵着,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一样在地上被拖行。
它无声地张大嘴,眼角流出两滴货真价实的眼泪,在脸上留下两道深色的水痕。
然而不等苏流萤跑到墙边,原本安安静静的落叶也不安分起来,抖擞着站起身,拼成了一个又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形叶片。
盔甲落叶人站直身,近乎和围墙一样高,苏流萤咽了口口水,僵立在原地。
她就说这个扫魔试炼怎么会这么简单,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啊!
她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有些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嫌长剑太重,把武器换成了现在这个连自刎都不够的短小装饰品。
与其用这种玩具捅自己一刀,还不如等着落叶人过来把她弄死来得快。
可出乎苏流萤意料的,落叶人并没有朝着她走来,他们朝四周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起内讧了?
苏流萤有些搞不明白情况。
“呵。”
一双黑色的鞋踏过烟尘走进院子,凌冶轻笑一声,对着徐徐靠近的落叶人说道:“你们原来没坏掉啊。”
落叶人不说话,只是朝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凌冶不耐烦地用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面具下的脸写满了烦躁,对这个幻晶的设计厌恶极了。
只要感受到一点灵力波动,这些没有脑子的东西就会被惊动,原地站起来将使用灵力之人包围。要想让它们安静下来,就必须一招杀完速战速决才行。
可偏偏!
这个女人连一丝灵力都没有用过,让这些没有灵智的蠢东西闻着灵力朝他来了。
明明是用来测试这群人的设计却变成了他的麻烦。
真是出师不利,第一个试炼的对象就这样问题百出。
落叶人一个又一个靠近,将墙边女人的身影彻底覆盖,凌冶压低眉,手握在了腰间的短刃上。
他微微弓身,指尖灵力涌动,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波。
下一瞬,短刃骤然出鞘,划出一道红色的利刃,将空气一分为二。
剑气纵横,风波在落叶人的包围圈中摧枯拉朽般清理出一条出路。落叶人被锋利的风刃刮成片片碎末,随着气流飘摇而上,又在顶上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在空中蒸腾悬停着。
眼看风波势不可挡朝着自己而来,苏流萤连忙背过身将红色纸人暴露在前,充当她最后一层屏障。
然而就在风波即将要碰到红色纸人之时,风波的威力却迅速衰减,在即将要将纸人拦腰截断之前堪堪消散,时机掌握得刚刚好。
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恰如其分又咄咄逼人,透露出溢于言表的威胁。
气浪消失,悬在空中的万千碎片终于在此时蹁跹飘落,纷纷扬扬如同落雪,将苏流萤覆盖。
画面唯美,只有红色纸人看着庭院里站立着的两人,表情幽怨。
凌冶轻描淡写收剑,隔着缭乱飘落的纸片,视线锁在她身上:“考核内容变了,从现在开始,你需要从我手里抢回纸人才算通过试炼。”
他扫了眼她的腰间:“我不想动手,你自己把纸人解了给我,给我们俩都省点麻烦。”
苏流萤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好笑道:“有本事你过来抢,我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抢劫还要人自己主动上交的。”
凌冶侧身堵住门口,声音透着冷意:“你不会想让我动手的。”
苏流萤微微翘起嘴角:“那可说不好。”
她边说边将手伸进了衣服里,衣服下的手臂像是一条蛄蛹的虫子,在衣服里四处爬来爬去。
凌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你、你在干什么?”
短小的匕首在此时派上了用场,苏流萤从领口扯出两块被割坏的破布,将它们扔在地上,答道:
“破釜沉舟。”
她将红纸人的双手都缠在腰带上,纸人的双手和腰带紧紧纠缠在一起,连贴在她后背上,看上去像是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收紧腰带,把领口向下拉了拉,凉风吹进衣领,她轻轻抖了一下,指着衣服对凌冶说道:
“你看到了,我里面现在可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你抢走纸人,这根腰带就会断开,到时候该看的不该看的你就都会看到了。”
她张开双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尽管来吧,我是不会抓住衣服的,只要你敢割开腰带,我就敢敢一丨丝丨不丨挂走到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滴 无赖苏姐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