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蹭饭

李不言面色铁青地打开家门,胡桃扑腾着两只手问道:“你干什么生气啊,盆还没拿呢。”

李不言咬牙切齿地说道:“胡桃,人不能一直欺负老实人。”

胡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欺负谁了?李不言丢这么多家务活给她才是欺负老实人吧。

胡桃立刻反问道:“谁欺负谁?”

李不言眼看着胡桃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胡桃,不是所有人都欠你的。”

可下一秒,李不言却在看到家里的景象后陷入了一瞬间的错愕。

客厅一改往日的凌乱,锅碗瓢盆都归位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常年不透气的窗户也打开着,属于六月夏日的微风轻悄悄地往房间里不停输送着温柔清新的空气,不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枝桠,在屋内留下独一无二的树叶剪影。

李不言讷讷地说:“是你收拾的吗?”

胡桃轻哼一声,这才明白李不言是误会她使唤别人干活了,于是一把甩开李不言的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椅上,说是沙发,不过就是木制靠背长椅加一层海绵坐垫,胡桃劲儿使大了,坐下去的时候微微觉得尾椎骨都在发麻。

但是为了维持严肃的表情,胡桃努力克制住了嘴角的抽搐,不苟言笑地说道:“不然呢?”

李不言内心稍微涌现出一阵愧疚感:“我,我带你去食堂吃吧。”

胡桃扭过头,老话说得好,宁死不受嗟来之食。

要不是她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安身立命的基础,她甚至连这个家都不想住,帮这个邋遢男人打扫打扫房间就当付房租了吧。

“我不去。”

李不言扭头看向厨房,那里断然是不会出现蔬菜的:“可是家里没有菜。”

胡桃伸出手,看也不看李不言的脸,理直气壮地一字一顿说道:“给,我,钱。”

胡桃不是不看李不言的脸,而是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承认,装b的样子的确很拉风,可是从台阶上下来也很狼狈。

掌心向上要钱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胡桃在心中一瞬间明白了卧薪尝胆的勾践那一瞬间的屈辱。

一定要想些法子搞钱!

李不言摸摸上衣口袋,从里面摸出5块钱,老老实实地放在了胡桃的掌心。

胡桃虽然不太明白1980年的5块钱购买力大概是多少,但也明白这也算是大钞票了。作为一只标准的囤囤鼠,胡桃煞有其事地将5块钱收下、叠好、放进随身的口袋里,一气呵成。

李不言转身去厨房拿出杯子涮了涮,本想烧点热水喝,却发现家中的暖水瓶已经是沉甸甸了,李不言打开暖壶的塞子,一股蒸腾而出的热气席面而来。

李不言微微错愕,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牵扯着他。

从前的胡桃,总是为了得到他的注意无所不用其极。

还记得他带着胡桃刚来北京的时候,李不言与胡桃分房睡,胡桃气的把自己脱得精光在夜里爬上他的床,李不言被惊吓到无以复加,抱着一种极其无语又无奈的心情,穿好衣服在门外的枣树下坐了一夜。

那之后,李不言便常常住在研究院干脆不回家了,有时候确实是因为忙,有时候也确实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胡桃。

后来,胡桃总是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好让他回家收拾收拾,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之后,自己便也懒得回来给胡桃收拾残局。

再后来,胡桃开始在大院里蹭吃蹭喝,去爸妈所在的军区大院里胡作非为,还去研究所里大吵大闹,做尽了一切提高存在感的事情,即使这些事情只会起到反面效果。

如果可以,他其实希望胡桃可以一直胡作非为下去,如今她转了性子要做贤妻良母,“离婚”这两字他更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李不言叹了口气,决定等胡桃身体好些后跟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他已经拜托哥哥将胡桃哥哥安排进城里,到时候找找关系看看附近工厂有没有空岗位,等他们家在北京安身立足后,就正式和胡桃提出离婚吧。

对她而言,对自己而言,都是长痛不如短痛了。

李不言念及此,手上不慌不忙地倒了两杯水,走到客厅后递给了胡桃一杯:“去单位吃食堂吧。”

胡桃捏紧了口袋里还没热乎的五块钱,这个男人真是专往人痛处上打。

她在现代当班主任的那五年里,就因为学校在早读前提供免费早餐鼓励教师早到岗而怒早起了五年。

胡桃嘴比尊严反应的快多了:“那还是去单位吃吧!”

李不言点点头。

因为是单位分配的房子的缘故,单位离家属院并不远,李不言打算就这样带着胡桃溜达过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李不言走在前面,胡桃倒是跟在后面感到新奇地到处看着。八十年代的北京,路上还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夏与奔流不息的汽车洪流,往上看,天空中是不需要宏观调控便自然生成的APEC蓝。

胡桃深深呼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细细感受着初夏的清新。

街上的商铺并不多,施行改革开放还没有多久,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意识到时代的风口已经悄然打开了它的入口。但胡桃并不打算做生意赚钱,倒不是放着大把的钞票不想赚,那也太假清高了。

她没有初始资金,更没有人脉。

想她胡桃自立自强了那么多年,穿越回来真是第一次体会了一把掌心朝上向男人要钱的滋味。

人脉嘛,从她住院了一星期就只有李不言来探望她就可以知道了。

胡桃已经初步规划好了她的独立自强计划。

作为现代标准的小镇做题家,八十年代标准的三无人员,无钱、无背景、无人脉。

胡桃坚信知识改变命运,来吧,给八十年代的朴素人民一点小小的考编人的震撼。

走着走着,两个人就到了单位的大门,胡桃抬眼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中国空间技术-运载火箭研究院。

胡桃愣住了,运载火箭研究院。

她这个便宜老公竟然还是高知分子。

单位保安见到李不言的瞬间,也亲切地扬起手打着招呼道:“李同志!”

李不言也微笑着点点头后,示意正在发呆的胡桃来门卫室登记一下访客单。

胡桃连忙小跑过来,接过铅笔后一笔一划认真登记信息。

娟秀不失飘逸的小字从胡桃的笔下倾泻而出,李不言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胡桃写字。这一瞬间的胡桃和以前的胡桃很不一样。

李不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胡桃低头写字时的侧脸,夕阳从她的身侧打过来,不仅把发丝勾勒得毛茸茸,还将少女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光晕。原来胡桃的名字可以这样形象啊。

只是胡桃在填到上访理由时愣了片刻,她总不能上访运载火箭研究院只是为了吃免费食堂吧。

李不言察觉到胡桃写完名字就开始愣神后,才想起胡桃还不大认识字,适时出声道:“上访理由。就是你写一下自己为什么来,不会写的字可以问我。”

胡桃在嫁给他之前豆大的字不认识两个,李不言也只教过她名字该怎么写,只是他也没想到胡桃还有些书法上的天赋,只会这两个字就能写得这样好。

胡桃在听到李不言的解释后才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不是不认识字,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写啊,不过看来李不言今天心情不错,胡桃大着胆问道:“我是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李不言愣神,他知道胡桃对于他们这段不对等的婚姻关系总是自卑居多的。虽然打定主意要长痛不如短痛与胡桃离婚,可现在毕竟还没有离婚。

李不言的脸上闪过不自然地神色,其实他也觉得胡桃的年龄太小了,这样好的年纪应该去念书,去接受教育,胡桃其实还挺聪明机灵的。

鬼使神差的,李不言说道:“实话实说就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其实李不言在单位也没有隐瞒过自己已婚的事实,虽然胡桃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也时常为胡桃大闹研究所的言行感到丢脸,但两个人确实是领了结婚证书的,若他不承认,那才不叫大丈夫。

胡桃闻言,沉默了两秒后抿了抿嘴,八十年代的人薅公家羊毛这么不避讳吗?

哦对,李不言是高级知识分子,给国家做贡献那种,是会受到点特别优待,这倒也无可厚非,想明白以后,胡桃转过头规规整整地在上访理由那一栏写下了五个打字:

吃免费的饭。

写完也没有给李不言看,“呐”地一声就递给了保安大爷,保安大爷并不认识字,煞有其事地接过访客本看了一眼每个空格都写了字就放行了。

李不言一路带着胡桃绕过那些花花草草往食堂的方向走去,到食堂后才发现还有熟人。

只见邱添与蔡畅坐在一起,两个人应该已经吃过了,蔡畅此时正在边喝水边翻着书。原来带家属来蹭饭是研究院传统啊。

只是蔡畅看着年龄也很小,没想到也结婚了。

邱添拿着一把蒲扇,一边帮蔡畅扇着风一边朝李不言挥挥手,在看见李不言身后还跟着胡桃时,还笑着点了点头。

胡桃对李不言这个同事更有好感了!

同样是高级知识分子,有些人就拽得二五八万冷若冰霜,有些人就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李不言打好饭后带着胡桃坐在了邱添夫妇隔桌旁边,胡桃好奇地伸过头看了一眼,更震撼了。只见另一本没打开的书上,封面上赫然写着:全日制十年制学校高中课本 语文。

还在念高中啊,这个在现代都算早恋的年纪,怎么一个二个都结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