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竟卿

去豪宅做客,陈默决定穿工服套装里的藏蓝色剪裁衬衣,只是工服套裙和黑色羊皮鞋过于正式,她于是翻箱倒柜,想找出过去工作时省吃俭用买的长百褶半裙,以及一双Jimmi Chou天青色纺布编织高跟鞋。

百褶裙是翻出来了,可也过于阳光灿烂——裙上是梵高暗黄底向日葵刺绣,在多年前,是那些白富美少女们追逐的款式,当时卖断货了的,幸亏陈默身材高挑,才从内购会上抢到一条超大码。

拿回家后她便找裁缝改了腰身,加之这几年的国风潮,也让宽大的百褶长半裙流行起来,飘逸与古典并存。

陈默想着自己已经快要二十九了,再穿是不是装嫩,可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把套裙也穿上,那人家董事长还以为她是去推销的,岂不闹笑话。

陈默只有一个奢侈品包,也是本品牌最小号的经典款,年轻时天天提着它上班,底部已经磨碎破皮,不过没妨碍,搭配合理即是王道。

头发妆面也得费些心力,毕竟是见董事长这样的人物,毛躁邋遢也太不像话。

陈默从衣柜底部拿出化妆盒,里面躺着过期了不知多久的瓶瓶罐罐,她仔细地对镜梳妆,拣选了鲜橙色的唇釉,打蒲公英腮红,眼线则临时找了一条美妆博主的短视频,画了狭长上挑的古典式样。

为了配合今天的穿搭,还特地将工服套装里的天青垂柳丝巾叠成条状,固定在额发前,保证不让一丝碎发掉落,剩下的部分就与半马尾一起垂下。

陈默一时间对着镜中人恍惚起来,如若脸上再多点婴儿肥,就是过去明艳的自己了。

出门时离接小小还有一段时间,她趁机又在被店长拉进的工作群里,询问大家都选择了哪里的晚托班或是兴趣班。

店长等几个有孩子的同事发来了不少介绍,他们工作的商场楼上就有不少培训机构,由于同在一个商场,照应上更加方便。没课的时候,还能在机构里配备的儿童活动室玩。

放学时,萧小小听到可以去周懿南家里玩,别提多开心了。

两人在车上你一嘴我一嘴的认真聊天,陈默则一路安抚着惴惴的心情,看周围的景色变换。

卡莫兹穿过市中心一处幽静的山林梧桐道,绕湖而过,明明风景独好却鲜有人驻足,车从地下通道驶入,停在名叫“野苑山林”的独栋别墅群下。

陈默透过车窗望过去,大湖将人世分为两种,一种是湖东独占半山的悠然豪宅生活,一种湖西公共公园草坡上拥挤的人潮。

陈默清楚的知道,她属于大湖的对面,她相信面对同样的大湖,这两种人拥有相同的快乐。

地下停车场的吊灯富丽堂皇,照应着大理石天花板上繁复的纹路。

下了车,秘书已经在等了,阿姨也连忙追着跑在前面的两个娃到电梯厅。

秘书则引着陈默往前走,微笑问,“陈女士,两个孩子先由阿姨看着在户外玩一会儿。那不知您怕不怕风?”

陈默没有听懂,秘书则解答:“室内有阳光茶室,室外有小亭临水,看您喜欢在哪边喝茶。”

陈默哑然,董事长是一向这么客套?

她笑,“我如果说客随主便,是不是会引起董事长的困扰?”

秘书也轻笑一声,“确实。我们董事长如果自己要做决定,也就不会问,既然问了,把问题抛回给他不大好。”

陈默表示理解,谁也不想问对方吃什么/去哪里的时候,对方说随便。咖啡和茶至少得选一样。

“那就室外吧。”还能看着点小小。

临湖的中式亭仿造故宫御花园浮碧亭,除了亭本身外又加三面出厦敞轩,可能因为怕风,也都挂了仿宋的竹帘,这样就只有一面临渊。

周竟卿正在亭下栏杆前站着打电话。

“我是半路出家做这个董事长,借上市机会,摸清你们新建集团的骨相。如果能上市,我一年后转让股份,如果上不了,我会立刻撤资,把新建埋了。”

陈默迈上亭前台阶,就看到里面临水站着一人,耳朵里塞着挂脖运动耳机,上身藏蓝高尔夫球衫,下身浅色休闲裤,修长挺拔,看得出是常运动的紧实身材。

陈默瞧见他上衣颜色,怔了几秒钟,看来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周竟卿双手还插在裤子口袋,听到秘书说“陈女士来了”,他点了点头,对耳里的人说了一句“多余不必说了,我有客人”后挂掉了电话,摘下耳机。

陈默还没来得及先打招呼,对方已经转过身,露出称得上十分英俊的正脸,下巴上有修过的胡茬。

对方看到自己,也露出了异曲同工的眼神,撞色来得确实突然了一点。

成年人,习惯了心照不宣。

陈默被对方外貌晃了晃神,对方就先伸出了手,绅士般求握,口中称呼她“小小妈妈,你好。”

陈默也连忙伸手和他相握,正要称呼“董事长”的时候,周竟卿说,“大家都是孩子家长,叫我南南爸爸就可以了。请坐。”

陈默其实有点不大好意思。董事长在刻意隐去两人之间的差距,至少家长这个地位,是相当平等的。

陈默露出销售人员的招牌微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南南爸爸。”

两人坐下寒暄一阵。

陈默的那套茶具被保姆拿了上来,趁着茶炉上烧水的当口,周竟卿为抚恤金的事当面道了歉,随后提及南南。

“其实我和南南的关系不大好。南南妈妈走得早,我平时又太忙,南南的情绪得不到抒发,对阿姨非打即骂。有时我在他面前,想纠正他某种行为,他就会对我也动手。最危险的一次是,南南上次去在新建集团的办公室,因为秘书疏忽把削笔刀放在桌面上,他竟然以为是玩具刀,割伤了自己。我没了解原委,训斥了他,他说不想再认我当爸爸。”

保姆还想为两人泡茶,但是周竟卿叫她离开了,亲自站起,提壶来泡:“我请了一名亲子心理医生,那医生说我得和孩子的家长们多交流,平时要让孩子们多接触。我问了秦老师,发现其他孩子都不和南南玩,平时只有小小带着他,他似乎是小小的跟屁虫。”

“那倒是,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警察小队的游戏。小小是队长,所以总是胡乱安排南南,这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周竟卿微咧了咧嘴,“医生说原因还是在我,虽然我社会关系复杂,但并没有教会孩子如何交友,他能有一个好朋友已经很幸运了。我倒不希望他看到我和其他商业伙伴之间怎么来往的,否则他会以为交朋友都像我们工作中那样。所以我希望通过和小小妈妈的交流,可以让他看到爸爸也在正常地交朋友,这样对他有正面的心理反馈。”

“那我也求之不得,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家长们闲聊也是放松嘛。”

陈默脸上挂着不变的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放松。

不说南南爸爸是董事长,就算他只是一位普通爸爸,混迹在妈妈们的下午茶时间,不论是她们还是这位爸爸本人,都不会感觉轻松愉悦。如此还真的需要有个家长朋友多帮带,好免除单亲爸爸的社交尴尬问题。

“上次运动会,是我第一次参加南南的学校活动,但只有小小妈妈你,愿意和我交流,所以我印象深刻。”

“那是我应该的……”

想想上次自己可一屁股占满了整张长条凳,周大董事长被挤到了地面,还能对自己说出这么温柔的话。

事后自己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话,但她被游戏胜利冲昏了头脑,想不起来了。

其实周竟卿说得委婉了些。

那天他确实实打实坐到了地板,只是陈默扶着他胳膊把他拉了起来,说了一句:“对不住,我也是为了孩子。耶耶!”

周竟卿当时觉得这位妈妈有些可爱。

后来在集团电梯厅,忽然听到外面有隐约熟悉的声音,才会出去看。

看来无巧不成书,陈默的事是势必要撞到自己手里来的。

“以后小小可以常来,我虽然不能在家,小小妈妈如果愿意来,我这边差人招待,如果不想来,两个孩子有人看着,你也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

陈默欣喜,这不是解决了她头疼的晚班托管问题了么?

可她工作是长期的事情,而来别人家玩只能算锦上添花。

“我工作的商场楼上有兴趣班,打算让小小也去学点什么,总麻烦您就不大好了。”

周竟卿好奇问:“小小上什么培训班?南南可以参加吗?”

陈默看出来了,周大董事长现在拥有强烈地想让儿子参与社会活动的决心,她再拒绝太不近人情。

“其实我也刚刚找到工作,之前没有考虑过托管。我可以推荐一些机构给您,您参考看看。”

“好。”周竟卿随手拿起手机,“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一来二去,周竟卿的微信头像——一颗仙人掌——躺在了陈默的手机里。

陈默的心情有些悬浮。

日落时分,太阳悬于湖面不久,很快落了下去。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这豪宅的下午——虽然她根本都没进去看一眼,可这围炉煮茶,这亭子外等候的好些保姆仆人,已经让她充分感受到了。

明天开始,她就和他们一样,开始招待像南南爸爸这样的贵宾,从而挣取自己的小小地盘。

临别时陈默站起身来下亭,周竟卿亲自送,眼看她的高跟鞋在台阶上摇摇欲坠,周竟卿微伸出手,在她身后八十厘米处,随时准备接住掉落物。

果然,陈默的一只脚后跟陷进两块石板中间的缝隙里。

尖跟害死人。

陈默余光一扫,原本就绅士般走在她身后的周董事长,现在竟准备弯下腰,大概率是要帮她拔鞋跟。

那可不行,人家可以客气,她自己也不能失礼啊。

陈默一咬牙一大力,把自己那鞋跟凹断,让周董事长无从下手。

周竟卿忍住没有笑。

一阵冷风卷过,毕竟二月中,天一黑寒冷就爬上墙头。

陈默打了几个哆嗦,想再说话,脑后的头发也糊进嘴里。

周竟卿在旁边看着,也不方便帮她拨开面前的头发。

陈默心里立刻想到小小,“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那好,我让司机送你们。”周竟卿不拒绝不挽留。

陈默惋惜,这么大豪宅,只在外面坐了一会儿,里面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可鞋跟已经断了,她走路都成问题,能这样踮着保持平衡走到门口,就算不狼狈吧。

如果有下次,她一定选室内啊室内!

这时秘书汇报,小小已经被保姆送上车了,在车前和南南上演生死诀别,可能还得小一会儿才能消停。

陈默示意周竟卿不必送,自己歪歪扭扭向去停车场的电梯走。

周竟卿再次不自觉牵动嘴角,侧向身旁的秘书:“还愣着干什么?”

秘书:“噢,我去送送陈女士。”

“还有,”周竟卿叫住他,“记得明天买双新鞋送过去。”

秘书向前几步,又翻回来,“送去陈女士家里?办公地点?南南学校?”

周竟卿:“……”

秘书讪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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