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谢彦所知,孙县令出身寒门没有背景,所以即便考了进士只是被分派到边远的云林县做了个七品县令。
若是孙县令一早就认识顺康王,断不会被分配到此地。
如果薛婆子的话是真的,只能说明孙县令到了云林县后才攀上了顺康王的高枝。
只是无论孙县令主动攀高枝还是顺康王“礼贤下士”,作为一个县的“公安局长”谢怀安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这就让人很是费解。
九月的云林县秋高气爽。
几片白云像洁白的棉絮漂浮在湛蓝的空中。
谢怀安带着金氏、谢彦以及谢怀恩一家去了县令府。
远远看去,青砖黑瓦,房型很高,很是气派。
走近后,门楼果真比典史府高许多,石刻的“知县府”三个大字彰显着身份和威严。
门口等候的小厮见到谢典史一家到来,上前打完招呼后,便进去通报了。
“谢老弟,快快有请!”孙县令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身边跟着田氏。
孙县令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少了两个人,问:“弟妹和瑜哥儿怎么没来?”
谢怀安笑道:“拙荆和犬子都病了,大哥高升是喜事,带着病气来就不好了。”
孙县令:“不知道是何病?”
一旁的田氏斜乜了眼孙县令,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除了心病,还能是什么病?
谢怀安:“也不是什么大病…,染了风寒,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的……”
孙县令不再提,让他们进了院子。
院子里铺的是大理石,转角的柱子用红漆刷了,每个门匾上都裹着大红绸子做的花,每扇门口都挂着红灯笼。
整体的红色装扮让人感觉非常喜庆。
孙县令把谢怀安和谢怀恩带去官客厅了。
田氏则上前和金氏吴氏见了礼,窈姐儿和谢复壮第一次进县令府,兴奋的同时很是拘束,一边一个扯着吴氏的袖子,不敢多话。
反而是谢彦显得落落大方,像玉童一般站在金氏身边。
他长的过于惹眼,田氏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就是彦哥儿吧,长的这般粉妆玉琢的,太讨人喜欢了。蔷妹妹是个仙人儿,儿子长大了定然亦是谪仙般的人……”
金氏见田氏夸赞自家孙子,眉眼都笑弯了,嘴上却说:“谬赞,谬赞了!哪里有夫人说的这般好?”
金氏突然想到田氏还有个女儿,“你们家女儿也很是可爱…”她说完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出什么好词,一时间尬住了。
“她啊,野丫头一个,不知道疯哪里去玩了。”
田氏化解了尴尬后领着他们去了堂客区。
堂客区已经来了好些女眷,见到田氏带人过来,纷纷站了起来。
金氏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不认识对面的人,田氏一一向她做了介绍。
“尚举人娘子,张举人娘子、程夫人……”
金氏一个都不认识,田氏介绍一个她便点头哈腰地朝人家“打招呼”,这让这群娘子夫人暗笑了好一会儿。
谢彦也只听说过尚举人和程夫人。程夫人便是程文俊的母亲,尚举人则大名鼎鼎了,因为好多“教科书”都是尚举人写的。
这个世界没有印刷术,好多东西都是口口相传和用笔抄写。
谢彦读的四书都是尚举人抄写的。
他仔细地打量了尚举人娘子,清清瘦瘦的,很有骨相美,是现代好多女孩子减肥所要的那种美感。
相互介绍完后,分主宾坐定,几个丫鬟立即为他们上了茶。
金氏“初来乍到”,算是位新人,又横冲直撞的不懂规则。有的人心中鄙夷,有的人觉的有趣,更多的人想看笑话。
所以她们都盯着金氏。
金氏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呷了一口水,勾着头:“怎么不见林姨娘?”
谢彦:“……”这么直白吗?一上来就问林氏。
田氏的笑容微微一窒:“她啊…有些身体不适,就不跟大家见面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说起田氏的好话。
有些不识趣的娘子开始捧一踩一。
什么“病西施”“不识趣”“靠脸蛋迷惑人”等不雅的词句都往林氏身上靠。
“威武”、“霸气”、“旺夫”、“识大体”……都用到了田氏身上。
能到孙府来的人都是“正牌娘子”。情绪上头后,便停不下来,公然数落小妾的种种恶行。
谢彦倒是很同情她们,没有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
在女子经济独立的现代,离婚后的女人活的够潇洒,但在这封建古代,女人以夫为纲,离婚后不仅没了经济来源还会备受指责。
所以她们只得忍受着跟别人分享自己的老公。
金氏听后叹了口气,她这辈子跟夫君倒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可惜对方死的太早,没能熬到好日子来临。
听了大家公然巴结田氏的话,金氏知道这孙府还是田氏做主。她心中埋怨薛婆子为了让她安心付那二两银子竟然胡说八道!
“各位姐妹,话不能这么说,我的这位妹妹是最好不过的了……”田氏为林氏辩解后,大家便不再说林氏的坏话了。
谢彦的眉头微蹙,之前一群人说了那么多林氏的坏话,田氏并没有制止,而是很舒适地听了这些人口嗨,她是看到一个穿紫衣服的婢女走过来的时候,才为林氏辩解的。
这让谢彦觉得田氏有些口不对心。
紫衣婢女走了过来在田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田氏微微颔首。
这给谢彦的感觉就是一个下级在听从上级的命令。
紫衣婢女走后,田氏站了起来,说筵席准备好了,让大家去用餐。
大家站了起来去了堂客用餐处用餐。
谢彦和谢复壮虽是“官客”,却因年岁小,还混在一群女宾中。
在这里,他俩见到了孙锦绣。
时隔几个月,孙锦绣个子长高了些,貌似苗条些。
这次,她见到谢彦,没那么放肆了,好像有了羞耻之心,都不大敢跟谢彦对视。
桌上已经有基本菜式和碗筷。一群人坐定后,开始走菜。
主家不拿筷子,宾客是不会拿筷子的,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一开始,大家都还拘谨着。
后来田氏叫了个唱曲的女子过来,问金氏要听什么曲子。
金氏从未享受过“吃饭听曲”,但人家客气,她也不好说自己“不知道听什么。”,便说了句:“我是随便什么曲子都可以,具体还请县令夫人定夺。”
田氏知道她来自偏远农村,不知道点什么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勉强她,自己点了一首“痴儿郎”。
谢彦听说过古人“吃饭听曲”,但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些唱曲人大都是伶人,请来唱曲是要给银子的,可不是寻常人家能请的起的。
古人娱乐单调,听曲看歌舞便是最大的享受了。
谢彦不免怀念起现代的电视、电影还有网络……
几曲唱罢,几杯下肚,场面便热闹了起来。
妇人们在一起,最喜欢的便是家长里短,越聊越开心,越聊越刹不住车。
不知从几何时,是谁把话题转到了顺康王的头上。
两颊泛红,眼神涣散的金氏滔滔不绝地讲了她的看法。
“那个…嗝,顺康王真不是东西!嗝……”
一旁的谢彦见她喝高了,胡言乱语,连忙止住:“祖母,我要……方便。”
金氏指了指吴氏,让吴氏带谢彦去方便,自己则继续高谈阔论。
“前朝的辉帝待他如亲兄弟,指着他守卫城门,他竟然不守信义、大开城门,把这江山拱手相让……”
尚举人娘子反驳道:“此言差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即便顺康王不开城门,又能守的住几时?还不是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一将功成万骨枯,到时候流血流泪的还不是普通老百姓?顺康王这是顺应民意……自己背负了太多,去成全老百姓……”
只有少数人认为金氏说的有道理,绝大都数人都说尚举人娘子见识好。
谢彦怔怔地看着金氏,也不去方便了。
一介小民,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议朝廷大臣……这事若是被有心人说出去,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看来金氏真的不适宜来这种场合。该犯的错误犯了,不该犯的也犯了!
可是金氏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她还试图说服那些人支持她的想法……
谢彦忍无可忍,拿了自己面前的水杯放到金氏嘴边灌了她一口水,强行把她接下来的话给咽了下去。
但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谢彦也是无奈。
一切全凭天意吧。
金氏就着谢彦的杯子又喝了几口水,好像清醒了些,恹恹的,不再说什么。
谢彦却真的要方便了,他离开席位,走了出去。
谢复壮跟了过来。
孙府比较大,他俩为了找一处能小解的地方,过小桥、穿拱门来到一处假山后解决了一下方感到轻松。
“这个给你,你去放鸽子吧。”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道。
谢彦和谢复壮相互看了一眼,他俩知道这“放鸽子”就是寄信。
此时此刻,这女人寄信给谁?
这勾起了他俩的好奇心。
他俩为了避免被发现,卡到了假山的缝隙中。
待轻柔的脚步声远去,他俩微微冒出了头,看到园子的角落里养着很多鸽子,那个紫衣婢女正在把信捆到信鸽的脚上……
谢复壮在谢彦耳边轻轻咕哝了几句。
他让谢彦留在此处,他要去外面把那鸽子打落下来。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狗洞,他利索地爬了出去。
紫衣婢女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便把手中的鸽子放了出去。
只是……刚放开一会儿,鸽子的铃声便恰然而止。
她知道鸽子出事了,连忙顺着道往外跑。
谢彦见她走远,拿了一个小石头抛出了院墙——这是给谢复壮信号,告诉他此地安全了,让他爬进来。
果真,谢复壮麻利地爬了进来,手中拿了那封信。
两人钻到假山后,打开了那封信。
上面写着:经查证尚峰可提拔,宜尽快革掉谢典史。
尚峰即是尚举人,毫无疑问,谢典史便是谢怀安。
作者有话要说:官客即是男宾,堂客是女宾。