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酥香麻糍

一夜过去，苏渺次日是在寅时三刻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这个点，俞芮正睡得神志不清在天上抓菩萨，但苏渺却睡得不深。

天蒙蒙亮，苏渺迷蒙着睁眼：“谁啊？”

“是我——”门外拉长的尾音传进苏渺耳中，“莫——回——头——”

苏渺叹了口气，起身披上棉衣就走向门口。

门推开一条缝，清晨的寒气便溜进来，苏渺打了个哆嗦，上下打量了一番莫回头：“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小厨房，跑这里干什么？”

莫回头：“天亮了，差不多可以去找莫焕山了。”

苏渺困得连愠意都没来得及苏醒，就连冷嘲热讽都是懒懒地：“你这老爹是见着太阳就要魂飞魄散还是怎么？”

“非得在这天都还没大亮的时候去找？”苏渺摆摆手，“你走吧，等晚一些我来找你。”

苏渺正要关门，却不料莫回头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角：“你是要接着睡吗？”

苏渺道：“那不然明天把盐当成糖来用，你替我去砍脑袋？”

就见莫回头顿了顿，眼巴巴盯着苏渺说：“那你吃完早点再睡。”

若是心情可以具象，那苏渺头顶此时当真是乌云密布。

也不知道这小孩是当真想拜师，还是当真想表现自己，竟是能将不称心的体贴做到这一份上。

本想再次将莫回头打发走，可约莫是感官渐渐苏醒，在这么一会儿光景下来，苏渺好像也闻到了一些食物的香气。

小厨房在尚未苏醒的御膳房升着炊烟，豆香绕着米面炸制的酥香，穿过寒意，敲醒了清晨第一丝睡意。

“在煮豆浆？”苏渺问了句，又嗅了下，“还有什么？油条？”

莫回头点点头：“我不会做太复杂的。”

虽然油条这东西说起来简单，看起来也没什么多的花样，但其实要做好还是得费些功夫。

苏渺再次看向莫回头，心又软了些：“你不睡觉啊？”

“我没睡，”莫回头说，“睡不着。”

年轻当真是好。

苏渺如此感叹了一下，再望一眼小厨房，紧了紧棉衣迈出了门：“走吧。”

到了小厨房，苏渺端来一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莫回头倒是个伶俐的，还没等苏渺坐下，就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吃食。

白馒头，油条，豆浆，都是常见的早点，但能看得出来，莫回头一个人忙活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苏渺困得紧，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每一种都吃上了两口。

豆浆磨得浓厚，馒头揉得细腻紧实，更别说发得极好的油条，经过烹炸，此时恰好酥脆。

嘴里咬着油条，苏渺侧眸望向莫回头一本正经啃馒头的模样，随口问了句：“平日常做早点？”

莫回头应声：“家中早晚都是我动手，只是我会得不多，不然还能给你展示点。”

苏渺失笑：“总共就这点脑子，用来装点人情世故吧，别哪天在宫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回头“唔”了一声，似乎是对“死”这个字有些敏感。

苏渺见状，想着大概又是触到他的痛处了，思索一阵，便将话题岔开：“反正时间还早，教你点新的？”

“新的什么？”莫回头问。

“自然是你没试过的早点，”苏渺放下油条，擦了擦手，“当还你这顿的。”

莫回头立马一扫脸上阴霾，“噌”地站了起来，等在了灶边。

苏渺见状，哭笑不得地去一边柜子里去了糯米粉和米粉，才迟迟地在灶边站定。

简单起锅烧水之后，苏渺取来一个盆，又倒入两勺糯米粉，一勺米粉，撒上了一点白糖，搅匀汇入冷水。

搅匀之后，她用筛网简单过滤，又等着锅中水沸腾，将面糊架上去蒸。

等待的工夫，苏渺从柜子里各抓了一把黑白芝麻，又加了少许花生，重新起了一口锅，文火翻炒起来。

随着芝麻与花生的油脂渐渐被炒出来，香气也慢慢变得浓郁。

莫回头见状凑过来问：“这是在做什么？”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苏渺目光点了点蒸锅的位置，“去看看，蒸熟了没。”

莫回头应了一声便去查看，用筷子扎进碗里，见没有多余的生面糊之后，便对苏渺道：“好了，师傅。”

“那就熄火拿出来放凉，”苏渺意识到什么，倏地抬头，“你现在收回那句‘师傅’还来得及。”

谁知莫回头只当没听见，蹲下熄了火，就将蒸熟的糯米面团拿出。

苏渺对这厚脸皮实在有些无言以对，但反正是自己乐意教的，给一个小孩捡便宜就捡去吧。

这么想着，苏渺将炒香了的芝麻和花生一并倒出来放凉，又去取来一个研磨的钵备用。

等的期间，苏渺走到蒸锅的位置，想着既然是教，也该让莫回头自己动手试试。

于是她便站在了一边，对莫回头说：“你自己动手试试。”

莫回头眼底一亮：“怎么试？”

“先大概感觉一下温度，”苏渺目光点点放着糯米面团的碗，“然后用手心去感受一下碗底。”

莫回头听着苏渺的指示，一步一步感受碗底温度，确认过温度之后，对苏渺说：“比手心烫一点，然后呢？”

“取出来，我那有些熟油，”苏渺目光示意一边的调料架，“和进去，一点点加，到不沾手为止。”

莫回头应了声就去拿熟油，回头就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可手还没碰到面团，就不知道苏渺哪里拿来一把木铲，敲在了他手背上。

“你干什么！”莫回头努着嘴回头。

“我倒是要问你要干什么？”苏渺手负在身后，盯着莫回头，“什么破习惯？”

“这是御膳房，”苏渺说到这里隐约正色，“你这还是没正式来御膳房当差，等当了差，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苏渺再次强调：“早些把那些坏习惯改了。”

莫回头听得愣愣的，兴许是这次苏渺神色不如往常，这次莫回头倒是没有反驳，而是乖乖去将双手洗净，才重新回到灶台上开始按照苏渺的指示揉面团。

手底下说面团不是面团，说糯米团又不像糯米团的东西逐渐在和入熟油下，变得油亮光滑。

莫回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将面团整理成型，又在放置到一边时问苏渺：“所以这是做什么？”

可苏渺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将研磨钵放在了他面前，又将炒香的芝麻花生倒进去，问了句：“喜欢吃甜吗？”

莫回头眨巴着眼：“还行。”

于是苏渺便加了两勺白糖进去，将研磨钵推向他：“行了，磨吧。把芝麻磨到砂糖颗粒那般大，便可以了。”

苏渺将任务交代下去，便走向晾着油条的油锅边。

她重新热起了油锅，很快出了趟门，又在油锅烧热前带回了一叠饺子皮。

莫回头手上磨着粉，眼睛十分不安分地望向了苏渺那边。

就看到苏渺先是将饺子皮切成了指甲盖大的小丁，又伸手大概感知了一下温度，一把将饺子皮碎倒了进去。

饺子皮碎在入油的一瞬间，经沸腾的油泡翻腾，转眼变得金黄。

在热油中烫上的小泡，在饺子皮膨胀又捞出之后，又随着降温，留满酥脆的薄壳。

苏渺不紧不慢地炸完饺子皮，熄了火，带着从饺子皮化身的薄脆回到莫回头身边，探头问了句：“都弄好了？”

莫回头低头看了眼，确定差不多了之后，将东西交给苏渺：“好了。”

芝麻花生馅做好了，薄脆也好了，面团也好了，苏渺会心一笑，往芝麻花生馅里重新加了一勺白糖。

然后她将所有备好的食材放在莫回头面前：“行了，你来组装。”

“我？”莫回头意外之余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苏渺说，“炒芝麻，蒸面糊，这种简单的东西我替你做倒是没关系，关键的步骤只有你自己体会了才能称得上‘教会了你’。”

莫回头看看那碗薄脆：“那这个呢？”

“这不是必要的，”苏渺耸耸肩，“这样的附加品，就算换了油条，也是一样的。”

莫回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面向那堆食材：“那我从哪里开始？”

“先去面团，擀开，再添薄脆，芝麻花生馅，收拢便可。”苏渺说得十分云淡风轻。

莫回头有些意外：“这样简单？”

苏渺嗤笑：“简单你便看不起？”说着她又想起昨夜，“也不见得你华而不实的文思鱼圆有多好吃。”

莫回头当即语塞，只好乖乖动手。

苏渺说的这些工序里，确实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

他按部就班地擀开糯米面团，又加上薄脆，最后又添一勺芝麻花生馅，收口成了一个白团子。

他将白团子放在手心，递给苏渺看：“这样便可以了？”

说这话时莫回头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怀疑，可苏渺只是掩面笑笑：“当然。”

“嘴上叫着师傅，心里却揣着疑惑，”苏渺半弯下腰，面对面望着莫回头问，“你都没吃，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莫回头被说穿心事，赌气似的扬起下巴，“我吃就是了。”

说完，莫回头就一口咬了下去。

但令莫回头没想到的是，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面团子，咬起来竟然是软中带着筋道。

不同于年糕一咬即断的韧，也不同于糯米糍粑的绵软。中和了两种干粉揉成的外皮，竟恰到好处地把握了口感。

而咬开了外皮之后，内里炸得酥脆的饺子皮，立马酥得落满了一嘴的油香。

同时，芝麻花生馅的甜意还轻巧地溜过了薄脆的间隙，与外皮留存的米香交融，就好似是在无意的嬉闹间，恍然呈现一种新奇却不张扬的丰彩。

直到所有的内馅尽数均匀咀嚼，饺子皮由脆变软，外皮粘连了所有出挑特别的味道，融为一体，莫回头却随着齿间“咔嚓”一下，面露惊喜。

绵软带走了所有风味之后，几粒尚未来得及溶化在舌尖的白糖悄无声息逃在了外边。

似乎就是在等吃的人不小心咬碎了细小糖块，在这蓄意留存的清甜四溅之下，流露欣喜之色。

莫回头重新望向灶台上这些食材，这才意识到每一个看似平常的步骤，原来都藏满了苏渺对食物独特的见解与看法。

果真，能有如此巧思，苏渺确实了不起。

莫回头这样想着，再次望向苏渺：“看来莫焕山说得没错，你的确勉强……不对。”

“勉强”这个词用来形容苏渺实在是太过于不恰当了，以苏渺这个水准来说，怎么算都不能是“勉强”。

于是莫回头掏空了一肚子墨水，决定好好称赞一下自己这位未来的师傅：“苏渺，你当真是，非常凑合。”

作者有话要说：莫回头：苏渺亦未寝，与我共享早点。

苏渺：我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