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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流萤吃了个哑巴亏。
如果不提及她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她很难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发个艹字过去。
毕竟他们这些有灵力的人发玉牌信都是用念头眨眼之间就能写好的,根本不可出现她这样写了一半发过去的情况。
能把这发出去只能证明她在看到江褚发的东西时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而她的失误撑死也就只有不小心将它发了出去而已。
在和疯男人对峙的时候,她害怕疯男人用什么更迅猛让她反应不过来的方式把她杀了,根本不敢耽误,在她举高玉牌朝着疯男人大放厥词的时候,她的玉牌上也只有一个艹字。
看这个样子,她很有可能当时一紧张,手指一点,不小心将把那写了一半的苏字发了出去。
想起那个触目惊心的艹字,苏流萤就压不住笑。
她还记得当时她在冥思苦想如何让自己的回复变得有趣又得体,让江褚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今看来,这个回复最起码达到了她一半的需求。
绝对足够有趣也足够深刻,她只希望,这个艹字能有趣到让江褚忽略她的无礼。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江褚就先开了口。
“苏师妹无需解释,是我驽钝,没看懂苏师妹的意思,”江褚掩唇轻咳了两声,嘴唇没什么血色,眉目沉稳,“艹是什么东西的简称吗?我查阅了古籍,没有查到有任何草药名为艹。”
一番话说的正直又自然,字字都落在了苏流萤从未设想过的回答上。
她沉默一瞬,不答反问:“江师兄以为我发的艹是什么?”
“某件苏师妹需要,且想让我寻来的东西。”江褚答道。
“江师兄以为我发的是我想要的谢礼?”苏流萤终于明白了他的逻辑。
“是,”他微顿,看着她的眼睛,“难道不是吗?”
“不是,”苏流萤勾起嘴角,“我只是单纯想试着骂师兄一句,看看你是什么反应。”
“是吗,”江褚眉目平稳,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浮动,他平静地看着她,“既然如此,苏师妹想要什么反应。”
大有一副她想要什么就给她演什么的意思。
“我开玩笑的,”苏流萤打着哈哈笑开,“我本来是想把我的名字手写给师兄发过去的,以示诚意的,但是临时出了些事,竟然不小心把写了一半的东西发过去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江褚从她的话里捕捉到其他意思,眉微沉:“苏师妹是想和我以姓名相称?”
说骂他的时候没皱眉,怎么叫名字反而皱起了眉。
苏流萤看江褚这个样子,生出了一些心思:
“不可以吗?有什么讲究?”
“是一些白泽宫不成文的规定,不算什么,”江褚道,“只是要姓名相称的话,还要委屈苏师妹与我成为朋友关系才行。”
苏流萤:……?
白泽人是有什么要和燕雀人结为朋友的指标吗?怎么一个两个上来都要和她交朋友。
但她对另一件事更好奇:“……什么不成文的规定?”
“苏师妹应该知道玄雁宗在师兄师妹上的规则,从不以入门时间和资历论辈分,而是以名号,”
江褚缓声道:“但在白泽宫内部,还有另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苏流萤已经可以猜到了:“你们内部只以本名互相称呼,从不叫师兄师姐?”
这简直太好理解了,白泽人各个出生尊贵,生来便是人中龙凤,如果真让他们按着名号屈居某人之下,那他们还不得为此互相撕个头破血流。
江褚点头:“我暂时还没能力将苏师妹升至白泽宫,以眼下的情况,我担心直呼姓名会给苏师妹招惹非议。”
“不如我直接与苏师妹结为朋友,这样不仅名正言顺些,也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知苏师妹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谁不愿意和白泽四的江褚做朋友呢,”苏流萤顺杆爬,“你也别叫我苏师妹了,直接叫我流萤吧。”
“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关碧有这么叫过她吗?苏流萤抬眸回想,她好像一直叫她师妹来着。
没所谓了,等晚上见面的时候和她说一声就好。
“好,流…萤。”江褚的话音有些生涩,显然很不习惯这个叫法。
苏流萤很理解:“没关系,刚开始都是这样的,多叫几遍就好了。”
“流萤。”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听话地又念了一遍。
苏流萤摇摇头,要求严格:“还是有点奇怪,你听我念,”她清清嗓子,朗声道,“江褚江褚江褚江褚。”
“你看,我这叫得多顺口,一点都不奇怪,但你叫我的名字就磕磕绊绊音调古怪的,像是咬着舌头了一样。”
江褚深深看着她,顺从地再次开口:“流萤流萤流萤流萤。”
他的声音清冽,学着她的样子连续念了四遍,到最后确实自然了许多,听起来十分悦耳。
苏流萤满意点头:“还可以,平日里要记得多练习,免得下次又叫不好我的名字。”
“好,”江褚为她拉开门,跟在她身后进了碧宝阁,“下次不会了。”
“嗯,既然我们成为了朋友,那我有什么好……”一进碧宝阁,苏流萤的思路就被打断了,奇珍异宝目不暇接,让她逐渐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
碧宝阁内温暖亮堂,跟她平时偷摸溜进来时黑漆漆阴沉沉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个地方。
袅袅熏香飘荡在空气里,令人心旷神怡,苏流萤从未在环境如此安逸的地方待过。
入目尽是繁丽奢靡的精致摆件,稀奇古怪的剑刃法宝,她仰着脑袋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一屁股坐到了那张一看就十分舒适的椅子上,心驰神往地深深吸了口气。
江褚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陪着逛了一圈,适时递给她一杯茶:
“流—”他顿住,依旧不习惯这个称呼,退而求其次道,“你方才想和我说什么?”
“嗯?哦哦,”苏流萤如梦初醒地接过茶,“我想说,既然我和你成了朋友,那和你做朋友都有什么好处?”
“苏师妹想要什么好处?”
“流萤,”苏流萤看着他的黑瞳纠正道,她将温度适口的灵茶一饮而尽,躺进了铺着皮毛柔软的椅子里,“我还没想好,我只是想先知道你都能提供给朋友些什么。”
“情分之内,力所能及,言出必行,竭力而为。”
“那情分之外呢?”苏流萤将空茶杯还给他。
江褚眼帘微垂,看着茶杯上的水渍,默默地又将茶水添满:“报酬再议。”
苏流萤笑了:“亲朋友明算帐,先小人后君子,不愧是白泽的江大少爷。”
“我也不是敲竹杠,”她背着手,顺着透明的结界一个个瞧过去,“和我做朋友也是有好处的。”
江褚觉得她应当是想让自己把这对话继续下去的,于是问道:“苏师妹什么意思?”
“流萤,”她重复,伸手拨弄了一下雕琢精致的摆件,镂空的锁链叮铃叮铃地晃悠,“我不能说,说破了我还怎么继续装出这幅你想要的这副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江褚转瞬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摇摇晃晃的锁链,眼底的疏淡散了一些:“既如此,我还要多谢苏师…”
他顿住。
“流萤师妹。”他道。
见苏流萤还在感兴趣地左看看右摸摸,江褚识趣地退了出去,将整个空间都留给了她自行探索。
和她告辞后,江褚向左一拐,推开一扇隐蔽的房门走了进去。
“你来了?”里面的人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在他身旁摞了一堆衣服,高高的如同小山。
江褚捡起脚边散落的衣服:“挑好了,就这些?”
“不止,我让那个锦鲤的给我去拿首饰珠宝了,”他懒散地指向江褚身后,“关门,外面的声音都传进来了,吵得很。”
苏流萤的声音顺着缝隙模模糊糊传进来:“这位吴师兄,请问这里有女子服饰买吗?”
江褚向后瞥了一眼:“先开着吧。”
听他这么说,瘫着的人眼睛亮了起来,站起身饶有兴趣地朝外走:“门外是谁,你心上人?”
江褚伸出手臂拦在他身前:“不是谁,她和你一样。”
“债主啊,”他不感兴趣地退回到椅子上,“那个在后山找到倏活草的燕雀家伙?她问你要什么谢礼?”
江褚还没说话,苏流萤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江褚,你还在吗?”
“你让她直呼你的名字?”椅子上的人狭眸微眯,语气不满,“这就是你对待我这个债主的态度?把那种蝼蚁和我放在同一级上,跟我平起平坐,打我的脸?”
“现在她是我的朋友,”江褚躬身一件一件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所以还请你说话斟酌。”
“就进个门的功夫,她就成你朋友了,”他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别告诉我你看上她了。”
“沈司。”
江褚仍旧捡着衣服,眼睛没有看他,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司哼笑一声,冷冷地一字一顿:“知道了,不说了行了吧,江、大、少、爷。”
“这是她想要的谢礼。”江褚淡淡解释。
“她倒是比我还会挑谢礼,直接跟你攀上关系了,”沈司道,“你还不出去?你那位贪心的朋友不是在找你?”
江褚摇头:“错过时机了,她已经走了。”
“穷讲究。”沈司撇嘴,继续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外面又有声音传进来:“那就这些了,吴师兄帮我包好就行。”
外面的人乐呵呵应好:“一共四千三百块灵石,苏师妹怎么付款呢?”
这一次声音隔了很久才传进来:“……可以挂名赊账吗?”
“呵,”闭着眼睛的沈司扯扯嘴角,不咸不淡地开口,“这就是你的新朋友。”
说话的功夫,门外已经隐隐起了些争执声,沈司燥郁地皱眉:“还不滚去英雄救美?想把我吵死吗?”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说法,我不是英雄,”江褚走到了门边,和外界的光亮只有一线之隔,“她也不一定需要我帮忙。”
“再等等吧。”
可外面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再听不出原先乐呵呵的样子,江褚站在门边面色漠然地听着,终于在对方说话越来越难听的时候走出了房间。
他随手扯了件沈司选的衣服拿在手上,一看见他出来,方才还咄咄逼人的人立刻止住了嘴,谄笑道:“江师兄怎么来这里结账了。”
“嗯。”江褚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听见身后苏流萤靠近的脚步声。
“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她在他身后说道。
“嗯,刚刚见苏师妹独自逛得入神,就去里间挑了些东西,”他语速不疾不徐,“我正好准备结账,苏师妹需要一起吗?”
苏流萤连忙点头,甚至都忘了纠正江褚的叫法,她把衣服放在台面上,还想再出言感谢一下,就被一个声音打断:“她不需要!”
苏流萤:???
她疑惑转头,在看到来人之后,她把“你算老几,你管我我需不需要”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江褚没有回头,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花里胡哨的衣服,在内心轻浅地叹息:还是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