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小的烦恼

大家都是社会人，都知道在这种语境下，“依法”、“依规”和“从速”哪个更重要。

在新建集团这种大公司，处理能不能依法依规，主要取决于能不能从速。

现在董事长给了指示，高管自然知道怎么做了。

与陈默一对视，高管马上笑面迎人，躬身请她坐下，并摁下办公桌上的电话：“把PLAN B拿过来，”又抬眼再觑她，将电话取下一些，“陈女士和萧先生，你们喝什么？咖啡，茶？”

陈默心想，原来他们早就准备了PLAN B，只是看自己是个好哄的家庭主妇，能少花钱打发当然少花了。

但她不理解，这高管也是打工人，和萧明立有什么区别，为公司省的这笔钱，难道能涨在他身上不成。这社会处理问题的时候，能不能别总是按闹分配？

“我喝茶，他喝温水。”陈默直接替萧祁俊答了。

“总监，您要的PLAN B来了，”一位美貌女员工走进来，听声音，陈默就认出她是手机里通知自己来领抚恤金的那位经理。

高管总监示意直接把PLAN B拿给陈默他们看，陈默接过粗粗扫了几眼，就交给萧祁俊检查。

萧祁俊又一次讶异，他今天已经数次被当成一个重要的人，不太适应。

高管已经对PLAN B的内容倒背如流，给他们总结：“一次性买断二百万，包括了两个孩子到有劳动能力的抚养费，依法依规。”

陈默与萧祁俊交换了眼神。

她数学不好，但萧祁俊可是重点中学的学生，心算也算得出的。

萧祁俊点点头，丧葬补助加一次性工亡补助，再加等同于年薪的抚恤金抚养费，比条例的规定略有盈余，盈余的部分就是他们企业的良心。

陈默也不想狮子大开口，图的就是一个公平。当下拍板签字，对方说了本月会打款，这件事情也就算圆满解决了。

转身出办公室门时，就看到玻璃门外的萧小小像一阵风一样闪过，又迅速地飘回来。

这是等得不耐烦，连动画片也吸引不了她，只剩下乱跑了。

将他们送出门的美女经理也笑说，“我送你们坐电梯……这孩子真有运动天赋呀。”

“她是很爱动。”陈默说话时心不在焉，可能是因为办公室门前的甬道，又让她想起了那场梦。

等经理挥手送别两人，电梯门关上后，陈默才说，“祁俊，幸亏今天你来了，如果没有你，我得傻成什么样。你说是不是？”

萧祁俊不置可否。

陈默还在感慨，“瞧我多没有警觉性。反倒是你，你什么时候在网上查了这些条例和案例？”

萧祁俊随意道：“知道申请工伤补偿的时候就查了。”

真是有心的好孩子。

她今天本是有意想照顾萧祁俊，但最后反而是萧祁俊在照顾她。

所以住院医生啊，您真的生了一个好孩子！只怕他跟了我，我还得拖累他，只要他不嫌弃，我肯定是不会推辞的！

陈默继续积极地没话找话：“幸亏今天碰上了那位领导，不然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刚才都想着，实在不行，就每天拉横幅，拿着大喇叭在楼底下开张算了！”

萧祁俊扁扁嘴，“估计新建集团有什么猫腻，所以怕惹事吧。”

陈默对他主动答话，也有了一丝欣慰。“也对，否则就以他们PLAN A、PLAN B的架势，再整出个拖字诀的PLAN C也不在话下呀。”

“就是不知刚才那位出面的领导是谁……”陈默又喃喃道，“不管人家是早有预谋地出现，还是机缘巧合，总算是帮咱们解决了一个问题。”

这时被遗忘在角落的萧小小，幽幽地说：“那是周懿南的爸爸。”

陈默吃了一惊：“真的？”

萧小小点点头，“真的。上次亲子运动会的时候，是周懿南的爸爸拉着周懿南一起比赛的，我看得很清楚啊。”

陈默竟然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难道我那天……光顾着比赛了？”

运动会是全幼儿园的活动，所有学生家长都集中在操场上，每个项目的比赛人选都不一样，她也不会去管谁是谁的父母。

她的好胜心是强了一些，如果不是这样，那天她们母女俩也得不了“三人两脚”、“毛毛虫大比拼”还有‘抢板凳’的第一名啊。

萧小小的幼儿园本身就是国际幼儿园，有个学生家长是本城大集团的领导，也不稀奇。不过她注意到，平时接送周懿南的人并不是他爸爸，似乎是他妈妈，但她们平时只有下学时的点头之交，没有更多交流。

陈默决定下次去学校接小小的时候，带份礼物送过去。不管周懿南家来的是谁，都表示一下她的感谢。

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重点是，她要将萧祁俊正式纳入她和萧小小的家庭。

她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萧祁俊聊天，比如他成年前，补偿款每月打给他多少，十八岁后再给他多少，还问他满不满意；又比如什么时候开学，班里竞争大不大，学校的同学老师都好不好相处……

萧祁俊将头偏向一边，除了嗯几声，几乎没有再和陈默交流的意愿。

他今天的心情算是起伏巨大，好容易心静如水了，最后这一会儿，却反而又让他觉出人间还有点真情在。

这对他不算是好事，他不想对什么东西还有流连，本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萧明立一死，这两母女和他就是陌生人了。

三人出了新建大楼的门，往停车场去。

陈默上了驾驶座，萧祁俊则帮萧小小开门。

等小小上去后，他又低头进来，帮她系上安全带。

多暖心啊，陈默偏头瞧着他们。

“我下去帮你看倒车。”萧祁俊说完就下了车。

“好啊。”

陈默一边倒车，一边看着车外的倒车镜，萧祁俊还站在那里。

他好像懒得说话，就伸个手像交警一样地指挥。

等倒好车，陈默准备叫他上车的时候，镜里却没人影了！

陈默对小小说，“我们去追你哥哥。”

停车场好似一个巨大的迷宫，而一辆辆或动或静的车子就好似迷宫的围墙。她一边按着路线开，一边四处张望，却哪里还能找到萧祁俊。

这孩子，怎么和他爸一样，就爱玩失踪呢！

等开到了马路上，陈默指挥小小去看两旁，自己也四下张望，继续在路边一棵棵绵延后退的木棉树下寻找他的踪迹。

“妈妈，小心开车，我知道哥哥要去哪里。”萧小小提醒妈妈，她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你知道？”

萧小小叹口气。

她知道啊，她知道的还多着呢。

今天妈妈和祁俊哥哥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她本来好好地在看动画片，结果突然，动画片就变没了，屏幕上开始播放带着文字的画面。

又是画满了祁俊哥哥、妈妈、女主角男主角的那一部小说，和今天中午的脑袋故事一样配着插图，就像是绘本故事。这次因为带了耳机，居然变成了有声小说！

上次只是一个故事简介。这次可好，只播讲了一小段剧情，就花了好多时间，是说祁俊哥哥和男女主角在青春期的故事。

小说里，女主角和男主角一直是一所国际学校的同班同学。

男主角在那时候，是个很霸道很喜欢欺负人的坏小孩，他有许多许多的钱，连作业都是花钱让别人做的。

可他们学校里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就喜欢这种爱欺负人的霸道头子。

萧小小边看边想，这种男孩要是在她们幼儿园，是会被鄙视死的。而且老师会叫他的家长来训话，绝对不允许欺负人。

而且这个男主角居然连作业都不做。在哈尼幼儿园大三班，这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事情。

如果有人没有交画本，纪律组长萧小小同志，就会对这位小朋友发出恶狠狠地警告。

有一次女主角在校外，看到了正在被殴打的祁俊哥哥，心生怜悯，就上前关怀，还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送他回家。

但其实祁俊哥哥没有家回，也不回他学校，就总是跑去云阳一中学校外面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餐馆，随意找个木头椅子躺下。

女主角从小餐馆的玻璃窗望进去，还思考他为什么睡觉的时候瞪着眼看天花板，是不是有心事想不通。

萧小小看到这里，觉得女主角也是一个挺好的小姐姐呀。

这个场景发生在祁俊哥哥初三那年。

萧小小听爸爸妈妈聊天时说过，祁俊哥哥初三时差点被退学，爸爸很不情愿地去学校为他求情，保住了什么什么……学籍。

祁俊哥哥虽然没有再上学，但他经常半挎一个破旧的黑色书包跑到这个小餐馆来，白天自习，晚上睡觉，如果别人赶他，他就点五块钱的干拌面，或者多加一罐可乐，就这样从冬到春，从春到夏，考到了小餐馆旁边的云阳一中。

他可能是不服输吧。

女主角的国际中学离这里不远，时常来会来小餐馆瞧瞧，后来看到祁俊哥哥穿上了云阳一中的校服，佩服得不得了。

萧小小想，那当然了。

祁俊哥哥可不止让女主角星星眼，当时还让爸爸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天。

那几天爸爸既没有跟妈妈吵架，也没有出去找别的阿姨，对自己更是和颜悦色的，逢人就说儿子要去云阳一中呢。

到了高一，似乎女主角还是在默默关心祁俊哥哥，祁俊哥哥也发现了，总是警告她不要跟上来。

本来是女主角一个人的跟随，最后变成两人有了互动。

于是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男主角，这时候就忍不住了，他跑去和祁俊哥哥约架。

祁俊哥哥看上去每天都很疲惫，听到有人想和他打架，就仿佛是憋久了可以释放一样，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一次两败俱伤，祁俊哥哥又在被退学的边缘游走。

可他自己毫不在乎似的。

旁白的文字告诉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萧祁俊的退学并不是陈默一个人的原因导致的，陈默到学校的闹事，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骆驼。”

天哪！看到这里，萧小小不能理解中文文字了。

刚才一句都没提骆驼，怎么骆驼就被妈妈压死了！

萧小小的脑子疯狂冒烟，只能在新建大厦的楼道里跑来跑去为它熄火。

她该怎么办呢？

看上去哥哥的命运还是没有改变啊！看上去妈妈虐待了保护动物啊！

萧小小在她这小小的年纪，就承受了她不应有的压力。

此刻她的脑袋靠在车窗上，忧伤地看着旁边飞快闪过的树木。

树木仿佛连成了一片，和驶过的一辆辆汽车交相呼应，就像大森林和城市街道的奇怪结合。

十字路口人行横道的绿灯亮了，人群之中，萧小小仿佛看到祁俊哥哥在前面跑，而后面是一只狂奔的骆驼。

她拼命摇摇脑袋，看清路上只有散漫的行人，并没有祁俊哥哥。

不过，她已经知道现在去哪里找他了。

“妈妈，我们去小镇餐馆吧。”

陈默从后视镜里望她，这俩人的交流有这么密切吗？

她在电车屏幕上选择了目的地。

萧小小含混说：“因为‘小镇餐馆’就在哥哥学校旁边，现在是晚餐时间了，他肯定会去那里的。”

萧小小咽了口唾沫，她可不想跟妈妈说脑袋故事里讲的剧情，妈妈一定会觉得她出了什么问题，要带她去看医生。

万一还要打针，那可就太恐怖了！

陈默笑了，“看来你们相处得很不错。”

孩子之间更容易拉近距离。陈默想，有了萧小小做中间人，她和萧祁俊的相处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可把我小小给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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